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來,裴煦卻感覺到她情緒有細微的變化?。
“怎麼了?”
季枝遙自然是不敢說?真話,隻含糊道:“無事,我隻是隨口一問。”
裴煦聽?後也沒著急,通常這人不樂意說?的,就連他都?沒法讓她開?口。若是落在黑牢,他有的是辦法讓人開?口。奈何這是個弱柳扶風的小姑娘,還是沒必要大費周章。
他抬手掀開?車簾一角,望了眼周圍的建築和樹木,便大概猜測到行到何處。隨後他讓陳栢在附近尋一間客棧歇腳,今日在此處過夜。
陳栢有些疑惑地問:“此處離上京不遠,客棧總沒有皇宮住得舒服,陛下確定要停下嗎?”
裴煦瞥了他一眼,“公主身?體不適,需要休息,還有要問的嗎?”
陳鈞就在旁邊,立刻將陳栢拉走,替他回了話。
季枝遙在旁邊停了全程,從前隻覺得陳栢性子有些捧高?踩低,能待在裴煦身?邊定然有獨特的理由。可這會兒她都?覺得陳栢似乎有些捉摸不透裴煦的意思,不僅如此,他還屢屢越界。
她都?擔心若是哪一次裴煦沒了耐心,他便要被?革職處罰,調離皇宮了。
她在這研究陳栢的事兒,不知身?邊的人正平視著前麵,平靜地地思考自己剛才為何失落。
裴煦想不出個結果來。
自幼許多?人教他禮儀,教他武功,讓他認清何為尊卑高?低,卻從未有人讓他學習人情世故。
尤其與女子相處,她總迂回委婉,不願意同他直截了當地說?真話,反複讓自己猜忌,卻又怎麼都?猜不準。再繁雜高?深的書和策論,他從沒覺得有有何難度,獨獨在這一關屢屢碰壁。
這還是裴煦平生?第一次從心中生?出些挫敗。
馬車緩緩停在人來人往的客棧門前。周圍賓客絡繹不絕,好似稍有不慎就會走丟一般。
季枝遙毫不知情,隻以為到了地方?便先拉開?車簾準備扶他出去。可手一抬起,便忽然被?裴煦用力握住。
她錯愕地回頭?,並不知發生?了何事。緊接著,裴煦便緩緩靠過來,直到她貼著角落無處可躲,感受到他的吐息輕輕落在自己臉頰上。
陳鈞不知車內發生?了何事,還在極有分?寸地出聲詢問。
季枝遙的心口跳的很快,裴煦的手離得那麼近,一定也感受到了。她有些羞赧地低下頭?,聲音又小又弱,帶了幾分?懇求:“陛下,客棧門口如此行事恐多?有不妥......”
裴煦聽?後確實有了反應,不是鬆開?她,而?是讓人拿來麵紗,待她不明不白地戴好後,直接牽著她的手走下車轎。
此處是這地最繁華的酒樓,歌舞琴樂,應有儘有。也正是人流繁雜,反而?讓他們?能在人群中隱匿。進店後他們?直接上了最好的上房便再也沒出來,期間並沒有人認出這兩人是誰,還當是上京來的貴公子。
而?再一次被?這樣鋪天繁榮環繞的季枝遙多?少有些不習慣,分?明能住的更舒心,吃的也一定比江南好些,卻總覺得不安,也不快樂。
裴煦留意著她的神情,卻始終沒開?口問。
等晚膳被?小二端走,季枝遙無聊推開?窗戶,正好瞧見遠處有人在放煙火時,看到她這幾日頭?一回露出放鬆的笑顏。
她跪在地上,下巴抵著窗口,平靜地看著絢爛的煙火一次次熄滅點?燃,升起墜落。
裴煦在後麵的長榻上開?了罐酒,望著她的背影淺酌了兩杯。
原是喜歡煙火,若是在皇宮的露台放,整個上京城都?能被?照亮。她既喜歡,找人安排便是。
隻是,到底還是不知她為何不高?興。
思來想去,裴煦放下酒杯,將人叫來。
季枝遙立刻收起笑意,將窗關上,有些緊張地慢慢走到他身?邊,小聲問:“怎麼了,是外麵太吵了嗎?”
裴煦搖頭?,起身?時將酒壺撞倒。季枝遙趕緊想蹲下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好,被?他微斂著眉將人拉到長榻上,語氣?嚴肅:“孤記事時上的第一課,便是認清尊卑身?份,這些事你不當做。”
季枝遙隻覺得他今日實在太怪了,說?的都?是些她聽?不懂的話。
“我一直知道我身?份低微......所以儘管陛下賜我公主之位,也一直儘心儘力服侍陛下——”
裴煦頓時啞聲,不知應如何解釋。
當日賜她公主之位,不過是要讓她記著亡國公主這一恥辱之名,他意識中也並沒有要給她富貴榮華,自始至終都?是懲戒而?已。
季枝遙一直謹記這一點?,所以也從未越界,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她絕不會擺出公主的架子。
而?此刻竟是裴煦自己叫她記住自己是尊貴的臨安公主,說?出來誰能相信,又有誰會尊崇?未免太過可笑。
他此刻無比清醒,可為了掩蓋心中的一點?點?愧疚,在她道“陛下喝醉了”時,沒有否認。
他情願自己是真的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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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那日,裴煦換上朝服,本就陰冷的人更顯得高?高?在上難以接近。季枝遙換好宮女送來的公主服飾後,如往常般推門進他房中。兩人視線對上時,皆是一愣。
太久不見他如此裝扮,季枝遙有點?不習慣。這樣的他,恍然將自己拉回國安寺祈福那日。那天他也是這樣,帝王扮相,無人敢多?看一眼,小心翼翼匍匐在他腳邊侍奉。
近來在江南的相處,季枝遙本覺得自己更靠近他了。可所有的感情、認識,在此刻像斷掉的吊橋瞬間崩塌。
回到上京,又當回到曾經如履薄冰的日子。
至於裴煦,他無法得知季枝遙心中所想,看向她時,隻是單純覺得她這樣很漂亮。
“將這個戴上。”許久,裴煦率先開?口,將之前收在自己處的公主令牌還給她。
季枝遙邊接過邊小聲說?:“我就說?怎麼找不到了......”
下一刻,耳珠便被?他微涼的指尖捏住:“日後孤送你的東西,你都?好好收著。若再丟三落四,重罰。”
季枝遙小聲道是,似乎是聽?進去了,低頭?三兩下將令牌掛在腰上。
“......”
昨日來時人多?,來往遊人不曉得這兩位是誰。早晨下樓時,卻實在避無可避。身?著龍袍的人信步從樓梯上下來,一下下不輕不重的腳步,很自然地吸引了正用早膳的人們?的注意。
遠處眼神不好的,還在與旁邊人道那人真浮誇,不過是出門,何至派如此多?隨侍。
話音剛落,坐在前頭?有幾個是官家兒女,眼尖看到他的衣著,麵容氣?質確實與常人大有不同,直接拉著旁邊嘻嘻哈哈的友人跪地,高?呼:“恭送陛下!”
“那人是不是腦子抽了?”
“聽?說?是,考了幾年都?沒能順利考取功名,見著貴人就以為是陛下吧。”
“不對,你看他的衣飾,那是龍紋!!”
“切,這有什?麼,我知道的幾個大臣家中就偷偷藏著幾件繡龍紋的衣裳......”
身?旁的人不再出聲,跟著前麵的人一起跪在地上。
因為裴煦並沒有直接離開?客棧,而?是站在門口望著人群來往的街市,身?旁早早等候著的,是身?著朝服的中書侍郎劉清正劉大人。◣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正弓著身?向身?側的人彙報玉連城的方?方?麵麵,天子腳下,此處有異常重要的意義。
幾番對話,他的身?份無需再確認。方?才在後麵口出狂言的人回頭?,發現已經有幾個禁衛站在身?後。
“這幾位大哥......你們?站在此處是何意啊?“他強裝鎮定,卻失手將筷子砸落在地麵。
這幾位都?是裴煦身?邊的侍衛,直接聽?命與陛下,行事無需過問旁人。
“方?才公子出言不遜,我等奉命前來給公子上一課。”
他立馬慌了神,僵硬地從椅子上爬起來,想要往外走。可惜這樣的文弱公子哪裡是侍衛的對手,隻一個拳頭?過去,他便鼻血不止,靠在牆邊大聲求饒。
裴煦和季枝遙剛上馬車,還未離開?。
“順道提醒你一下,陛下最不喜喧嘩吵鬨。宮中如你這般吵鬨之人,通通都?被?拔了舌頭?,毒啞了嗓子。若是不信,你大可再多?叫一聲試試。”
這話一出,他立刻噤聲。靠著牆渾身?發抖,今晨出門時特意戴上的新銀冠早已歪到一旁去。
“陛下......陛下要如何罰我?家、家父在禮部為官,你可要當心些。”
見他仍然囂張不肯求饒,禁衛不再多?說?,直接將人推到長椅上,利落地捆住他的手腳,就地杖責。
哀嚎一聲一聲從客棧裡傳出,生?意沒法做,外麵還聚集了許多?看熱鬨的人群,裴煦和季枝遙則在熱鬨的街販吆喝聲中緩緩往上京城去。
陛下回朝,這不是小事。
從幾日前,上京城的大小官員便一直在為此做準備。經過幾番屠戮,上京早已不如往日那般鼎盛。許多?世家一夜間沒落,家破人亡,更不說?尋常百姓。
這次裴起學著裴煦初回上京時那樣屠戮許多?無辜百姓,以為在城中殺人便可立威,殊不知殺誰、何時殺皆是他早就算清楚、極有講究的。
裴起在這邊大殺四方?,裴煦在江南救治瘟疫,便已經將呼聲一下拉回。裴煦從不擔心裴起能做出什?麼作為,從小到,那個蠢貨隻知道學著裴煦的樣子照貓畫虎什?麼都?不懂,又如何期盼他能治國安邦?
車轎緩緩通過上京城門,方?始入,季枝遙就被?街道兩邊震耳欲聾的聲音驚到。一聲聲“恭迎陛下,恭迎殿下”響徹雲霄,還有禁軍在用兵器撞擊地麵,更加讓人覺得陣仗浩大。
若是放在以前,她的皇兄們?遇到如此隆重的歡迎儀式,無論如何都?停下來有所表示,就算不說?話,也總歸得露麵。可裴煦卻一動不動,坐在車中平靜地看著前方?,仿佛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興許這就是真正能成大事的帝王風範。季枝遙悄悄低頭?,自己琢磨。
越往皇城去,恭迎的聲音越小。皇宮這樣莊重的地方?不允許聚眾進行任何諸如此類的儀式,因而?耳邊聲音徹底消失時,她就知道,他們?回宮了。
宮門在身?後沉重地關上,一路繞許多?路,才終於在長門宮停下。
這是裴煦的住處。
他很自然地往裡走,季枝遙卻沒立刻跟上,轉頭?在跟侍人小聲確認什?麼。
沒有裴煦的命令,他們?所有人都?不會說?話,季枝遙問了也是白問。沒有得到答案,她有些困惑地準備進門,便見裴煦在遠處站著,似是在等她。
季枝遙趕緊走快幾步,哪裡有讓陛下等自己的。一時著急,宮中許久無人清掃,季枝遙沒留意地上的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