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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肇附身土地,早跑出幾十丈,他邊跑邊心虛道:“這小子如今要折在這兒了,我死的隻剩魂魄,這些守廟神天克我,不如趁早分開,各奔東西。”

他溜得得快,卻聽一聲猛嗬,頭腦頓時發白,隻見薛錯揚起一隻龜殼,擋住守廟神的一擊。

“好寶貝!”

“區區香火邪修,怎麼配用這等好東西,拿來吧!”

薛錯一擊不中,後退十步,將龜殼投擲出去砸人。玄肇眼眸一厲,拍飛暗器,嗖的竄回來,擋在薛錯身前,一把抱住自己的殼。

薛錯有些感動玄肇不離不棄,高興道:“玄爺好義氣,你如今有了化身,行動無礙,帶著龜殼先逃,我來殿後。”

玄肇老臉一紅,磕巴道:“我,我豈是那等沒有義氣的神龜。”

錚錚劍鳴清越入耳。

背後的守廟神靈從四麵八方趕來,布下天羅地網,要將這個挑釁南君神廟的邪神繩之以法。

“用法寶困殺他!”

“小心他的符籙,注意不要中了他的邪法。”

薛錯回頭看了眼緊追不舍的神靈,忽然動身朝相反的地方飛去。

“快!他要逃!”

金色的大網覆蓋住附近的海域,薛錯隻是碰了一下,便渾身劇痛,差點從樹梢跌落,他指尖夾著符籙,手指並起:“烮!”

驟然爆發的璀璨光芒蓋住了夜色,但光芒逝去,天羅地網毫發無損,還在逐漸收緊。

薛錯心道糟糕,他邊打邊退,天上羅網遍布,他便落到了地上,離那個小亭子越來越近。

“大人,這裡還有個無辜修士,恐怕會被天羅地網化成黑灰。”

“不要管他,專心捉拿案犯!”

“若是不小心誤殺?”

“怕什麼,區區散修而已,出現在這裡,隻能怪他命數不好,活該遭遇此劫。”

守廟神靈手持長戟,舞得虎虎生風,一共四十二尊大大小小的神,將四周團團圍住。薛錯拚殺不過,打得一身氣血激蕩,他唯一能落腳的地方,就是在那小小的亭子前。

薛錯躲開法寶一擊,輕輕一躍,飄然落地。

亭中擊劍之音一頓。

薛錯背對著小亭子,眼眸沉靜如秋水,卻口乾舌燥,心跳的砰砰響。

玄肇還在大呼小叫:“如今死路一條,薛錯,你進我殼中,我們死守三天三夜!”

“薛錯!”

“錯錯!”

“錯?!”

玄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叫什麼了,隻是又氣又急,顯露出幾分慫龜本色來,他畢竟死了七千多年,半身法力凝聚龜殼,最恐懼的便是傷害神魂的天地正神。

至於亭中兩個修士,玄肇並未放在眼中,隻以為是被不小心連累的倒黴蛋。

顧如誨起身。

他歸劍入鞘,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老鷹停下動作,望著主人前行的背影,那是一個純粹劍客的背影,孤且瘦,眼裡寒涼。

或許一生中總會有一個時刻,妖怪會碰到一個難以忘懷的人,有些野性,有些薄情,有些像天上的星和雲,有些是荒原上的雨和雪。

顧如誨說了句什麼,老鷹沒有聽到,他隻看到那個藍衫青年微微一愣,轉過身來。

如同皓月生輝,明珠華彩。

如果顧如誨一直要找的是這樣一個人,老鷹便覺得,他換出去的那一劍不虧。

“小師兄。”

薛錯後背僵硬,慢慢地轉過身。

他看到一個冷漠俊美的劍客,目光劈開混沌,清冷至極,冷靜至極。

但薛錯卻熟悉,無論是那似劍的氣息,還是那恒古不變的眼神。

仙凡一彆十二載。

當初六歲的小孩,已經長成了長身玉立的青年,踏入了仙途。

眼睛還是那雙眼睛,卻少了笑痕。

小師兄長大了,長高了。

人間至苦。

但是沒有關係,顧如誨已經找到他了。

他什麼也沒有說,越過薛錯走到他的身前,眼前這些廟神又讓顧如誨夢回當年。

漫天的仙雲,小師兄就在他的身前被削了靈台,斷去仙根,打落凡間,天倫儘散。

玄肇捅咕薛錯小腿:“薛錯,你認識這個人?”

薛錯悶悶地說:“是我的師弟哥哥。”

“你不是天生地養,無親無靠嗎?”

薛錯同情道:“我是騙傻子的。”

玄肇:“……”

他被薛錯的無恥震驚,隨後道:“那你還帶著廟神過來害他,他不是你的摯愛親朋,手足兄弟?”

薛錯:“唉,我也想跑,但是這裡天羅地網的,哪裡跑得掉。”

玄肇怒火攻心,一臉死相,他抹臉痛苦道:“快彆讓他上前了,一起到我龜殼中躲起來吧,多活幾天也是好的。”

薛錯未及回答,便聽到錚的一聲輕響。

天空中忽然雷雲閃動,似乎要形成劫雲,圍繞在那青年劍修頭頂,玄肇抬頭一看,嚇了一跳:“神虛雷劫?敢問你師兄幾歲啊?”

薛錯估摸道:“大概二十一二?”

玄肇:“……”聽起來不要太離譜。

薛錯見玄肇一臉擔憂,便好心安慰他:“不用擔心,這雷劫不算太長,而且還可以自行壓製,撐過去是很容易的。”

玄肇聲音都劈了叉,想起自己渡劫時被劈爛的龜殼,痛心疾首:“很容易?等等,你又是什麼境界。”

薛錯想想,給了個差不多的回答:“我修煉和你們不同,如果要類比,大概,神虛上下吧。”

玄肇無話可說。

那些廟神手持長戟,香雲鼎盛,嗬斥道:“仙官辦事,凡人退避!”

“不退者,斬!”

“斬!”

“不要與他廢話,速速捉拿案犯,帶回神廟受審!”

天羅地網,四十二正神。

道音與道韻皆宏大無比,一般修士被如此震懾,早就口鼻流血。

他們不屑於解釋,亦沒有把這個凡人看在眼中,高舉的法寶,收緊的天羅地網,形成了恐怖的震懾。

但是顧如誨卻安之若素,不動如山。

那柄竹劍慢慢出鞘,在他手中澄澈如同秋水,寒冷如同冰鋒。

玄肇捂著臉:“完了。”

話音落。

清風拂麵,天地似乎為之一寂。

玄肇耳朵動了動,他睜開眼睛,嘴巴一點點張大。

空中殘留著劍痕。

那一劍劈開了天羅地網,將攔路的正神撞得七零八落,逸散的劍意如同暴虐的風雪,帶著冰冷駭人的殺意,席卷摧毀了周圍的一切阻礙。

劍意。

一往無前。

而這座海邊小小的亭子,卻仿佛風暴之眼,平靜異常。

玄肇大驚失色:“他到底是誰。”

薛錯沉默片刻:“東陸第一劍,是他的師傅。”

玄肇:“什麼?那你難道也是東陸第一劍的弟子?我可從來沒有見過你用劍啊?”

薛錯:“我不是。”

玄肇:“老夫看你也不像。”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用這一招。”

突兀的聲音,薛錯這才注意到,亭子裡有一個高大的妖怪,是一隻蒼鷹,他目光專注,充滿了熱烈的向往和感慨,還有血火一樣的仇恨:“如果我學會了,一定能報仇。”

“妖修使這一招,會筋斷骨折。”〓思〓兔〓在〓線〓閱〓讀〓

老鷹看過去,說話的是那個藍衫的青年,他正想問為什麼,忽然看到薛錯腰間的雀翎,他震驚的瞪大眼睛,連抱著胳膊的動作都鬆開了:“孔雀王翎。”

薛錯低頭:“……”啊,小雲的腿毛。

這時候,一陣清風拂來。

一隻溫暖的手搭著薛錯的肩膀,薛錯回頭,顧如誨的臉色平靜,眼中卻有一絲溫暖的笑意與心疼:“小師兄,和我回家。”

玄肇背著手,望著天上劈裡啪啦掉下來的廟神,目光十分恐懼。

人族劍修,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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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橋(17)◎

顧如誨說:“小師兄,你瘦了。”

哪裡能看出他瘦了呢?他走的時候還很小,不到師父的腰高。

可是現在卻那麼大了。

這錯過的十二年,本該沒有痕跡的,可是那些痕跡此時都在青年的身上,在他熟悉又陌生的眼神裡。

顧如誨很難忘記,他登上埋花的長玉階時看到的一家人。師父長袍雪淨,麵容俊朗如畫,笑著說,我收你為徒,我的徒弟,除了天地,不跪師親。

師娘冷潔如同高山雪,落英繽紛,花瓣落在她綢緞似的烏發,她微微蹙眉,專注的望向天空的飛劍。

劍上是他的小師兄,麵對娘親心虛又害怕,他拎著魚跳下飛劍,望見顧如誨,卻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

大概是那天的花兒落得太多,才會那樣的,如同一個美夢。

夢醒了。

他在流雲峰的不老林裡睡不著。

他想。

人間是一個什麼樣的去處?

他比誰都清楚。

世人多冷眼,弱者如汙泥,臭不可聞。

若爭不過彆人,被殺了也就殺了,屍骨隨意丟棄在城郊,荒野。

瓊漿玉露,芝蘭仙草養大的小孩,被扔去了那樣的地方,沒有靈台,沒有修為。

顧如誨不停地找,找了很多年,在南海的城邊,找到了薛錯。

但是薛錯不再像那個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孩子。

他長的好高,那樣的俊美雍容,周身的氣質讓人捉摸不透,隻有那一聲清澈的“師弟哥哥”,告訴顧如誨,薛錯還記得他。

青年劍修的眼眸沉靜,但力道卻是不容置疑的,他心中的萬千話語,都化作了絲絲縷縷的牽掛,沉甸甸的壓在心頭。

他真的找到了。

沒有死,也沒有傷,好像天地也厚待他,將他錦衣玉食的養了十二年。

顧如誨慶幸,他說。

“和我回家吧。”

青年聞言一笑,眉梢揚起來,眼睛裡泛起春水一樣的笑波:“師弟哥哥。”

薛錯好笑的看著顧如誨,眼睛裡說不清是悵然還是遺憾。

“我已經長大了呀。”

他好像在提醒顧如誨,微有愁緒的:“我的家……也不在流雲峰了。”

已經長大了。

劍修愕然,可到底是不善言辭,像個沒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