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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4275 字 5個月前

幕人犯邊,西南又現怪相,萬一真有什麼屍軍入侵,也不知朝廷能否應付過來。”

翟雙衡可沒這麼多憂慮,帶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好男兒怕什麼,正好建功立業。不然我們沒一個貪墨的爹,又弄不到錢去賄陳王,哪來的機會領兵。”

左頃懷知好友對此事耿耿於懷,寬慰道,“旁人如何我們管不了,做好自己的事罷了,不知楚寄眼下如何。”

提到共同的好友,翟雙衡的心情又好起來,“楚寄在錢塘甚為艱難,就是因武衛伯之子,這下時家要倒了,我看時驕還拿什麼狂,楚寄的風光日子要來了。”

翟雙衡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他的好友楚寄要不是得了內線的消息,險些命都交待在彆人手裡,原因無他,武衛伯反了。

武衛伯沒能求到抄滅靖安侯府的旨意,卻爆出了西南蠻教作亂,他自知推諉不過,逃回錢塘一不作二不休,舉起了反旗。

時奕在益州搜刮了不少財富,加上在錢塘盤踞多年的實力,一夕之內就將不聽話的朝官全斬了,兼以搶掠湊齊了錢糧,私兵加上益州帶出來的殘部,糾合起來逾三萬之眾,算是有了些氣候。

這些兵馬在外人看來更像是窮途末路的一搏,哪怕朝廷的重兵正去往邊塞,金陵依然有數萬精卒拱衛,既臨長江天險,又有堅厚的城牆防禦,根本不是一小撮烏合之眾能夠撼動。即使如此,這場叛亂也將蘇杭禍害得一塌糊塗,社稷民生影響極大,天子的盛怒可想而知。

不過哪怕真龍吐焰,當前也燒不塌錢塘,護不了楚寄。

時驕本來就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如今一反,乾脆打算拿楚寄來祭旗。

錢塘封城鎖拿,楚寄藏了兩日還是沒躲過,給人抄到了匿身的民宅,幸而他反應快,前院嘩亂一起,他立刻逾牆而逃,倉促翻入了鄰巷一座私宅,然而運氣差了些,才落地就給兩個胡婢瞧得分明,楚寄一顆心頓時冰涼。

兵甲正在沿街抄查,牆外甚至能聽到士卒的呼喝。

隻要胡婢一喊,悍兵立時蜂擁而至,楚寄這條命就算是交待了,沒想到胡婢掃了他幾眼,居然並未叫嚷,反而掩唇嘻笑,去屋內扶了一個人出來。

那人身形曼麗,發如流金,藍眸宛如晴空,是位罕見的異域美人,與楚寄相對一瞧,彼此都嚇了一跳。

楚寄脫口而出,“瑟薇爾公主?”

這美人不是彆人,正是翟雙衡曾迷戀過的焉支公主,楚寄雖曾照麵,並無深交,不知她怎的來了錢塘,竟在這當頭撞上。

瑟薇爾的臉色也不大好,她原是吐火羅王的寵姬,借著左卿辭取山河圖的機會來了中原,憑著絕色容顏迷倒了許多王公貴族,混得風生水起,不料一個姓駱的世家子蠢過頭,為她爭風吃醋,毆死了太常卿之子。

姓駱的固然難逃重處,失子的太常卿連她也恨上了,連連彈劾與她往來的官員失德無行,弄得她門庭冷落,滿城都傳紅顏禍水。她隻好離了金陵,來錢塘暫避風頭,誰想卻碰上了禍亂。

她一見楚寄就知道不妙,時家正大肆搜捕英宣伯一黨,人卻在自己的院子,無異於災星臨頭,隻怪胡婢在金陵見慣了愛慕者攀牆求見,楚寄又生得一表人才,生生誤會了。

瑟薇爾與楚寄談不上熟識,哪肯擔風險,當下就要喚人將他推出去,不料她神色微變,楚寄已然看穿,三兩步搶上來。“公主!在下思慕已久,好容易得見玉顏,怎能狠心讓我離去。”

楚寄是軍伍出身,身手敏捷,一把捏住了瑟薇爾的腕,俯身壓在她耳畔道,“請公主救我一命,時驕心黑手狠,若是知道我一直藏匿此地,難免連公主都要受牽連。”

他將她按在廊柱上,仿佛情難自禁,話中卻隱含威脅,瑟薇爾豈有不明白的,玉容一變就要翻臉,楚寄一個情急,一嘴將她滿腹怒罵都堵了回去。

這一%e5%90%bb看來旖旎,卻失之勇猛,險些撞歪了美人的鼻子。

幾個胡婢不知究裡,在一旁笑窺,院門猝然傳來軍卒的砸響,驚得所有人一跳。

大劫臨頭,楚寄手一鬆,給瑟薇爾掙脫出來,他不及發話,右臉已著了火辣辣的一摑。

楚寄的心冷下去,瑟薇爾青著臉橫了他一眼,對婢女吩咐了一句胡語。

婢女將楚寄拉入屋內,翻開榻前的波斯軟氈,現出一塊活板,揭開來底下是一方空室,他鑽下去,頭頂一暗,活板扣上,一切倏然而寂。

波斯軟氈蔽音極好,楚寄不知外界情形,在黑暗中呆得極不好過,不知耗了多久,終於被放了出來。

敵兵早已退走,夜色降臨,宅內燭火通亮。四名胡婢在瑟薇爾身後侍立,燭光照見金發美人冷豔傾城,藍眸如冰,華麗的裙擺爍爍生輝。

楚寄呆了一瞬,回過神道了一句,“多謝公主。”

瑟薇爾將他關了半日,氣已經消了,心下也有了盤算。

武衛伯在蘇杭一帶作亂,不足以撼動大局,楚寄是英宣伯的侄兒,隻要躲過這一遭,來日必會升遷,助一把極是合算。不過他方才的冒犯讓她非常不快,慢悠悠道,“楚公子也是金陵故人,我怎會見死不救,隻是我這院外時常有人窺牆,要是見了公子嚷出去,一屋子都要跟著送命。”

楚寄清楚識相就該主動離開,然而生死交關,踏出府外死路一條,他絕不肯開這個口,打定主意賴也要賴下來。“隻要能容楚某藏身,柴屋陋%e7%a9%b4都無妨,絕不會給外人察知,公主相救之情,銘感五內,來日必定粉身以報。”

瑟薇爾慵懶的撩了一把金發,“柴屋陋%e7%a9%b4怎麼配得上公子的身份,自然要好生招待,我費了半天心思,才想出一個妥善的法子。”

楚寄突然覺出不妙,不等詢問,四名胡婢已經一擁而上。

她們顯然得過吩咐,齊齊將楚寄按在妝台前,一婢摘了他的束冠,持篦梳整頭發,另一婢鋪開七八枚粉盒,就著他的臉比對顏色,還有一婢拾起了一把細巧的銀鑷子。

楚寄耳邊傳來瑟薇爾冰冷又迷人的聲音,“不必粉身,楚公子委屈些,粉個麵即可。”

楚寄的眉頭一痛,已經給生生拔去了一根眉毛,他險些跳起來,轉頭掙紮著要對瑟薇爾開言,正見最後一婢捧著一襲大紅石榴蹙金羅裙,笑嘻嘻趨近而來。

☆、天子詔

一列浩浩蕩蕩的大軍向北行去。

車聲轔轔,戰馬長嘶,所過之處黃塵漫天,後方一騎頂著塵埃而來,急駛中軍。

主帥馮保在甲車內摒退副將,獨自打開秘匣,內裡是一方秘旨,打開心頭一跳,立時投在火箱內燒了。

稍後幾名副將入車議事,隨口問起,“近兩日秘報急來,可是上頭有什麼旨意?”

馮保身形一僵,對著軍圖道,“聖上憂心邊疆,催我等儘快行軍。”

一名副將不由道,“聖上未免太心急了,大軍出行本非易事,且有輜重車隊,一日下來隻得這般速度,明毅伯是老將,短期內絕對穩得住,何須如此急迫。”

馮保麵上什麼也瞧不出,話題轉到了行軍上,秘旨所載的字句如一道火烙,燙得他心神不安。

永和三十一年的秋天,注定被史書牢記。

受儘皇恩的武衛伯一朝反亂,以非常的速度整起兵馬,揮軍直撲金陵,逼臨王都。

天子令威寧侯領精兵五萬,出城迎擊。

這一戰以眾擊寡,又是朝廷最精銳的部隊,誰都以為能將叛軍一舉殲滅,結果卻出乎意料。!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五萬精兵不可思議的落入陷阱,被無情的絞殺於金陵之側,染血的軍報猶如驚雷,震愕了天下。

離奇的勝利讓叛軍氣勢高揚,裹挾了多地豪強與兵勇,陣營飛速壯大,短短時期膨脹為近十萬之眾,徹底包圍了王都,金陵城中無不悚駭,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販夫走卒,都感覺到了空前的森寒。

而千裡之外的益州,同樣遭遇了大軍壓城。

血翼神教將陷落的江湖人煉成了最可怕的傀儡,他們本身就有不俗的武功,化為行屍後奔掠如電,殺人如折草,宛如一片黑暗的腐風,吹到何處,何處就被惡臭的死亡籠罩。

會川失守、戎州失守、嘉州失守、屍軍如洶湧的洪水,輕易衝垮了一座又一座城池,直至撞上了益州城牆,才遏住了凶猛的來勢。

古稱益州隘塞,沃野千裡,天府之土,此地外有山川之險,內有天府之積,從來易守難攻,可這一次麵對的敵人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縱然有高闊的城牆,也擋不住黑壓壓的行屍攀援而上,士兵光看來勢已是肝膽俱裂,如墜地獄,幾乎失去了禦敵的勇氣。

然而守在益州的是靖安侯左天行,少年時起就浴血百戰,得天狼之號的軍中之神,他的存在就如一塊鎮海巨石,定住了惶惶的益州。

屍傀一浪浪湧上,靖安侯冷定的指揮,一列列軍士將滾木扔下去,砸落了一排行屍,又有更多的攀上來;左侯變換了命令,軍士滾上一個個圓桶,撬開桶蓋傾倒而下,濃烈的桐油濺落開來,澆透了無數行屍,明晃晃的火把拋落,火焰飛躥而起,將攀爬的行屍燎成了一道火龍。皮肉焦熟的氣息混著煙漫開,十來個行屍竟然穿透霧障攀了上來。

帶著火的行屍麵目焦黑,身上烈焰卷燃,猶如幽冥鑽出的厲鬼。

靠前的士兵猝不及防,被行屍抓裂了軀體,迸出淒厲的慘號。可怕的景象令人駭極,軍心開始不穩,當此之時,一道碧光驀的劈空斬落。

碧光挾著利嘯縱橫明滅,威凜萬物,劃裂了行屍的軀乾,宛如神光將攀上來的屍軍斬退,士卒的膽氣隨著碧光而長,立時有勇悍的衝上去接著投落滾木擂石。

空中箭矢狂飛,城下烈火簇簇,濁臭撲鼻,熱煙燎黑了人們的麵孔。

洶湧的屍傀無痛無懼的躥動,一波又一波不絕,然而隻要碧光仍在,城牆上的靖安侯仍在,恐懼就壓不垮人們的意誌。

從白天到夜晚,夜晚又至天明,戰火長燃未熄。

沒有一具行屍能逾越人心所鑄起的無儘城牆。

左頃懷已經想不起如何闖出了封鎖金陵的叛軍。

他率領五百名驍勇的健兒趁夜突圍,挑了敵人守備最薄弱的一處,原本至少有六成把握衝出,不料敵人仿佛早已知悉,一重又一重精兵將數百人撕吞殆儘,能活下來簡直是一個奇跡。

左頃懷的衣甲和戰馬濺滿鮮血,體力已竭,身邊僅餘數人,突出敵圍仍不敢停,一氣策馬奔出數百裡,直至天色微明,一匹戰馬前足一跛,將馬背上的人甩了下來。

幾人趕緊勒韁,左頃懷扶起下屬,見無大礙,又轉去檢視戰馬。

健馬渾身是汗,白沫溢唇,兀自怕被抽打的哀嘶,其他幾匹馬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左頃懷四顧不見追兵,又入了宿州地界,終於道,“先歇一歇,入城至驛館換馬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