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呲牙,想問薛飲冰為什麼騙他,可是仔細一想,他又什麼都明白。
“傷了?”
“輕傷,不重。”
他單手抱起薛錯,一手握著黑刀,將他護在懷中:“要去何處?我送你去!”
薛錯:“可這風?”
殷飛雪呲牙一笑,金眸璀璨,自信非常:“少囉嗦,你隻說要去何處,其餘不用管。”
薛錯一笑,他箍著殷飛雪的肩膀,抬起傷痕累累的手,卻被一隻虎爪握住:“彆用符籙,說了交給我便是。”
這?
薛錯心中有些奇怪,但沒想太多,他指著洪水滔滔的城邊:“那裡有龍,敖沐恐怕就在那,去那裡。”
殷飛雪:“好!”
他縱身踏著風,朝那處直奔而去。
殷飛雪果然沒讓薛錯動手,那柄黑刀就如同一道密不透風的屏障,風雨不侵,諸邪辟易。
小金龍和玄肇在疏通洪水,眼見得一隻白毛老虎的身影,玄肇道:“壞了!莫不是你大師兄出事了。”
敖沐一聽,也不管河道,連忙飛起來,一龍一龜朝著白老虎飛去,隔著老遠就喊道:“殷大王!你可見到薛小子!”
三人會麵。
玄肇見殷飛雪一身雨水,黑甲軟胄滴滴答答的雨水,一聲風雨的味道。
“薛錯出事了?”
“大師兄,我大師兄呢?”
殷飛雪挑眉,露出藏在懷裡的人。
小金龍變小,一頭紮進薛錯懷裡,盤來盤去,嗚嗚可憐:“大師兄。”
玄肇滿臉古怪,看看薛錯,又看看殷飛雪,總覺得哪裡不對,可是又說不上來,隻好悻悻作罷。
雷劫結束。
千雲城變成了一個圓形的大坑,洪水倒灌,形成了一片大澤汪洋。
吞虺罵罵咧咧的墮入虛空,連放狠話的世間都沒有。
薛真真並沒有去追,她站在半空中,望著腳下的山林土地,眉宇清冷寂寥。
“劍主。”
薛真真回眸,劍仙在她身後。
她提著龍威劍,心中還有怒氣,冷冷地說:“你來做什麼?”
君無畏輕輕歎息一聲,他於心不忍,忍不住說:“真真,你在凡間追殺吞虺,搞出這麼大的陣仗,但凡他對你有半分母子親情,也會主動求見。”
“你到今日還沒有找到,不便是他避而不見嗎?”
“你為何還要找他?”
薛真真看了君無畏一眼,她沒有怒氣衝衝,更沒有動手,而是十分認真的說:“君無畏,你說過,斷了關係之後因果已了,尋常是再也無法相見的。”
她尚且找不到他,她的兒子墮入凡間時還麼小,又去哪裡找她呢?
“說不定,就是差這一線緣分。”
她有通天的修為,或許正該為她的兒子逆天改命一回,說不定她的兒子是想見她的,隻是苦於緣分已儘。
劍仙卻說:“他是你的劫。”
欲言又止,不能多說,可是又不能不說。
這句話讓薛真真一愣:“什麼劫?”
君無畏沒有回答,這需要薛真真自己去勘破,他不能點醒她,更不能阻止她。
這是她自己要證得的道境,道心。
薛真真長久的沉默,她說:“你自斬境界不成仙,為了還儘人間因果,證大道道果。”
“我難道也是你需還的因果嗎?”
“我也是你證道的劫嗎?”
君無畏默然,他想搖頭,但卻無法違背本心,薛真真一直望著他,眼中有微微的波光,她不解,不明白,亦不懂他。
“原來如此。”
“我明白了。”
“這樣一來,你的所作所為,我也能想的通了。”
她和君無畏相識於微末,誌同道合,互為知己。
可人生竟是如此。
昔年琴瑟相合的知交,也並非亙古不變。
一念起,一念滅,不過轉瞬刹那。
“君無畏。”
雲間微風輕拂,女人的衣裙飄飛。
她忽然伸手,拔下了唯一的發簪,霎那間烏發散落,她垂眸時,是溫婉的:“昔年結發之禮,我還給你。”
“從今以後,你莫再來見我。”
“薛錯是我的兒子,他與你無關。”
君無畏怔住,卻見薛真真撕開虛空,踏入了冥冥,獨留下他一個人,在原地怔怔然。
……
此時。
天光大亮,洪水退去。
薛錯,任殊,殷飛雪,三人嘰嘰喳喳,站在山巔,操縱符龍疏通洪水,安置百姓。罡風肆虐,千雲城外的山林橫陳倒伏,紅紅黃黃綠綠的樹葉鋪的到處都是。
正在三人商量之時,忽然聽到破空聲。
“薛錯。”
“小師兄。”
“哼,薛錯!”
這聲音。
薛錯嘶了聲,猛然回頭,揉揉眼睛,看到三道身影同時落下,朝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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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橋(28)◎
陽光穿過雲層。
地上汙泥遍布,樹木倒塌,灌木淒冷濕透,鷹霄早一步落下,覺得這氛圍不好,他扇起翅膀,卷起一陣清風。
無數片黃的,紅的,綠色的,斑駁的樹葉飛揚起來,蓋住了大地的傷痕,徐徐地飛揚在群山的褶皺之中。
如同落花在山巔飛舞,美輪美奐。
白衣小僧眉目染血,提著降魔棍,仿佛一尊滅世的惡鬼修羅。
“真的是你。”
“薛錯,薛錯,找到你了。”
他低聲歎息,驀然一笑,眼中的驚喜和快樂真切到不容作假。
那個紮著花苞頭,活潑機靈的小娃娃已經是個青年修士,眉目俊美,氣宇軒昂。
奚陶感到一陣澎湃,又有說不清的複雜。
即使墮入凡間,仙路斷絕,薛錯也沒有放棄,他不是一個等著彆人來拯救他的人。
奚陶怕他忘了,抬起手:“你看這串符佛珠。”
蓮花佛珠,沾著一個青年劍修的血,他曾劍氣縱橫,血染長空,是為了一個求不到的公道而死。
“祝小遊,”薛錯刹那間便認了出來:“你是奚陶?”
奚陶摘下降魔杵上的邪神頭顱,微微一笑:“阿彌陀佛,小僧幸不辱命。”
當年問道宮舉事,他被困家中無法伸以援手,眼睜睜看著祝小遊和薛錯都消散冥冥。
極度的心灰意冷之下,他性格大變,叛出山門,獨求大道,在西方佛門出家修行,號心菩。
“哼。”
這聲音,薛錯立刻看過去,卻見一個戴著兜帽的修長身影,他抬手摘了兜帽。
刹那之間。
樹也靜,風也止。^o^思^o^兔^o^網^o^
鷹霄瞪大了眼睛,呆呆地向後一倒,砸到了同樣看呆的玄肇,玄肇咽了口口水,看的回不過神。
薛錯則無比震驚,這絕世大美人,難道……他嘶了一聲,語氣顫唞:“你是孔肥鳥?”
他悄悄用手劃拉一下,小鳥竟然比他還要高!
孔雲的表情裂開,原本妙韻天成,霞明玉映的道象一破,玄肇和鷹霄打了個機靈,紛紛回過神。
這一看不得了,孔雀耳鬢的根根翎羽刷地豎起來,瞳孔緊縮,眉毛倒豎,刷地化成了一隻孔雀,拍打著翅膀叫囂:“你說什麼?”
薛錯腰間的翠羽亮起七彩毫光,往孔雀那裡飛。
薛錯連忙摁住:“小雲,這腿毛跟了我十幾年,我都有感情了,你不能說收就收走。”
孔雲:“腿毛?!”
薛錯絲毫不怕死,臉上一片真摯:“你若真要,我拔一根抵你。”
孔雀低頭一扇,薛錯踩著風踏上山巔,操縱[極意自在功]遠遁,孔雀鳥氣的追上去,緊隨其後,不依不饒:“班門弄斧,你的輕功還是我傳的!”
薛錯:“青出於藍,看來你不明白。”
兩人在天上飛來飛去,奚陶合十手掌,抬頭觀望:“隨心至性。”
顧如誨提著兩個邪神頭顱,孔雲性格爆裂,又極其愛潔,勉強拎到顧如誨這裡就撒手不管了,於是由顧如誨一並代勞。
兩人提著頭顱走到任殊身前,任殊身受重傷,臉上繪有血符,看上去形容恐怖,但是三人誰都沒有麵露異色。
任殊看過三個頭顱,嘴唇顫唞,忽然哽咽嚎啕,泥塑似的臉擰成一團,哀戚至極,他一拳一拳,將三個頭顱都打得稀巴爛。
任廟三百餘口。
任家滿門上下。
就連唯一寄存意識的靈胎,都死於天譴。
他奪舍烏鴉的時候,親耳聽到過靈胎裡傳來過親人的聲音,可是不能放,不能饒。
四神和靈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而且任廟的人都已經死了。
他聽到是假的。
猩紅的血淚順著眼眶滾落,任殊滿手血腥,血窟窿對著青天,默然不語的地躺在地上。
奚陶側身坐在他的旁邊,似乎能感受到那種悲傷,他摘下佛珠,坐到山巔,開始誦念佛經,那聲音輕盈又莊重,宛如一縷清風拂過,帶來寧靜與安寧。
顧如誨抬眸看著山下,符龍在水中吐息,百姓在洪澇後的山頭相互依偎,得來片刻的寧靜。
可是悲苦難抑,傷心不自持。
千都城被洪水淹沒,在世間了無痕跡,再沒有歸途,再不見故人。
無論是高高在上的修士,還是命如草芥的凡人,此時他們的心情是一樣的。
顧如誨莫名沉重,他坐在奚陶的身邊,問奚陶:“你修佛是為了超度他們嗎?”
奚陶搖頭:“我隻渡現世,來生自有他們的歸處,我超度不了他們。”
顧如誨搖頭:“我不明白。”
奚陶無謂,他摩挲著帶血的佛珠,聲音平和,不複妖冶邪肆:“若是薛錯,他定然能明白。”
顧如誨啞然,他抬頭看著天空,忽然,薛錯似乎神力不濟,在雲端晃了一下,一隻白毛老虎從樹梢躍起,將他一把接住。
孔雲化作人形,皺著眉毛:“你是誰?”
他仔細審視白毛老虎的特征,人身獸首,金瞳銀紋,背著一把黑刀,修為絕非泛泛。
“天都城的城主?”
殷飛雪搭著薛錯的肩膀,雙眸沉靜,不見一絲敬畏或者見到同族的喜悅:“天都殷飛雪,閣下應該就是妖族小聖。”
孔雲冷冷,輕輕抬起羽毛扇,明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