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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敵意:“你要護著他?”

殷飛雪挑眉,他草根小妖出身,還沒有和妖族王庭的妖交過手,金尊玉貴的妖族小聖,會有什麼手短?

薛錯靠著毛絨絨,神力翻湧,氣血激蕩,他勉力道:“先帶我下去,我神府痛的厲害。”

孔雲臉色一緊,咄咄逼人:“都叫你停了,你這個夯貨,我來看看。”

殷飛雪單手抱著薛錯,他本是天性豁達,爽朗不羈的妖怪,此時卻不知為何,看這孔雀小聖左右不適。

大王號令一城,平時隻是不愛城府,可不是傻大憨粗:“他原本有傷,和你爭鬥動了神力,自然會有痛感,歇息歇息就好。”

他縱身一躍,用的是自己半吊子的[極意自在功],這可不是薛錯教的,而是他天賦異稟,自己觀望出來的。

孔雲可是這功法的祖宗,看出來之後,一下子炸毛,可是薛錯負傷,他還帶著他一通胡鬨,這時候難免心虛,竟然一聲不吭的忍下來,隻在心裡犯嘀咕。

殷飛雪攬著薛錯:“為什麼和他打?”

他不信薛錯不知道自己受傷頗重。

薛錯的發絲被風吹的淩亂,淡淡的蓮香縈繞鼻端,殷飛雪動了動鼻尖。

兩人挨得很近,薛錯渾然不覺,臉頰因為累極,也大大方方的貼著雪白純淨的毛發,他悄聲道:“兄弟再見,難免陌生,我怕沒有話說,索性先打一架。”

殷飛雪哭笑不得,薛錯得意洋洋,伸手比了比:“我試出來了,他的修為也隻比我強一個指甲蓋。”

修為也跟不上,薛錯今天會丟大臉。

殷飛雪覺得好奇:“那顧如誨呢?”

薛錯想了想,比了一個指節,這可比一個小指甲蓋大多了,殷飛雪心裡好笑,又問:“那個小和尚呢?”

薛錯的一個指節往回縮了一點,然後又往前移了一點,十分的糾結。

殷飛雪見他抉擇不出,便咳嗽一聲,耳朵悄悄豎起來,假裝不經意地問:“那我呢?”

薛錯十分為難,臉上的表情變來變去,歎息一聲,比了個小手指的半個指甲蓋。

殷飛雪臉色一黑,胡子都翹了起來,薛錯本來還有點傷懷鬱鬱,這下子可是徹底樂壞了。

殷飛雪瞪大眼睛,伸出爪子,張張嘴,欲言又止數次,就好像一個青天白日被冤枉不學無術的可憐虎。

薛錯反過來箍著他的肩膀,沒注意殷飛雪因為他湊近,耳朵豎得像針,動作都慢了幾拍。

他大言不慚,想誆大老虎酒喝:“你要是願意把你的珍釀送我幾壇,也不是不能改一改。”

聲音低沉沉的,穿到聽覺靈敏的大老虎耳朵裡,毛毛都似乎有些燙。

他咬牙道:“呸,你們人族佬果然卑鄙。”

“這怎麼能算卑鄙”

殷飛雪攬著薛錯,二人同時落地,孔雲抱著胳膊,緊隨其後,他睨了殷飛雪一眼,忽然說:“妖族在外,你為何不以人身示眾?”

妖族小聖說的話,十分有分量。

殷飛雪微微挑眉,對他低聲說了句什麼,孔雲當即眉毛一豎。

薛錯則朝任殊走去,他看了眼地上的碎肉,蹲在任殊身邊,將有些破散的血符再次畫好,讓他目有光明。

“任殊哥哥,你往下看。”

任殊原本渾渾噩噩,聽到青年低沉的聲音,緩緩起身,他低頭看去,山野間人聲希希,哭聲惶惶,到處是流離失所的凡人。

任廟是這些凡人一磚一瓦所砌,在他被四神追殺逃命時,城裡家家點燈,夜不閉戶,讓他得以遮掩耳目,苟延殘喘。

他怎麼一蹶不振?

萬語千言化作一股愁緒,心思幾乎沒有什麼掙紮,他便歎息一聲。

“人微力薄,是福不是禍。”

“任廟已亡,這些凡人不該供奉任廟的香火,我無力護持他們。”

“這十幾年,我為了舉事一忍再忍,坐視城裡死了不計其數的生靈。”

“我不配他們信我。”

“薛錯,我知道你也修了香火神道,你可以送他們往生嗎?他們的魂魄就在水底下。”

山巔的風聲徐徐,誦經的聲音悠遠寧靜。

千雲城遭遇天譴,成了一片汪洋大澤,裡麵妖孽橫行,冤魂不散,還有修士虎視眈眈,廟神緊盯著不放。

這是一片危地。

天譴之下,恐怕還是一片沒有功德的危地。

薛錯眺望大澤,眼神烏黑平靜,又仿佛有光:“那麼,我想在這裡建一座神女廟。”

這勢必會是一項浩瀚的工程。

其中的因果冥冥,不可捉摸,是非成敗無法確定。

任殊臉上露出一絲喜悅:“善。”

忽地,他一愣,摸到了一隻手,薛錯用一根蓮藕絲織成的紗,蓋住了他眉下的血洞,在腦後係緊,拍拍他的肩膀:“沉舟側畔千帆過,任殊哥哥,你我兄弟重逢,是何等高興的事,莫再哭了。”

顧如誨抱著劍:“幸事,當飲一杯。”

奚陶合十手掌,揮手一掃,削平了木樁作椅,又揮起降魔棍,敲下一塊峭壁,雕琢成石桌。

孔雲不知何時變成了人身鳥首,和殷飛雪暗中過手,越打越激烈,心中也微微吃驚,有些滿意,這老虎的身法倒是不壞,可沒墮了妖族名頭。

他見奚陶如此,便飛身落入瀑布,順流墜入深潭,不多時他破水而出,舉著一塊翠綠色的石胚,手指紛飛,將它化作酒杯酒盞。

殷飛雪抱著胳膊,左看右看,沒有大王用武之地,隻好從芥子空間裡,拎出幾壇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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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橋(29)◎

酒香清冽,顏色透淡如同琥珀,盛在翠綠色的玉盞中,微微漾。

還未喝,便醉了三分。

殷飛雪收藏過許多的好酒,從未有舍不得喝的珍酩,這一次卻極為珍惜的,一盞一盞,淺淺的倒滿。

他低頭去看薛錯,薛錯搭著任殊的肩膀,眉眼飛揚,他舉起酒杯,舍不得喝,去騙那隻孔雀的,被生氣的孔雀啄了頭,也不以為意。

春風滿麵,笑容可掬。

他看上去那麼高興,又有些喜悅的感傷,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可最後隻是豪氣的舉起玉盞,重重地一碰:“師弟,小雲,任殊,奚陶,還有你,殷飛雪,來吧,喝。”

這一杯,過去十二年。

將那些過往一筆勾銷,再不提。

從今以後,他又有兄弟,朋友,親人,在人間自由自在,再也不孤單。

顧如誨心中微微漾起波瀾,他停頓數息,似乎想將山巔這一切印在心裡,隨後抬手一飲而儘。

奚陶合十手掌,薛錯勾著他,眼巴巴道:“奚陶哥哥,你若是不能喝,我替你!”

奚陶微微一笑,當著薛錯的麵一飲而儘,輕輕擦拭薄唇殘留的酒漬,然後淡然的用一隻手推開薛錯的臉。

“去去。”

“哼。”

孔雲慢條斯理,優雅至極,一隻手把玩著酒盞,未曾開口,便見薛錯歡喜的蹭過來,他連忙一口喝完,悶在嘴裡,漲紅了臉色,咳嗽幾聲,瞪薛錯:“你還敢來討酒。”

任殊遮著眼眸,臉上神符美麗又詭異,他一飲而儘,殷飛雪也默不作聲地喝完酒。

梅子的香味在舌尖縈繞,三人或立或坐,望著千雲城的方向。

天譴過後,洪水倒灌,原本的城池化作水中泡影,變成了茫茫的水澤。

平凡生靈,無力對抗天災人禍。◢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也不知這塊土地已經被仙神和修士放棄。

婦孺老弱,捷兒帶女,仿佛在山脊上行走的小小螞蟻,大水過後伴隨著寒冷,饑餓和瘟疫,他們一個都躲不過,每步都是一個劫。

這也無可奈何。

人生八苦九難,都是應該的,不然世人都說做神仙好。

在宗門長大的修士看著,對這一切已經司空見慣,或者說,他們就是放牧羔羊的始作俑者。

而少年的修士們,則心有餘而力不足。

或是迷惘,或是悲戚。

看不清前路,舉步無措,下不定決心,也不知什麼是對的,何為天道,擔不起開宗立派的責,擔不起懲惡揚善的重任。

但今日之少年,並非舊日之少年。

今日的少年已經足夠有實力,足夠有計謀,他們有的是萬裡挑一的劍客,有的是根深葉厚的城主,有的身法獨步天下,有的一根降魔棍蕩滌四方。

比起真正的強者來說,他們萬萬不足,可是比起同輩,比起不願意出頭的老師們,他們又要激烈銳利得多。

薛錯說:“我要在這裡建一個地上的神國。”

沒有人嘲笑他,甚至連質疑的聲音都沒有。

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瞬間的沉默,似乎在思考如何才能做成這件事。

可薛錯也並不是邀請,他隻是情不自禁就把自己的打算說了,然後並指燃起符籙,他的烏發被微風拂起,發尾成了一個小小的卷。

那雙烏黑沉靜的眼睛亮的像星子,為了自己有能力去做這件事而高興,不論成敗。

殷飛雪眼中的金色更深了,他幾乎要醉倒在酒裡,可是那酒隻有一杯,如果不是酒,那恐怕就是風,那風讓他酣暢,讓他痛快。

妖精的廝殺比人類更加殘酷,修真界的妖族也不屑凡間的妖怪,可是這又怎麼樣?

仇人,他殺了。

天都城,他建起來了。

所謂上古血脈的龍子猛獸,他不知殺了多少,證明了血脈不過是一坨狗屎。

什麼上古,荒古的神獸後人,不過是打著祖宗名聲在小妖身上拉屎撒尿作威作福的崽種罷了。

他通通撕碎,做了麥田的草,稻田的肥。

他喜歡痛快的人,痛快的事,他喜歡月上樹梢明的時候喝酒,喜歡春暖花開,掛在桃枝上顫巍巍的藍風箏。

他平生所求不過痛快,所以薛錯指著那些流民說“我還想讓他們有飯吃,有歌兒唱”的時候,他心裡覺得爽快極了。

能啊,為什麼不能?

去做,有什麼不能做的?

難道還怕彆人笑嗎?

他最初建立天都城的時候,也隻是說,我要讓天下的小妖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殷飛雪笑起來,他高大的像山,又漂亮的像一柄刀,那樣黑的甲胄,那樣白的毛發,在風中的時候瀟灑極了,他搭著薛錯的肩膀說:“大王助你。”

“什麼神國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