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地方,什麼沒有見……噫,那是什麼?”
殷飛雪看了眼,丟下兩枚銅幣從小販手裡撿了一個,在薛錯好奇的目光裡,悠閒的單手打開了機關,露出裡麵的芝麻飴糖。
薛錯十分捧場,呱呱拍手,殷飛雪單手麻利的合攏機關盒。
薛錯接過來,依葫蘆畫瓢的瀟灑打開,讚歎道:“凡物而已,居然能引動靈氣,有趣有趣。”
殷飛雪道:“那飴糖便是用靈氣保存的,能行軍三月,不腐不壞。”
薛錯解那陣法不過一眼,一口一個嘎嘣脆的飴糖,笑彎了眼睛:“甜。”
殷飛雪被他逗的忍不住笑出聲,他大多時候豪爽瀟灑,為王時彬彬有禮,氣度儼然,可是和薛錯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他最開心,最肆意的時候。
街邊有半妖木偶戲,薛錯湊熱鬨去看了一眼,發現演的居然是天都城城主,除殲扶弱的故事。
周圍還有同款的小老虎販賣,隻是那老虎做的虎首人身,團頭團腦,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
“客人,這可是如假包換,同我們城主大人差不離,能保佑你們家宅平安,多福多壽啊!”
“一模一樣?”
“是啊是啊,一模一樣!”
一隻手伸到殷飛雪旁邊,比了比。
殷飛雪睨了那泥塑,大王他不動如山,淵林嶽峙,像林間一陣清風,那小泥塑呆頭呆腦,歪鼻子斜眼,勝在敦實憨厚,頗有幾分慈祥。
薛錯忍不住笑起來,晃了晃:“好,我買十個。”
小販高興道:“好嘞,給您包起來,送城主大人軼聞趣事小冊一本。”
殷飛雪:“……”
薛錯:“不能買嗎?”
殷飛雪深呼吸,吐出一口氣,平靜道:“想要就買,不過那個東西,看完了彆來問我。”
薛錯看他黑如鍋底的臉色,覺得更有趣了,抱著那些姿態各異的玩偶在他麵前晃來晃去,又翻出那逸聞趣事仔細讀一讀。
這一看起來,就忍不住偷偷看殷飛雪,看了第三次之後,殷飛雪道:“有話直說。”
薛錯:“我能不能問一個問題。”
薛錯:“就一個。”
殷飛雪:“……問吧。”
薛錯咳嗽兩聲,頗為好奇:“你真的長虱子了?”
殷飛雪盯著他,一動不動,薛錯感覺有點發毛,忽然殷飛雪手疾眼快,一把搶過薛錯手裡的逸聞趣事,撕成了一片小雪花。
薛錯:“!”
兩人互不相讓,從城頭打到城尾。
直到夜深,天空忽然炸響了一朵藍色的花,之後陸陸續續,又有各種各樣顏色的花火飛上天空。
薛錯坐在樹上,眼睛裡倒影著漆黑的夜空和美麗的花火,他已經許久許久沒有這麼放縱過了。
今日一日,當真是快活。
殷飛雪坐在他旁邊,在花火齊齊飛上天空,整座天都城在浸在瑰麗煙雲中的時候,從懷裡拿出一隻銀毫筆。
“薛飲冰。”
“嗯?”
薛錯回頭看他,如畫的眉眼在光影裡忽明忽滅,眼睛裡的光卻亮如晨星。
“大概是兩年前,我去信問過顧如誨。”
“哦,小顧哥哥?問什麼?”
沉默。
不多時,那銀發青年頭頂冒出來一對毛茸茸的老虎耳朵,動啊動,他人卻顯得沉靜又灑脫,遞出一隻精細的銀毫筆。
“今日是三月初三,生辰快樂。”
薛錯的笑容一僵,就那樣呆在原地,久久不動。
這世上,並無人慶祝過他的出生,他也長久的忘記了,自己的生辰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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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殘月缺(15)◎
殷飛雪彎下腰,銀絲傾泄,在燦爛的花火中構築了一小片陰影。
他湊的近了,睫毛的陰影落在薛錯的臉頰:“你不喜歡嗎?”
薛錯的表情捉襟見肘,一副小呆子的樣子,哪有平日裡巧舌如簧,能言善辯的模樣,他握著銀毫筆左看右看,實話實說:“喜歡。”
薛錯腰間一直懸著雀翎,這是殷飛雪早就知道的,若有一日薛錯能用銀毫畫符,就不算辜負。但殷飛雪也沒想到,薛錯會將雀翎取下來。
薛錯握著銀毫轉了轉,懸在腰間,見殷飛雪詫異的樣子,便解釋說:“小雲他如今是妖王,我再掛著他的腿毛四處跑,有礙他的聲名。”
殷飛雪哦了一聲,微微抬起下巴,未做聲。薛錯揉揉銀毫的筆尖,那雪淨蓬鬆的感覺,似曾相識,但他沒有說出來。
花火一簇簇飛上高天。
悠閒的靜謐中,風也溫柔下來,殷飛雪問他:“我從來不知道,人間那些年,你去過了哪裡?”
如果哪裡?
薛錯心湖微動,這又是一件從未有人提起,他也未曾與人說過的事,見殷飛雪好奇,他便斟酌了措辭,告訴他:“我初到人間那年,年滿六歲,在大澤神女座下修行香火神道。”
也是那年,他靈台被削,根基被毀,人間戰火紛飛,他卻與一個凡人孩童沒有什麼不同。
“我在娘娘護佑下,去往東南兩陸,三百多個州縣采集香火,凝聚金池,重鑄靈台。”
他東奔西走,四處逃竄,沿途所見,堪稱觸目驚心,天下的道腐朽不堪,沉屙難愈。
“我那時候看到的人間,和城主的天都城,大有不同。”
說是血雨腥風也不為過,也是在那時候的人間,薛錯第一次殺人,殺妖,殺修道者,殺到麻木,差點信念崩潰一敗塗地,卻還是趟了過來,重鑄靈台,再登仙路。
“那我帶你再走一次人間城。”
殷飛雪伸出手,目光坦蕩蕩,沒有一絲一毫的曖昧,他心中也確實沒有,他隻是很想讓薛錯高興一點。
薛錯反倒是一愣,接著眼睛彎彎,扣住殷飛雪的手,帶他一起飛下樹冠:“走。”
城中熱鬨非凡。
殷飛雪悉心安排,自然很熟悉,他帶薛錯去吃了妖怪做的小吃,又去看了夜晚的河燈,許多水妖不分男女,皆明冠簪花,佩戴珍珠寶石,在河畔踩著水波翩翩起舞。
看的人很多,殷飛雪站在薛錯身後,伸出手臂微微隔開人群。
薛錯讚歎:“妖族在舞藝上真是天賦異稟。”
他覺得有趣,便捉弄殷飛雪,問他:“大王你會跳嗎?”
殷飛雪麵色不變,眉梢卻輕輕抬起,上下睨他一眼,絲毫不見扭捏:“你若願意放聲而歌,我便卸甲而舞。”
薛錯哈哈大笑,怎麼會被殷飛雪給嚇住,抱著胳膊:“話可彆說的太早,我自小文武雙全,大王到時候可不要耍賴皮。”
殷飛雪笑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兩人四目相對,互不相讓,都不肯先遞台階,殷飛雪看薛錯目光炯炯的樣子,心中微微一哂,手指搭上軟胄:“你真要看?”
薛錯一愣,連忙阻止:“彆彆彆啊。”
他伸手阻止,正好握住殷飛雪的手,兩人手掌相觸,霎時如同觸電,各自錯開目光,殷飛雪的老虎耳朵刷地冒了出來,在頭頂不安分的動來動去。
薛錯:“開玩笑的。”
殷飛雪嗯了聲:“好。”
兩人不覺有他,一起遊玩至夜深,儘興而歸,秉燭夜談。
而此時,千裡之外的流雲峰。
不老林。
今日三月初三。
薛真真乘雲而下,落在鏡湖旁,那裡有一座小小的茅屋,白色邪劍守候在屋旁,見了女人,微微往後瑟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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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步伐沉悶,步入屋中,手掌拂過小塌上的灰塵,靜默良久。
微風拂過,素白的衣袂隨風輕揚。
那把龍威劍裂痕斑斑,斜依門扉,似乎正待故人歸。
屋中寒涼。
一套藍白的小裳隨手掛在劍上,四處都有稚嫩的筆痕,床頭還有兩個石頭壘的小人。
開門的動靜將石頭震落,薛真真停步,彎腰將石頭撿起,放回原位。
起身時發絲傾泄,那如夜青絲摻了縷縷白發,她攤開手掌,血紅色的氣一閃而逝,那是大劫劫氣纏身,因果越來越深的征兆,她卻無意懊悔。
忽然風起。
屋中落葉隨風而逝,飄向鏡湖。
女子素白的身影倒影在湖中,如同畫卷一般,定格了良久良久。
不老林中。
劍仙白袍似雪,他負手而立,遙遙望著湖麵那一頭出神,卻不敢踏入其中。
今日是三月初三。
他們第一次結為道侶的日子。
君無畏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剛剛突破的時候,薛真真來祝賀他,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處秀麗的山峰頂端,底下千雲湧動,雲霞薜帷,美景如畫。
薛真真簡單的挽著發,手裡那柄劍寬大深沉,叫做龍威,被她抗在肩上。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矗立雲霞間。
山巔微風輕拂,女人的衣裙飄飛。
君無畏注意到,薛真真穿了一條從未見過的黃色流仙裙,發簪上墜著一顆東珠。
君無畏對薛真真說:“那年花會,你和你師兄使了一招 [浮雲掠影 ],我倒一直記得。”
薛真真不置一言,平靜地挽了挽鬢邊烏發。
君無畏伸出手,對她說:“大道獨孤,迨其今兮,龍威劍主,你與我攜手罷。”
薛真真平淡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放下巨劍,與君無畏並肩而立:“善。”
那之後幾百年,便有了薛錯。
再然後,便是天地變動,大劫降臨,他和薛真真分道揚鑣,不複當初。可是無論多少次,每每回憶這個畫麵,他的心中都隱隱觸動。
君無畏看了很久,直到薛真真離開茅屋,他才退避一步,返回摘星崖。
顧如誨正在崖上練劍,他黑衫如寒夜,雙眸似冷星,孤零零地佇立在崖邊,不知疲倦的揮出一劍又一劍。
鷹霄在下麵計數,忽有一襲白袍落下,他立刻戰戰兢兢地低頭,聽那淡淡的聲音問:“他揮了多少次?”
“四萬零八次。”
“還不夠。”
“可是主人已經很久沒有休息了。”
“大劫不會等他休息好了,再降下來,他要在下個月,接住我的一劍。”
鷹霄瞪大眼睛,連低頭都忘了,直視著白衣劍仙:“可是今日就是月末!”
君無畏目光淡漠,沒有同鷹霄解釋,那白袍便突然的消失了,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