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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腦後時不時浮現出奇異威嚴的孔雀道象。

顧如誨眨了眨眼,收回目光,專心感悟。

講道從日中一直到日落,老者講道完畢,與眾弟子彆過,薛錯與孔雲一起從飛遏宮出來,走下台階。

薛錯身量矮,孔雲要和他說話,便牽著他。薛錯跟在他身後,以免被高個的弟子們擠散,他問孔雲:“這老爺爺講的道……的確有幾分意思,小雲,你覺得呢?”

孔雲則搖了搖頭,覺得不會那麼恰好,他對薛錯說:“白洛洛是問道宮教出來的。”

薛錯搭著他的肩膀:“萬一是她走歪了?”

孔雲顯然十分不屑,揪他的耳朵:“你這是在替問道宮說好話!”

“嘶,我隻不過相信眼見為實。”

二人說話間,到了飛遏宮外幽靜的竹林,薛錯跳到石頭上,拍拍旁邊:“小雲,休息一會兒。”

孔雲跟著跳上來,兩個小孩望著青青翠竹,颯颯涼風,都有些愜意,孔雲忽然說:“對了,你怎麼修煉到十二重靈台的?才一個晚上。”

薛錯聽到這個問題,悠悠歎了口氣,眼中泛起淚花:“我被訛上了……”

孔雲見他不願意多說,便沒有追問,他心裡對問道宮十分失望,隻是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辜負族人期待,一無所得的離開問道宮。

東陸道經都在此,族學已然凋零。

他要到哪裡去學道?

孔雲心中喟歎,輕輕嗤了聲,望著天。

忽然,一根毛茸茸的草%e8%8c%8e伸到他麵前,撓了撓他的鼻子。

他抓著那隻手,挑眉,翻身騎到薛錯身上:“撓我?我比你多活了百多年,這都是我玩剩的!”

薛錯不服,奈何孔雀本體胖圓,他竟然一時爬不起來,兩人大打出手,最後薛錯舉手投降。

孔雲坐在薛錯屁股上,編了個草環,薛錯趴在地上,用小枝丫畫符籙,畫著畫著,他忽然道:“孔小雲,我突然有所悟,你來,我說給你聽。”

孔雲氣血渾厚,但苦於無道可學,對抄薛錯的作業十分感興趣。

他趴下來,兩人腦袋挨在一起,孔雲觀望了一下符籙,青筋暴跳:“你這七個字錯了兩個!”

薛錯振振有詞:“畫符需要學認字嗎?跟道韻有什麼關係?”

“歪理!符籙有符膽,符頭,符尾,符根,你頭尾都無,隻有七個字,還有理?”

“不過確實,好像挺有意思……【物隨天理委順行】是說天道自然無私無情無理?”

“有意思,再寫幾個字我來抄……咳,看一看……”

薛錯撐著下巴,盯著孔雲看,孔雲麵露不悅:“你看什麼?”

薛錯捧臉:“小雲,你後麵有一隻孔雀。”

孔雲嗤笑:“吾乃孔雀王的後裔,悟道時出現這種道象實在是不足為奇。”

他回過頭,瞳孔驟然放大。

一隻巨大的孔雀道象浮在他身後,道韻靈動樸拙,寬大浩瀚,仿佛有遮天蔽日之能,雀羽如星如月,目光不怒自威。

孔雲有種麵對先祖神龕的瑟縮感。

尤其是,太美了。

和這隻孔雀比起來,孔雲的翎毛都顯得不那麼華貴。

孔雲噗的一聲,變成了一隻胖鳥,呆呆的望著道象,道象張開翅膀,漸漸消逝。

薛錯比劃手:“是不是很大?”

孔雲:“……”能不大嗎?那好像是我老祖宗。

阿竹背著弟弟走出山門,負責登記造冊的弟子說:“出了這道門,可就再也回不來了。”

“妹妹,聽我一句勸,白師姐賠了丹藥,不如留下來靜心修煉,早日得道才是要緊事。”

阿竹置若罔聞,背著少年的屍體走出山門。

那管事揣著手歎氣,各人有各命,忽聽一聲脆響,一個翠綠色的小瓶子滾到腳邊。

他抬頭,阿竹把師弟往上背了背,吐了口唾沫,背著師弟下了山。

她一路走啊走,走到大澤邊,將陳宗平放下來,給他擦了擦臉。

但是總是擦不乾淨,眼淚落到師弟臉頰,她擦乾淨了,又有新的落下去。

大澤水波浩淼。

阿竹坐在師弟身邊,忽然想到了什麼,張開手,一張淡藍色的符籙閃著微光。

香火神道,一直被認為不祥,是邪道。

阿竹眼眸動了動,忽將符籙放在屍體手心,她的聲音沙啞,艱澀,逐字逐句的回憶那個道號。

“……自然……”

“……妙有……慈嚴……”

“……應道……”

“……大澤神女娘娘……”

她合衣叩首,深深地埋下頭顱:“弟弟年十六……姓陳名宗平,仙曆八月生辰,同清縣人氏……弟弟死不瞑目,我要替他報仇,娘娘……保佑他在神國……”

啜泣的聲音掩蓋了少女的話語。

她忽然覺得手心涼涼的,阿竹抬起頭,大澤之水不知何時泛到了岸上,輕輕的撫過她的雙手。

一縷極淡卻極其虔誠的香火之力飄啊飄,落到了大澤中。

黑漆漆的神國裡,忽然刮起了一陣風。

紅毛綠毛正在吵架,為羨田村種什麼東西好收獲大打出手,忽聽神國中傳來潺潺水聲。

紅毛道:“咦,哪裡來的生魂?好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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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道台◎

綠毛跳上望樓巡視一番,抬起轎子:“走走,去看看。”

那轎子是一頂難得的法器,能夠穿梭陰陽兩屆,前幾日還去抬了那不識好歹的小子一回。

紅毛將轎子抬起來,二鬼動身。

羨田村村長李守義連忙招呼:“老少爺們,來新人了,咱們不能落了娘娘的氣派,走走,吹打起來!”

小孩抓著籃子,一路拋灑紙錢,大姑娘小媳婦穿白著紅,手持靈番,男人們抬著神像靈位,浩浩蕩蕩的追隨著二鬼出行。

天上紙錢飄飄。

黑色的天空,白色的大地,城樓破敗凋零。

陳宗平醒來時,眼前灰蒙蒙的一片,他半埋在紙錢堆裡,怔怔的望著空曠的神國:“這是哪裡?師姐?”

遠處忽然傳來吹吹打打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中,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

微風徐徐,吹起無數紙錢,仿佛一場大雪。

飛揚的“雪花”中,陳宗平打了個冷顫,情不自禁的往後退了一點,他從小到大最怕黑。

黑暗的街道上,忽然多了一行人。

他們身影飄忽扭曲,詭笑連連,身著紅白兩色,嘴裡時不時發出恐怖的尖叫和歌唱,讓人不寒而栗。還有小小的黑影一路拋灑著紙錢,扭曲的挑著舞蹈,快速地往陳宗平的方向移動。

陳宗平呼吸急促,嘴唇顫唞。

他第二怕黑,第一怕鬼。

紅毛綠毛帶著浩浩蕩蕩一群人趕到紙錢山,隻見白茫茫一片,哪裡有生魂?

正奇怪,李守義忽然道:“哎呦,大人,我踩到個什麼東西!”

婦女們熱情似火,最近更是逍遙自在,一個個笑顏如花,淳樸熱情:“怎麼躲裡麵了,哎呀,快幫忙把他刨出來……哎,他往裡麵拱,抓住腿,拽他出來!”

眾人齊心,從紙錢裡刨出來一個瞪大眼的俊俏後生。

紅毛驚喜道:“是個修士,而且死了!”//思//兔//網//

綠毛動了動鼻子,喜悅道:“身上有那小子符籙的味道,嘿!我就說動了審靈府就是咱娘娘的人,剛好,咱府裡缺個捕快!”

李守義也很高興:“剛好,我侄女兒缺個夫君!”

一人一鬼架起滿臉茫然的陳宗平,浩浩蕩蕩的往回趕,經過望鄉台的時候,陳宗平忽然大叫一聲,淚流滿麵。

“師姐!”

大澤邊,背著屍體踽踽獨行的少女一愣,回過頭:“宗平?”

她低頭,靠近少年的臉頰,屍體不會說話,眼睫毛乖巧的合攏。

“你叫我麽?”

阿竹微微抬了抬嘴角,背著他往山上爬,喃喃地絮叨:“你喜歡花,姐姐給你找有花的地方。”

“師姐!”

少女頓住腳步,再度疑惑的回頭張望。

忽地,她聽到潮水的聲音,阿竹低頭看向大澤,波動的水麵忽然靜如銅鏡,她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對著她嚎啕大哭。

倒影須臾消失……

水麵泛起水波。

阿竹卻忽然跪倒,怔愣地望著波光渺渺的大澤:“真的有……神女娘娘……”

黑暗的神國中,忽然落入一個極小極小的金色光點。因為指向明確,且有了因果溯回,那光點穿過了重重封鎖,一路往下。它經過恐怖的罡風,道印,道鎖,一直下沉,沉到神國深處,落到那一座無比巨大的石像腳麵,點亮了那萬朵星輝中,極小極小的一朵。

流雲峰,摘星崖。

薛真真正在飲茶,天高雲淡,水波不興。

其人素淡長衫,眉峰如劍。

她攬袖斟茶,淡黃色的茶水緩緩注入青瓷茶杯。薛真真麵前坐著三個人,但茶杯隻有一個,三人中有兩個人是來問責,另一人是來向她告狀的。

紫袍老人看了眼躺在花枝上睡覺的劍仙:“仙子,金池蓮花一夜枯萎,下一千年便輪到我太一派用金蓮,這事你無論如何也要給我等一個交代。”

薛真真斟茶,飲茶,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我已知了,你待如何?”

紫袍老人:“……”

薛真真問另一邊的女子:“太一門白長老,你又來做什麼?”

女子名叫白纖梅,是一個天神境界的高手,成名多年,但麵對龍威劍的主人,心中仍有忐忑。

“薛劍主,你的兒子薛錯,無故打傷了我的女兒白洛洛,還搶了她的問道丹,傷了她的道境。”

薛真真問:“你與我說這個,是讓我覺得你的女兒很可憐?”

白纖梅臉色微青,扯出淡淡笑容:“……我是來求公道。”

薛真真飲了一杯茶,卻不答這個問題,轉而笑了笑:“最近很多人來與我說公平,公道,依我看,都是狗屁!”

劍仙臉色微僵,摸摸鼻子,悠悠歎了口氣。

薛真真冷笑:“問道宮是小孩子問道,裡麵的事我不管。”

白纖梅:“當真?”

薛真真揮了揮衣袖:“然也,而且我確信這很公平,但如果你要插手小兒之爭,那便天神境對天神境,我也隨時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