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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之氣,已經濃到肉眼可見。

薛錯臉色凝重了幾分,趴在轎子上,側耳聽著外麵的動靜。

嗩呐聲,鑼鼓聲的聲音聽不真切,但越來越詭異,隱隱綽綽的,在不遠處,也傳來了什麼聲音。

花轎,新娘,無臉鬼。

轎子裡的人要嫁給誰?哭聲由遠及近,樂聲悲喜交加,

詭異到令人頭皮發麻。

薛錯悄悄掀開轎簾,鋪天蓋地的紅色中,紅衣無臉鬼嘻嘻發笑,邊唱邊跳,拐過一道彎。

茫茫雪霧裡。

走來一支儀仗肅穆的隊伍,他們身穿白衣,抬著一口沉沉的黑棺,麵色麻木,五官不明,每走一步,便向天上拋灑紙錢。

紅花遍地,白紙紛飛。

兩方誰也不停下腳步,徑直朝著對方的隊伍走去。

薛錯拉上轎簾,他剛才瞄了眼山勢,此地無星無月,樹木蔽空,山石陡峭,本身煞氣極重,容易滋生邪祟。

紅白二事,又是人間悲喜極致,若二者相撞,恐怕會養出極厲害的東西。

薛錯心道:還好是我坐在花轎裡,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大姑娘,待會陽陽相碰,碰他個一瀉千裡!

兩隻隊伍越走越近,煞氣也越來越重。

那打鼓鬼側耳聽了一會兒,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忽然,他尖聲叫道:“時辰到啦,嫁新娘!”

那邊的東西也嘻嘻發笑,將黑色的棺材抬出來,一邊撒紙錢,一邊唱著歌:“嫁新娘,娶新娘,紅紅胭脂化紅妝。”

“嫁新郎,娶新郎,天亮全都死光光。”

兩撥東西邊唱邊跳,一撥小鬼將花轎放在黑棺上,忽然,打鼓鬼停下腳步,耳朵動了動:“成啦!”

薛錯聽得稀裡糊塗,幾次想掀開轎簾看一看,但直覺不妙,總感覺在轎子裡還稍微安全些。

他隻好蓄勢待發,蹲在椅子上,一隻手搭著轎子,一隻腳放在地上,隨時準備破門而出。

忽然。

轎子劇烈一晃。

外麵傳來轟隆隆的聲音,薛錯猝不及防,整個人向前一撲,撲出了轎子。

他利落的翻滾,蓮花道韻次第開放,將他護在中央,但他沒來及站起身,就被一股鐵鑄似的手臂掐了起來。

薛錯眼前垂下豔豔的紅,蓋頭擋住了臉,他動了動手臂,卻不動分毫。

他垂眸望去,一隻青灰色的大手牢牢抓著他的手腕,使勁向前一拽。

四周的環境明顯是個院子,地上到處都是紙錢,風一吹,嘩啦啦的響。

“走了。”

那聲音的腔調極其怪異,似乎嘴巴裡的舌頭很僵硬,他猛然一拽,力氣大的薛錯差點摔個跟頭。

薛錯安靜乖巧,主動跟著他往前走了一步。

嗩呐聲又響了起來,除了嗩呐,忽然插進淒厲的叫喊聲,薛錯被紅蓋頭擋著看不見,但隱約能分辨出,聲音屬於那個矮道士和柴刀鬼。

紙錢嘩啦啦地響,屋子裡陰沉沉的,煞氣衝的人頭昏腦脹,四周細細碎碎的腳步聲,笑聲,哭聲,寂靜之中,又顯得十分熱鬨。

那東西拽著薛錯,一路到了喜堂,薛錯感覺背上貼著好幾雙手,抓著他準備摁頭。

他臉色微變,一個閃身,主動貼近那不知道是屍是鬼的東西,告狀:“他們占我的便宜。”

熱鬨的靈堂陷入詭異的寂靜。

呃——

這是那矮道士一口氣上不來,倒吸涼氣的聲音。

嘶——

這是那些竊竊私語驟然放大的聲音,他們在說什麼不得而知,但肯定不是好話。

抓著薛錯的東西似乎也十分意外,愣了會兒,重重地哼了一聲。

氣流將蓋頭掀起一點,薛錯發現這東西身量極高,煞氣四溢。

背後竊竊私語的聲音變小,貼著薛錯的陰涼也漸漸退去。

薛錯鬆了口氣,左右看了眼,靈堂前放著一張大桌子,上麵碗碟交錯,隻是那菜血肉模糊,五毒俱全,經不起細看。

青灰色的大手拽著薛錯,硬邦邦地就要拜堂。

薛錯忙搭著他的肩膀,笑道:“朋友,這麼大喜的日子,是不是要和我娘家人喝個幾杯。”

無人應答。

靈堂中隻有紙錢飄飛的聲響。

靈堂的主人站在原地,渾身煞氣衝天,過了會兒,抓著薛錯的胳膊,把薛錯摁到飯桌前。

薛錯身邊一前一後的坐上來兩隻鬼,一個穿著道袍,渾身發抖,一個體型魁梧,腰上彆著柴刀,抱著胳膊,如喪考妣。

薛錯主動站起來,掃過一桌子的菜,猶豫片刻,拎起酒壺,倒出一股黑水,分彆遞給兩隻鬼,還有坐在主位上的東西。

“來來,不要客氣,吃菜吃菜。”

那道士眼睛都要瞪出眼眶,死死地望著薛錯,半晌,他憋屈的拿起那壺酒,顫顫巍巍的喝下去。

一股黑氣從道士的身上鑽出來,他整隻鬼都萎靡不少,另一邊的柴刀鬼也是如此。

煞氣對鬼有用?

薛錯挑眉,拿了個海碗倒了一大杯,遞給坐在主位上的東西:“我敬你。”

那東西輕輕推了一下,大手拿起一個秀氣的杯子,倒了一杯,遞給薛錯。

交杯酒。

薛錯:……

那東西見他不接酒杯,硬是抓著薛錯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扣開,將杯子塞進薛錯的手心。

薛錯知道躲不過去,接過來,正準備借著抬手倒掉,那東西死死捉住薛錯的手,和他挽在一起,薛錯忍不住和他大打出手,掀翻了桌子。

周圍竊竊私語聲變得越來越大,薛錯意識到不對,連忙道:“酒也喝過了,該拜堂了。”

那東西抓著薛錯,上前一步,薛錯情真意切地道:“等等,一起來上一柱香吧。”

那東西一動不動,正在薛錯手指微動,摁住一張符籙的時候,他呼出一口氣,往後微退了一步。

薛錯連忙從袖子裡掏出香爐,端正的放好,隨後抓著那矮道士,低聲道:“不想死,就告訴我,你煮湯的那火是哪來的?”

矮道士似乎受了很大刺激,軟的像根麵條,聽到薛錯的問題,百般糾結,但決定相信猛士,他東摸西摸,掏出一塊玉石。

那石頭通體黑色,覆蓋著薄薄的光,仔細一看,那光其實是石頭上淡綠色的火焰。

陰火?

薛錯接過石頭,輕輕咳嗽兩聲,那東西遞給他一柱香,薛錯接過來看了看,捏在手心,將香燭點燃。

淡綠色的火焰成功地點燃了香。

薛錯眸光微動。

袖中探出一雙勻稱修長的手,將燃燒的香恭敬的插在香爐之上。

香火的煙微弱又筆直,引來四周不斷地吸氣聲,但他們什麼也沒有聞到。

此時此刻。

大澤之下,深水之中,一尊巨大的神像合目低眉,她的麵容無悲無喜,無怒無怨。

忽地,祂感應到了自己的法脈弟子在給祂上香,神女便隨意的投去一暼。

嗯……嗯?

祂的法脈弟子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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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冰飛雪◎

青煙筆直上升。

玄妙的道韻仿佛透過諸天,一重重降臨。

供桌開始輕微的震顫,香果,蠟燭,元寶散落一地,潺潺的水聲不知從何而來,聽得人耳膜震顫。⊥思⊥兔⊥在⊥線⊥閱⊥讀⊥

薛錯手疾眼快捧住香爐,眼前豔豔的紅色迅速黯淡,他掌心的符籙開始逐漸發亮,身上的蓮花道韻一層層展開,輕柔的光暈灼退了鬼新郎。

薛錯一把掀開紅蓋頭,將那桌案踢翻。

“你薛外公在此!”

蓋頭掀開,靈堂內忽然刮起了狂風。

原本熱鬨的靈堂一下子空蕩蕩,眾鬼消失得無影無蹤,隻餘殘羹冷炙,紙錢飄飛。

香爐青煙嫋嫋,煙霧忽然濃鬱至極,噴薄而出,那煙霧沉沉下降,仿佛一陣綿綿細雨,掃過靈堂。

薛錯一看,悚然色變。

原本的靈堂變成了一方血淋淋的洞窟,骷髏若嶺,骸骨如林,血肉成泥,那桌子椅子,都是人骨所化,那落在地上的好菜好飯,俱是血淋淋的人心人肝。

整個洞窟都充斥著數不清的亡靈怨念,恨意,詛咒看到的每一個人,永世不得超脫,也難怪會煞氣衝天!

薛錯倒吸一口涼氣,心中駭然之餘,忽然升起滔天的怒火,他沉下嘴角,手指微微並起。

極意自在功催發到極致。

青年的身影微微浮空,風不知何處起,吹動一身紅衣如火,墨發如綢。

嗖——

三十二張青色符籙驟然祭出。

滔天的水浪仿佛盛怒的雷霆,嘩啦啦的水聲蓋住了哭嚎與咒恨。

數不清的蓮花花瓣落了下來,碰到的屍骸中冒出一粒粒小小的金點,飛入蓮花。

一隻鬼手無聲無息,出現在薛錯腦後,隨後猛然一擊。

嗡——

符籙微亮,組成了群星蔽月的道象,這符籙是他幼年所創,時隔十二載,再次用處,威力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大澤之水轟然流瀉。

眼前的道象古老晦澀,那是遠古蠻荒之時,群星閃耀在長河之中,無論滄海滄田,星移鬥轉,始終不曾變化。

鬼手吃痛,驟然縮回手。

薛錯殺氣外露,一手捧著香爐,抓準時機,手指並指,催動三十二張青色符籙:“煭!”

水流爆開。

空中炸出一縷黑霧,煞氣四散。

尖銳的嚎叫在耳畔響起,薛錯後退半步,肩膀一痛,不知何時被利爪割傷。

四周多了許些看不見的敵人,那些東西感覺到符籙的不同尋常,竟然沒有選擇硬抗,而是化作血窟中的魔物與他繼續糾纏。

薛錯忽有預感,他轉過身,瞳孔一縮。

他的背後,站著一個穿著喜袍的男人,無頭獨臂,他身量極高,肌肉鼓鼓囊囊,拎著一把長戟,周身煞氣回蕩,有一股蠻橫至極的凶野。

在他身後,山呼海嘯一般,回蕩著斷斷續續的呻[yín]。

[將軍]

[殺]

[殺殺殺]

血窟中,無數黑色血霧凝聚成了披甲執銳的鬼兵,那些鬼兵個個都是元虛境,成百上千,羅列在男人身後,隨著那把長戟落地,不要命的朝他衝過來。

薛錯周身一蕩,蓮花道韻次第開放,三十二張符籙如同群星閃爍,霎時逼退了紅色鬼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