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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劍光劃過天際,地殼顫唞,風雲變色。一劍揮出,山崩地裂,大海咆哮。

吞虺龐大的身軀在這恐怖的劍光中分離崩析,祂目露恐怖,渾身顫唞,原本龐大的身體骨肉分離,碎作千萬段。

最後,當那道劍光消散時,留下的隻有無儘的寂靜和空曠。隻有那些被劍氣撕裂的空間碎片和崩潰的山河,證明了剛才那一劍的威力和震撼。

整個世界在這一劍之下,仿佛都黯然失色,所有的生命在這一刻都為之顫栗。

天劫之劍震動,鐫刻的大道出現了裂紋,裂紋從小變大,如同一塊玻璃般,碎成了無數片。

碎片中蘊含著一點毫光。

那光芒無形無質,無形無相,溝通九天,沒入混沌,無法捕捉亦無法參悟。

君無畏背負著雙手,靜靜等待著那一道毫光。

他此生,功德圓滿。

他此生,已無欲求。

他掃過地上的芸芸眾生,心中再無一絲一毫的波動,他的劍道在凝聚法相,他的身體已經能感受到冥冥的召喚,那是一種時光如隙的感覺,世間一切都是縫隙中落下的灰塵。

人間界。

妖族王庭崩毀,南大君香火凝成的身軀在逐漸消散,四周都是散落的屍骸,妖族精銳,無一苟活。

年輕的孔雀王羽毛破碎,白皙清秀的麵容凝固在極怒的一瞬間,他的%e8%83%b8膛破開一個大洞,心臟不再跳動,殷紅的血液流乾,安靜地倒伏在地。

天都城。

一隻白毛老虎孤獨屹立在滿城的屍骸上,他身邊有一棵巨大的花樹,花葉凋零,燃燒起熊熊的大火。

他遙望著高天的方向,手中的黑刀斷成了兩截,身後忽然傳來嬰兒的啼哭,他便踉蹌起身,再度朝著城中走去。

東海之中,海水沸騰。

金色小龍遊走四方,載著水族四處逃難,但滿免被天火波及,鱗片剝落。

三山五海,兩陸神州,一片寂靜之聲。

西方佛門,靈山光芒黯淡,收斂了無數凡人。年輕的僧人不再誦經,他提著一根降魔杵,與天劫鬥至身軀殘存,容顏儘毀,但舉目四顧,卻仍看到無數生靈灰飛煙滅,死在大劫之中,奚陶垂下血肉模糊的眼眸,不忍再看。

高天上。

君無畏等待著成聖之機,但那光芒卻遲遲沒有落下,他抬起頭,卻聽到了什麼聲音。

那是……道在哭。

道,也會哭?

那毫光離他而去,他感受到冥冥中的氣運快速流失,頭頂的光華黯淡無比,霎時之間,他與大道失去了一切感應,連劍道亦無法與之共鳴。

“不……不……”

他難以置信,亦不能相信,他是這世間劍道的化身,他怎麼會感應不到道的存在?

是何處有問題,是哪裡有問題?

一道縹緲的身影款款而來,渺渺神音落入耳中,祂說:“祂拋棄了你。”

君無畏猛然抬頭,手中的花枝一瞬間裂成三段,花朵凋零枯萎,枝葉零落成灰。

“拋棄,這怎麼可能呢?我已經得道了,我不欠眾生的因果。”

毫光落入神女手中。

祂的身軀越來越亮,法相越來越完整,在地上的神國之中,無數受難的凡人默默誦念著祂的道號,虔誠的願力凝結成金色的光點,落入祂的裙裳。

“蒼生的命運,從來不由我們做主。”

神女的目光淡漠萬分,又仁慈至極,祂在君無畏的麵前成就了圓滿的道身,祂的道純淨萬分,和諧自然,圓融無比。

君無畏喃喃:“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無人回答他。

薛錯走到薛真真身邊,想伸手碰碰她的鼻息,但卻隻摸到一片冰涼的皮膚,他似哭似笑,好像一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心中的萬般苦痛無人理解,亦無人可訴。

薛錯說:“你還活著嗎?”

他想站起身,雙腿似乎無力支撐,隻能呆呆地坐在地上,他望著破碎的天穹,崩裂的地殼,山河在淌血,眾生無從得救,那他做的一切,有什麼意義?

他忽然抹抹臉頰,背起薛真真的屍骸,朝著妖庭的方向飛去。

“小雲。”

孔雀無神的眼眸望著天幕,被一雙手輕輕合攏。

薛錯坐在屍骸之間,孤零零的天地之間隻剩下了他一個人,寂靜的沒有一點聲響。

“娘娘,他們都死了。”

這個聲音麻木,空洞,透著一股濃重的悲傷。

他的話是對著天說的,說完,身邊便出現了神女的影子,祂垂下眼眸,回應自己的弟子:“他們死於大劫。”

薛錯說:“天地間,還有生靈嗎?”

神女道:“十不存一。”

薛錯:“您能救他們嗎?”

神女否定:“不能。”

薛錯頓了一下:“我能救他們嗎?”

神女頷首:“可。”

“如何救?”

“此身便是金池,此身便是天道欠缺的一。”

薛錯一笑,喃喃:“真是一環扣一環,左右都是命,罷了,天地破碎,留我獨活有什麼意思,我救。”

神女並不置可否,目光仁慈,輕輕摸了摸薛錯的頭,薛錯忽然說:“娘娘,殷飛雪還活著嗎?”

神女頷首,薛錯拍拍衣服,站起身:“那我去見他一麵,再死不成。”

……

天都城。

殷飛雪獨自坐在花樹上,纏裹身上的傷口,他靈力用儘,已然在力竭邊緣。

天火已然消失,天空出現了淡淡的藍色。

他啐出一口血沫,望著遍地瘡痍,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

“殷飛雪。”

一道低沉的聲音想起。

殷飛雪遽然回眸,站起身,從高聳的花樹上一躍而下,徑直奔向那聲音的源頭,他跑得飛快,牽動傷口滲出鮮血也毫不在乎。

青年的身影在一處殘存的酒坊外,藍色的衣衫,墨色的烏發,他聽到腳步聲回過頭,猝不及防撞進一個溫暖顫唞的懷抱。

銀發冰冰涼涼,拂過他的臉頰,和他的墨發相互交纏,不分彼此。

薛錯嘴角勾起一點笑,眼裡泛起水光,他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難過極了,那壓抑的情緒從心裡冒出來,不知不覺便紅了眼眶。

他抬起手回抱住殷飛雪。

兩個失去一切的人,在破破爛爛的城池中,緊緊地抱住對方,說不出一句話。

殷飛雪的金眸遍布血絲:“你還活著,還活著。”

薛錯點頭:“嗯,我想喝酒。”

殷飛雪什麼也不問,他走進酒坊,從殘留的酒壇裡,倒出一點點的酒,全都給了薛錯,看著他一點一點,貓兒似的全部喝乾淨。

薛錯說:“我要走了。”

殷飛雪瞪大眼睛,他下意識握住薛錯的手:“你去何處,我和你一起。”

薛錯搖搖頭:“那地方你去不得。”

殷飛雪不放手,他%e8%83%b8膛起伏,金眸明滅,他不清楚薛錯說的地方是哪裡,他隻知道薛錯看起來很難過,他說:“不要去,你遇到了什麼,告訴我,我替你去。”

薛錯:“你替不了我。”

殷飛雪:“哪怕是死。”

薛錯沉默,覺得自己怎麼會那麼笨,醒悟得那麼晚,他想殷飛雪幾乎從來不遮遮掩掩,自己為何一直以來,都感覺不到呢?▲思▲兔▲在▲線▲閱▲讀▲

他無力隱藏了,或者說,這天底下要他救的人太多了,殷飛雪卻是唯一一個,老是來救他的人。

薛錯不想騙他說自己還會回來,他明明白白地把一切告訴他,他說自己的出身,自己的過往,他做的決定。

殷飛雪沉默的聽著,看薛錯的目光幾乎要碎了,一顆一顆的眼淚從金色的眼眶裡滾出來,他難以遏製的,絕望的,抱著薛錯號啕大哭。

薛錯平靜地說:“彆想著和我一起走,我不在了,你替我風光大葬,否則我太虧了。”

殷飛雪金眸暗沉,嘴唇顫唞。

他想說不行,不可以,但是他又深知自己無力阻攔薛錯,他好像神通廣大,卻又什麼也做不到,甚至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薛錯去死。

薛錯垂下眼睫,摸了摸殷飛雪的臉頰,輕聲笑了笑,目光卻無比哀傷:“對不起了。”

殷飛雪沉默片刻,搖搖頭,那雙如同融金的金色雙眸此時光芒熄滅,充滿了深深的痛苦和絕望,他%e8%83%b8膛起伏,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把心拋出來,給薛錯看,他說:“不要說對不起。”

“你要我活著,我就活著。”

“活多久都行,我救不了你,是我的錯,你恨我吧,彆哭了。”

薛錯說:“我哭了嗎?”

他擦擦臉頰,拍拍殷飛雪的肩膀:“陪我走最後一程吧,那棵花樹還在嗎?”

殷飛雪說在,你等一等,他回到那棵樹下,手指深深地攥緊樹乾,花樹毀於天火,本無力再生。

他默然片刻,割開手臂,用血液澆灌,催生出一枝綠色的枝丫,開出一片一片潔白的小花。

他遮掩了傷口,回身找到薛錯,指著那枝丫說:“它還活著。”

他帶著薛錯上了樹,兩人沉默無言,薛錯坐了一會兒,忽然靠在了殷飛雪懷裡。

殘陽破碎,大地血流成河。

兩個孤獨的影子十指交扣,脖頸相交,安靜地坐在花枝上,看著最後一線殘陽緩緩消逝在天地間。

青年抬眸,身軀化作無數的小小金點,消逝在那人懷中。殷飛雪保持著擁抱的姿勢,眼睫低垂,良久,一滴透明的淚穿過空氣,落到冰涼的樹乾。

“薛錯。”

……

一股清風拂過天地。

神女坐在高天之上,重新紡織眾生的命運,那缺失的一重新回到天道,破碎的道重新聚合圓滿。

破碎的山河如同時光倒流,煥然一新,死去的生靈血肉凝聚,打了個噴嚏,滿頭霧水的睜開眼睛。

有一個名字,回蕩穹宇。

有無數人在找他去了哪裡,但那些聲音從未得到回答。

以至於心傷成疾。

……

幽幽冥冥。

神女坐在一隻玄龜身上,玄龜不敢吱聲,他三短身材,泥塑樣貌,他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滴血,他恍恍惚惚,不覺又喜又悲。

“我原本以為,這血用不上的。”

“多謝,多謝聖人娘娘。”

……

大約六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