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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4244 字 5個月前

,你也積蓄了足夠的力量,眼看大仇得報,卻毀在靖安侯身上,功虧一簣。”

乘黃停了片刻,“是我低估對手,太過相信神奴的力量,不過左天行還有用,不能殺。”

六王眼光微動,轉了話語,“聽說那些武林人已經追到山下,雨終是要停的,到時候他們就會攻上來,你可有辦法?”

乘黃答得很簡單,“他們進不來。”

六王和顏一笑,“我自是信你,不過領頭的蘇璿實在難纏,我送給你的那個人,對付他倒正好。”

乘黃一點頭,沉默的不知在想什麼。

深黑蜿長的地牢不見天日,卻有各種古怪的聲音錯雜。

火把映出一間間濕冷的囚室,裡麵的囚徒形態各異,有的給毒蟲入腦,滾地慘號不休;有的下半身被毒蟲吃成了白骨,兀自未死,發出令人牙酸的顫哼;還有人在啃自己的手臂,臉上漾著顛狂的笑,咯吱咯吱嚼得血肉模糊。

各種令人寒栗的慘景,猶如佛經描述的十八層地獄,一襲黑袍幽靈般飄過濁穢的地麵,獨自在最深處的囚室停下,裡麵一個高大的男子寂然盤坐,一動不動。

兩人相對許久不發一語,直到乘黃抬起手,摘下從不離身的銀麵具,露出了一張蒼白的臉。

他的眉似長翎斜飛,眼眸寒澈如墨,眼角略生細紋,氣質孤冷逼人。

左侯雙眸驟凝,罕有的動容,“榮雋?”

對麵的人一拂黑袍,盤腿坐下,一無波瀾,“榮雋早就沒了,如今隻有乘黃。”

左侯許久說不出話,委實驚異已極,誰能想到血翼神教的教主竟然是天下三侯之一的昭平侯之後,曾經名滿金陵,意氣風發的榮府小公子榮雋。

火把靜靜燃燒,投下深濃的影子,兩人寂然良久,左侯話語艱澀,“難怪六王與你聯手,你與他到底誰是主使?”

榮雋這時不大似乘黃,多了三分冷誚,也多了三分人味,“有何分彆,我與他都想複仇,自然是一拍即合。”

左侯又一次沉默,唯有苦笑。

當年榮府盛極之時,門前車馬如流,高官爭相逢迎,一朝風雲急轉,昭平侯自儘身亡,合府羈入天牢,三司會審,刑拷不絕。待罪責落定,大雪紛飛的時節單衣流放,那一場全城圍看的押解,是左天行多年來時刻警醒自己的一幕,從未遠去。

左侯無言,榮雋反而開了口,“離開金陵時唯有你跟出城外,送了冬衣和乾糧,回去必定受了你父親一頓打吧。”

左侯有一刹的失神,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

榮雋神情淡淡,“罵你庶兄是看不慣他們的賤樣,我可沒想過幫你,誰知後來落魄,才看出世間鬼多人少。”

兩家同為侯爵,老靖安侯庸碌無為,一堆兒子屢屢鬨出家醜,甚至有奪爵的風險;昭平侯卻紅得發紫,榮貴妃盛寵不衰,誕下的六皇子深獲帝心,來日甚至可能登臨帝位,金陵世家誰不豔羨。

榮雋那時年少飛揚,得寵之時衣紫腰金,宮中都能縱馬肆行;而左天行的母親身份低微,他一直受父親忽視,兄長更不憚當眾欺淩,在世家子弟嬉笑看戲之時,榮雋跋扈解圍,雖非有心,依然讓他感念。

兩人之後並無來往,送衣是一份微薄的還報,左天行被兄長告到父親麵前,確是受了重責,然而也激得他負槍從軍,另闖了一片天地。誰想到數十年後,命運讓故人再度相會,一個成了操縱屍傀攻城的梟雄,一個成了矢誌守護百姓的武侯,冥冥中仿佛有雙無情手,悄然覆雨翻雲。

左侯歎了一口氣,心境異常複雜,“舊事就罷了,你擒我無非是要勸降,如今各有所執,不用再浪費口舌,給個痛快吧。”

榮雋戴上銀麵具,道了三個字,“隨我來。”

出了地牢,榮雋又成了冰冷威嚴的乘黃,一路不斷有教徒跪叩,他視若無物,帶著左侯穿過巍峨的殿群,策馬來到邊崖上的哨樓,一揮手讓其餘人退了下去。

積了數日的雨雲漸散,天光亮起來,乘黃對著巍巍群山開口,“血翼神教原先是西南數百部落之一,崛起全靠一眼赤色的泉水,就是中原人所稱的不死泉,它沒有不死的神效,但能強健經絡,昏惑靈智,有一位古祭司借它研出了控人為傀之法,令神教大興。不過因此術狠毒太過,引起各部聯攻,雙方幾乎同歸於儘,祭司於是發誓隻要各部尊奉神教,永不再用此術。從此神教獨霸西南,術法也從此斷絕,長久之後,誰都當是傳說。”

左侯沉默的靜聽。

“我入教後機緣巧合做了祭司,從傳承的殘卷中發現了秘法,琢磨了十餘年方成,不料令郎帶人混入教內竊藥,攪得教中大亂。”一陣挾著濕氣的山風吹過,榮雋想起當時的情形,不免語氣怪異,“這份心機手段,實在不大肖其父。”

左侯依然漠著臉,嘴角有些發僵。

左卿辭當時追著蘇雲落而來,他重金賄入教中,暗裡挑動波瀾,引得聖女與護法拚得死去活來,榮雋也險遭不測,不過因此提前接掌神教,算是意外之獲,他也不多說,轉道,“黑岩下遍布毒蟻,能蠶食一切活物,入教須經千蛛林、屍魂殿、謁神階,均是血翼神教立教時所設,近年被密林所掩,我接掌後重新整治,中原武林人追來救你,此刻就在山下,絕過不了這三關。”

左侯微微一震,凝視著狹長的山道,越加凝肅。

榮雋又道,“我拚了幾十年,費儘心血聚起大軍,卻被一朝儘焚,換個人我必讓他萬蠱噬體。你對我有舊恩,一些事我也儘知,應德帝將你弄得妻亡子散,在朝堂如履薄冰,還要受安華那個賤人的氣,何其屈辱,為何不興兵報仇雪恨?以我的大軍,加上你的戰策,奪取天下有何難。”

左侯扶欄遠眺,淡漠無波道,“之後又如何,讓你或六王為帝?”

榮雋一停,沒有回答。

左侯的聲音毫無起伏,“天子確實有過,然而六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興風作浪,害人無數,何來半分善念;你為一已私怨荼毒天下,屍軍所過,多少城池化為飛灰,百姓與你何仇?”

榮雋的話語與麵具一樣冷,“改朝換代莫不如此,榮家覆滅之時,又有何人道冤?”

左侯也不爭辯,道,“喪亂易得,太平難守,你二人滿心怨毒,一朝得勢必然流毒天下,我一生所守與你背道而馳,不必再說了。”

氣氛刹那僵繃起來,不等榮雋發作,空山潑剌剌驚起一群飛鳥,山腳有了動靜。

作者有話要說:  猜出昭平侯的親好厲害,獻發發

☆、千蛛林

縱是百戰的江湖精英,要過千蛛林也難如登天。

這一方遮天蔽日的巨木之林棲生成千上萬隻天蛛,一旦踏入觸動,數不儘的黑蜘蛛如漫天雨落。這些蜘蛛小如指蓋,大如掌心,遍覆草葉樹皮。觸之則皮膚糜爛,咬之則肢端僵麻,細小靈活,數量極巨,防不勝防。

人們試過裹住全身防護,入林稍深就有行屍圍攻,實在無法一邊抵抗一邊拍打毒蛛,要縱火焚燒林木,這種樹又十分特異,不但極難引燃,遇熱還生出奇臭的毒煙,試來試去行不通,落雨又延了不少時日,著實發愁。

乘黃確定數百江湖人不可能闖過蛛林,然而此時居高臨下一望,驀然一驚。

千蛛林巨木相連,樹椏間遍布纖長的蛛絲,仿佛萬千白練夭空,上頭凝著未乾的雨珠,宛如晶珠滿綴,絕美又凶險,猝然一道銳疾的勁風橫掃而過,所及之處,十來株合抱粗的巨樹轟然向兩側而倒,幽寂的森林驟然空出了一角,泥水四濺,枝葉飛揚,絲絲縷縷的蛛網宛如長絮飄空,落在地上的毒蛛被金陽映照,悉索著逃入了深林。^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殷長歌看得分明,精神一振,“師叔想的不錯,這些毒蛛果然畏光!”

沈曼青雖然驚異於蘇璿內力之雄渾,卻搖了搖頭,“這法子委實笨了些,縱然清出一角,與深林相較猶如滄海一粟,又極耗費內力,打通道路要到何時,不如選幾名高手強衝過去。”

嚴陵與姚宗敬聯袂掠近,轟出氣勁,隔空擊得多棵大樹從中而折。

陸瀾山在沈曼青身旁聽聞,接道,“沈姑娘是聰明人,瞧不上此法,我卻覺得甚好,旁人沒有蘇大俠的身手,林子裡不知伏了多少行屍,強闖必是傷亡慘重,正合血翼神教之意;如今雖然笨了些,勝在穩打穩紮,步步推進,大夥齊心協力,縱然慢一些,敵人又跑不了,怕什麼。”

他一語道完,踏前轟出一拳,震得大樹傾倒,又開闊了兩分。

殷長歌本是個急性子,給他一席話說得心悅誠服,“陸兄好掌力,我雖自知不及,也想與陸兄賭鬥一把,看誰擊倒得多。”

陸瀾山豪興迸發,“比就比,輸的人可得罰酒,如何!”

殷長歌大笑,“有何不可,戰事一了,定當奉陪!”

山下枝搖塵起,轟響不絕,山上的崗哨一片沉寂,榮雋戴著麵具神情難辨,唯有氣息異常森冷。

左侯泛起一絲淡笑,“唯天下至拙,能勝天下至巧,你這條路,攔不住他。”

無法可破,無懈可擊的千蛛林,居然被江湖人以掌擊樹,胼手砥足的清出道路。

這種笨拙而緩慢的方式讓許多人遲疑,然而最初的焦燥過後,人們逐漸認真起來。

蘇璿的傷已經好了六成,依然被眾人齊勸,不許他動手,其他內力強勁者輪流伐樹,餘者戒備兩翼,防衛敵人來襲。

林木年頭甚久,棵棵粗壯,劈樹極是費勁,縱是高手也難免耗損極劇,無異於艱苦的修煉。江湖人好勝,做什麼都不免相較,生生弄成了比拚內力的試場,輸贏都是一場嘩笑。持續數日下來,姚宗敬的四象功居然隱隱有更上一層之勢,他任掌教以來瑣務纏身,久未寸進,此番竟得以突破,不由大為喜悅,運功更勤。

通路越延越長,士氣日盛之餘,人們更多了一種劈山填海,無不可為的自豪,連沈曼青也忍不住試了試,不過她以往練功更重劍式,內息的運用遠不及殷長歌。

穆冉立在在林深處,聽著前方的聲音,神情異常難看。

嬰瑤現在他身後,“穆冉,教主道千蛛林已無用,讓你回守屍魂殿。”

穆冉瞪了她一眼,嬰瑤忿然又無奈,“誰想到會用這種辦法!再不走,連你也要被隔在外頭。”

血翼神教種下了不懼火焚的蛇骨木,育出了與之相生的異蛛,縱然派出軍士伐木,也會驚動異蛛襲擊,留下大量傷亡,沒想到一群武林人萬裡而來,不必近樹就能以內力摧林。

這法子實在蠢到家,然而神教竟然無法可破,神奴幾乎全折在益州,能用的已經不多,中原人追來太快,對戰又極有經驗,穆冉帶著長老幾次襲擊都失敗了,甚至險些給蘇璿的劍氣擊傷,隻能不甘的看著通道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