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修士大開殺戒,殺死的生靈因果都落到了邪神身上,所以才會在一瞬間煞氣大漲。
快要阻止不住了。
符籙羅網,是底牌之一。
黑龍困在網中,吃不到人,焦躁萬分,薄金玲亦殺紅了眼,顯露出羅刹惡鬼之法相,拚死撕破羅網。
薛錯受到重創,薄金玲禦龍飛天,破口大罵道。
“你隻是個神道符修,如今天地間神道隕落,萬神寂滅,你還有什麼手段?還能請來誰!”
“姓薛的!我今日要你人頭,為我尊神複活血祭!”
黑龍應聲而起,龍爪如電,抓向本就搖搖欲墜的河堤。
他要大河徹底決堤!
薛錯立刻飛出符籙,薄金玲眼眸微閃,黑龍聽他命令,猛然擺尾,伸出一爪。
“唔。”
血水一線,濺到龍爪。
地上生靈又死去許多,薄金玲身後忽然浮現出一座青銅神殿,神殿中,那昂首看天的屍首,竟然微微動了一下。
“尊神!”
薄金玲掐指一算,血食收得差不多了,他仰天大笑,一甩紅線,抽向薛錯的頭顱。
“你來做最後一個!”
符籙擋去一擊。
藍衫破碎。
薛錯捂著%e8%83%b8口,佝僂著,那一擊生生破開護身符籙,將他%e8%83%b8口掏出三道深可見骨的爪痕。
隱約可以看到心臟在%e8%83%b8腔中跳動。
薄金玲一擊得手,乘勝追擊!
再殺!
但薛錯眉心忽然飛出一朵蓮花,蓮花展開道象,層層疊疊,如雲似霧,將那青年護在中央。
薄金玲臉色一變。
這東西……
怎麼有股大道的氣息。
那不是現今留存的大道。
而是湮滅的,恒古的,冷寂萬年的道。
香火神道。
薛錯擦去唇邊血線。
黑龍呼出一股一股的狂風,那顆碩大的龍首,沉默凝視著那個黃豆大小的青年。
力量太過於懸殊。
一條金龍。
一尊即將複活的邪神,並不是普通的凡人可以抵擋的。
凡人是溫養神靈的血肉溫床,是依附神靈,埋頭祈禱的小小螻蟻。
他們要為神誕而歡呼雀躍,彈冠相慶。
他們要見證薄金玲的飛升,見證真正的天之驕子成就長生道果。
“是嗎?”
誰在問,誰又在回答?
薛錯抬眸。
風雨希聲,在那一霎那高空寂靜如深淵。
蓮花開了。
並不是金蓮,而是雪一樣,冰一般,玉似的蓮花。
蓮花一朵一朵,一層層。
形成了法衣。
法相。
法身。
他手托蓮花道韻,縹緲似月,冷潔如雪。
[金池轉生]
此身不再靈台有損,此身即是法身。
[度厄童子]
此稱是苦難之稱,此名即是無我之名。
薄金玲瞳孔放大,汗毛乍起:“你……你怎麼會有法身?”
他看不透。
那是完整的法相,法身,法衣。
可是薛錯明明是個沒有踏入神虛境界的道士,他有血有肉,是肉眼凡胎!
所以是究竟哪裡出了錯?
薄金玲發愣了,這極其不應該,可是他看到的東西實在是違背常理,實在是難以置信。
他失神了那一瞬間,卻感應到,空中的道發生了變化,戰場的局勢發生了變化。
[度厄法身]
這法身薛錯隻能支撐一瞬。
但那一瞬對付薄金玲已經足夠了,薛錯並沒有對付青銅神殿,也沒有看薄金玲。
他手中托著一朵蓮花道韻,曲指一彈,蓮花沒入了黑龍眉心。
“小金龍,醒來。”
刹那間,那惡煞血瞳潮水般褪去,露出原本的金色的龍瞳。
金龍醒了。
薛錯的法衣,法相,緊跟著破碎。
白色的蓮花一瓣瓣收攏,化作一枚小小的道韻,沒入薛錯眉心。
哞——
小金龍睜開眼睛,他驚愕的望向薛錯,爪尖還保留著青年溫熱的鮮血,他長%e5%90%9f哀鳴,熊熊怒火化作一聲恐怖的咆哮。
雨水為之一滯。
“阿沐!”
薄金玲臉色慌亂,試圖搖動攝魂鈴,卻沒想到這鈴聲更加刺激了金龍,將他甩下龍首。
薄金玲嘔出一口鮮血,伸出手,滿目淒惶:“不要,阿沐,隻差最後一個,我們就能登神了,阿沐!”
“你已經死了,你殺了那麼多人,你回不了頭了!”
金龍悲鳴一聲,竄入雲霧。
那黑色煞氣纏滿龍身,如同附骨之蛆,再也去不掉,洗不乾淨。他已經因果纏身,惡業灼燒,哪怕清醒的這一片刻,也隻是清楚的意識到,他即將死無葬身之地,受萬人唾棄怨恨。
天地無他容身之所。
“阿沐,你聽我說,你不要怕,我會救你的!”
薄金玲雙目含淚,操縱著紅線金玲,試圖再次控製他,但是金龍隻是浮在雲頭,仇視的,漠然的看著他。
“你不會死,來啊,到我身邊,你信我,我帶你成神。”
薄金玲伸出手,目光殷切。
金龍定定的看著他,金色的龍瞳中,第一次清晰的映照出了薄金玲的樣子。
青麵,獠牙,羅刹惡鬼。
薄金玲被那雙眼睛裡的影子驚得後退一步,他慌忙的召喚紅線金玲,纏在身上,擋住自己的臉,哀求:“阿沐,你先彆看,你是不是被嚇到了,你不要怕,我馬上就變回來。”
“小金龍神。”
這聲音透過風聲,雨聲,透過重重雨幕,抵達金龍耳邊。
他回首。
看到了破碎的藍衫,猩紅的血,心臟在他%e8%83%b8腔跳動,散落的黑發如同絲綢,在空中輕盈飛舞。
那青年麵色蒼白,%e8%83%b8口滲出汨汨鮮血。
“我若喚你尊名,你會救我嗎?”
[小金龍神]
從前的山民都知道,若在山中遇險,便呼他的名字,小金龍神救苦救難,不收分厘。
百姓為他建廟,塑像,在他的神廟周圍種上百花。
春天到那裡放風箏,夏日在樹蔭下納涼,秋天瓜果堆滿他的供桌,冬日大雪封山,他要寂寞一個冬日。
他吃過茶攤的湯圓,吃過農家的臘酒,他化成過小小魚兒,從孩童的指尖溜過。
他的五百年,來來往往多少人。
如今可又剩下什麼?
龍在悲鳴。
那聲音像似千百聲的呐喊,又像似哀慟的大哭,那哭聲來自心海深處,透著無法訴說的冤屈和絕望。
他好久沒有聽到祈願,他最後聽到的那一聲祈願,被他親手剖出了心肝,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幽暗洞窟,麵視著石柱上的老嫗。
[你會救我嗎?]
[會的]
龍%e5%90%9f如嗥。
金龍忽然衝上天,追著薄金玲,一爪拍上了他身後的那青銅神殿。%25思%25兔%25文%25檔%25共%25享%25與%25線%25上%25閱%25讀%25
神雕猛然一震。
那殿中的屍首顫動,煞氣瞬間化作無數利刃,要殺了這頭敢噬主的龍!
薄金玲與尊神命數相係,頓時噴出一口鮮血,難以置信的想要逃跑。
“阿沐!你清醒一點!”
但他哪裡甩的開金龍,他們氣息相浸,無論如何躲避,金龍都能找到他,何況此時正在空中,龍族天生便能操控風雨。
他不要命的拍擊青銅神殿,每一擊,他身上的血肉便被剝離一寸。
痛極!
恨極!
而就在此時,一張朱紅色的符籙,輕飄飄落入神殿。
薄金玲猛然一震,預感到不對,但已經來不及了:“尊神!”
轟——
青銅神殿內忽然爆出一團極致的明亮,那光芒摧枯拉朽,那光芒至純至潔!
一聲清脆的啼鳴。
光芒化作一隻小小的三足金烏,盤旋往上,仿佛隻是隨意的振翅一揮。
青銅神殿嘭地炸開,神屍碎裂成無數細小的碎片。
“啊啊啊!”
薄金玲不受控製的化成羅刹,向下跌落。
薛錯再也站不住,輕飄飄往後一倒,合上了雙目,但他沒有落在地上。
薛錯睜開眼,耳邊風雲暫歇。
他摸了摸掌下光滑如玉的鱗片,嘴角鮮血縷縷,他微微一笑,歎道:“謝謝小金龍神。”
金龍馱著薛錯,將他放到一棵樹下,又飛上了高空。
小金龍渾身的血肉散的七七八八,他也要徹底消失在這天地間了。
他盤旋在雲霧中,看向薄金玲,又看向另一側。
生與死。
殺與罰。
他抬頭長嘯,不甘心,還是恨極,卻放棄了去殺薄金玲。
他攜帶著風,攜帶著雨,仿佛第一次學會騰雲駕霧那樣,在天空中無拘無束的飛翔。
金龍衝向了決堤的河口,重重砸下,他用身軀築起高牆,擋住了肆虐的大水,他的身軀逐漸腐爛消散,那雙金色的龍瞳最後看了一眼天空,便疲倦的合上了,安睡如同一條幼龍。
“阿沐!”
薄金玲失聲大哭,他呆呆地坐在地上,望著天上紛飛的黑色碎片。
忽然,他身軀亮起符籙。
薄金玲猛然回頭,看向薛錯的方向,他臉色扭曲,傷心至極,痛恨至極:“你……又做了什麼?”
薛錯躺在地上,沒有一絲力氣,那些符籙是他早已備好,斷頭山,銀柳村,西施村。
諾大的因果。
要薄金玲自己來還。
薄金玲周圍的土地發生了細微的變化,洪水倒退,河流倒卷,露出原本的土地,那些土地散發出縷縷黑氣,隨後一隻手掌破土而出。
這奇特的鬼域,乃是無間。
一個。
兩個。
越來越多的鬼從地底鑽出,他們組成屍山血海,爬向罪魁禍首。
薄金玲也認出來,可他此時再沒有依仗,他駭然變色,紅線金玲卻失去了作用。
地獄無間。
惡鬼傾巢而出,爬滿大坑,薄金玲爬不出來,他哭嚎,呐喊,在惡鬼中修羅一般殺戮,但如何敵得過無窮無儘的惡魂。
他痛的大哭,哭著哭著又大笑起來:“阿沐,我陪你,我陪你一起,你我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