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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4229 字 5個月前

兄,師祖說要教我習劍!”

接著是一個明朗的少年,鬼鬼祟祟的湊近,“師兄,好久沒吃肉了,你就不饞嗎?”

俄頃少年變成一個青年,戲謔的調侃,“恭喜師兄入道,隻是道號怎麼聽起來比師父還老。”

葉庭%e8%83%b8口發悶,要喚又喚不出,各色幻變的影子交疊,混亂中青年忽然現出悲意,含淚轉身縱去,身影越來越遠。

葉庭大急,指一動想抓住他,眼睛隨之一張。

模糊的虛光看不真切,依稀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幾乎與當年一樣,正俯身看著自己。

葉庭的呼吸都停了,頭腦一片混沌。

蘇璿等待葉庭醒來已久,至此方鬆了一口氣,見他少有的失態,不免笑起來,漸漸的雙眸發潮,半晌才道出一句,“師兄,我回來了。”

葉庭呆了許久,長長吸了一口氣,抬手覆住了眼。

庭戶無聲,空窗透影,十餘年的時光彈指流過,兩人俱已是滄桑中年。

過了好一陣,蘇璿在榻邊坐下,“我仿佛睡了一覺,師兄的胡子都這麼長,幾乎像老頭子了。”

葉庭如今四十餘歲,須發漆黑,端雅莊重,絲毫不顯老,他任掌教以來受儘尊祟,哪有人敢拿胡子打趣。聽他一說,葉庭酸楚之餘又覺好笑,情緒倒是慢慢鬆下來,良久才回道,“那不是正好合了金虛這個道號?你是如何痊愈,何時的事?長歌說阿落將你救了,還一直在為你尋藥,我便疑錢塘那人是你,可想你醒了定會捎個話,不該音訊全無,暗裡使人四處打聽也尋不到,又怕是空歡喜。我總在想,你不知成了什麼樣,還認不認得出師兄,萬一真的醒了,會不會怪我當年什麼都沒幫上,連你中毒都一無所知,也沒好生照顧你徒弟,讓她一個人在江湖上奔走,連師門都不願提。”

他拉拉雜雜的說,聲音幾度發澀,幾欲淚下。

蘇璿又慚又愧,自知不該,“複醒之後我聽說門派無恙,師兄任了掌教,想探望又怕朝中有人追究,再度連累師門,是我錯了。”

葉庭心潮湧動,百感交集,誰想到正陽宮的驕子會隕落於敵人的詭毒,而長年被撇在山間的稚弱少女,卻拚儘一切托住了墜落的星辰。“怪師兄無能——還好有阿落,長歌說時我還不敢信,真是她救了你?”

蘇璿笑起來,驕傲之餘亦有深深的內疚,“阿落長大了,我都不敢想她是如何撐過來,我沒教過她多少,還負累她至深,實在愧為人師。”

他不願葉庭過度傷感,轉了話題述起近一年的經曆,又說起如何趕到拓州,卻遇上城門緊閉,不得不繞行,在激戰中一眼望見門派服色,幸好還來得及。

話至尾聲,殷長歌恰好到來,他見葉庭清醒,頓時大喜,“師父醒了,我立即去取藥。”

他一陣風的去了,蘇璿將葉庭扶坐起來,“師兄也教了個好徒弟,長歌記掛你的安危,不顧長老的攔阻,堅持一道過來。”

葉庭的內腑仍有不適,僅是換個姿勢就有些喘熄,“長歌剛直,行事難免意氣;青兒細密,又過於看重利害,以往我覺得均有不足。而今看來,人當取其長,我偏視其短,確是不如你。”

蘇璿為他行功一轉,見他氣息緩和才歇了手。“師兄所中的毒極凶險,我本想尋去方外穀,山重水遠怕撐不到,幸好阿落的夫婿擅醫,請之一試居然奏效,真是萬幸。”

葉庭的思緒沒轉過來,“阿落嫁人了?是哪一位?不是說與靖安侯的公子有所牽連?怎麼嫁了個大夫?”

蘇璿微笑道,“正是嫁了左公子,他心思有些深,不過待阿落是真,雖無媒灼之言,嫁娶之儀,然而得靖安侯令眾將祝酒,親口為賀,益州全城見證,也算有個交待。”

胡姬嫁了王侯之子,縱是葉庭也難免錯愕,“這是何時的事,他們也隨你來了拓州?”

蘇璿看他的神情頗為好笑,謔道,“師兄當在何地?此處是益州,靖安侯受命巡視西南,左公子特地來此相見,所以才能救了師兄。”

葉庭哪想到一昏一醒已在千裡之外,一路的星夜兼程可想而知,他心下感動,方要開言,殷長歌又回來了,“師父,藥涼好了。”

他人一進門,葉庭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夾著古怪的腥氣,抬眼見殷長歌捧著一隻碩大的海碗,不免一呆。“這麼大一碗?我昏迷時怎麼飲下去的?”

殷長歌恭恭敬敬道,“之前是左公子施針加上幾味藥丸救治,以應急之法暫時將毒壓下,說是等師父醒了就得換方子拔毒,藥汁的劑量也是按吩咐來的。”

一海碗藥怎麼看都十分奇怪,王侯公子能解血翼神教的毒也是匪夷所思,葉庭不免將信將疑。

蘇璿原先也沒想到左卿辭的醫術如此高明,還是想起阿落曾道中過血翼神教異蛇之毒,全仗其施救才得以生還,請之一試竟然奏效,心底極是欣慰,“左公子既然能讓師兄醒來,可見藥方並未亂開,師兄不妨先服幾日試試。”

葉庭隻有硬著頭皮灌下去,藥汁不知是什麼成份,苦得要命又腥澀衝鼻,份量驚人,他全仗著定力才喝完,背上已沁出了汗。

殷長歌奉上漱口的茶湯,欣然道,“左公子說師父醒轉就算好了一半,每日隻要飲上八碗,一個月後就能將毒化儘了。”

葉庭漱過三次,舌間依然澀麻,聽到這一句,腹中一個翻騰,險些沒吐出來。

☆、九重闕

天空蒼遠遼闊,一支巡邊的小隊在北漠的風中穿行。

這一帶曾是羅幕人大肆侵掠之所,不知多少無辜的邊民受戮,直到靖安侯領軍血戰,殺得蠻人徹底潰逃,才得了多年的太平。

巡邏的士兵習慣了荒野的寧靜,在馬上談笑,盤算著役期還有多久,野草開著淡黃的野花,無聲的拂過堅硬的馬蹬。

驀然一聲鬆弦的錚響,一個毫無防備的士兵從馬上摔落,背心嵌著一枝長長的羽箭。

人們駭然回頭,後方不知何時多了一群騎兵,馬上的大漢斜裹羊皮,風送來遊牧部落特有的羊膻味。

一個老兵反應過來拚命磕馬,嘶聲狂喊,“是羅幕人,逃啊——”

驚覺過來的士兵惶亂的打馬,拚命疾奔而逃,一個新兵恐懼的回首,見敵人咧嘴眥牙,抽出了亮鋥鋥的馬刀,呼哨著成群衝來。

城牆漸漸近了,凶悍的蠻族依然窮追不舍。

隨著刀光一閃,嚓的一聲,一個年輕的頭顱飛起來,甩著鮮血滾落在青青的原野上。

濃黑的狼煙穿雲直上,沉寂多年的羅幕人卷土重來,揚起了染血的馬刀。

鼙鼓聲動,金戈濺血,緊急的軍情飛遞朝中,急請調兵支援。

九重深宮的天子被軍報激得大怒,與重臣急議,氣道,“華將軍怎麼駐防的,對羅幕人的舉動竟然毫無警覺,枉稱明毅二字!”

柯太傅從旁勸解,“陛下息怒,明毅伯確有失當,然而此時最要緊的是禦敵,邊疆好容易安定了些年,一旦再遭屠掠,又要耗時良久才能恢複生機。”○思○兔○網○

太師王宦道,“依臣看來,明毅伯既未能洞察敵情,用兵也有些怯懦,至今隻守不出,難退強敵,不如另派勇將。”

沈國公拈須附和,“羅幕人那些蠻子,該重重的教訓一番。”

柯太傅不甚苟同,“陣前換將乃是大忌,明毅伯也是沙場老將,突逢敵襲,持重也是常情,豈能據此輕言撤換。”

吳王聽他們爭得煩,“不必廢話,眼下議的是邊境增兵,該由誰領兵支援。”

沈國公世故,誰都不得罪,“吳王所言不錯,目前可有合適之選?”

一時場中靜了,都在暗中思量。

自從靖安侯大敗蠻族之後,中原久未逢戰事,前兩年還調減了部分駐軍,能領兵征戰的將領數都數得出來,無非是靖安侯、英宣伯、武衛伯、忠勇伯、明毅伯、威寧侯勉強算半個,不過逢了意外,至今還癱在床上。

太師王宦當先道,“靖安侯原是最佳之選,不過自從尚了公主,左侯久未統軍,巡視的路上又莫名其妙將武衛伯趕出益州,時奕見天嚷著要告禦狀,左侯卻連個呈條也無,足以想見是非曲直,臣認為當以重處。”

益州的變故令滿朝文武皆為之驚訝,靖安侯固然行事悖理,武衛伯被驅也是離奇,時奕灰頭土臉跑來金陵,一迭聲稱靖安侯反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有諸多不合常情之處。

柯太傅當先道,“豈能全聽武衛伯一麵之詞,靖安侯素來謹慎,為何突然要反?他受命往西南巡視,手中並無兵馬,為何挑益州發難,這般作為與自殺何異?綿州與梓州的呈報均道左侯在路上遭人行刺,究竟是真是假?還是要雙方同殿對質,問個清楚才好決斷。”

沈國公此前欲與靖安侯府聯姻,好容易求得聖上賜婚,左卿辭卻有意忤逆安華公主,獲罪遁走,還留書諷刺,大失國公府的麵子,自然偏向時奕,聞言道,“太傅此言差矣,武衛伯轄製益州太平無事,靖安侯一去就出了亂子,武衛伯作為一方大員,就算犯了錯,也該奏請聖上決斷,靖安侯擅自專行,後期又無呈報,與謀反何異,他眼中哪還有朝廷。”

這件事讓應德帝十分費解,正是因疑點過多才沒有懲處,僅是責令侯府上下不得出入,同時派特使趕往益州質詢,此刻聽得沈國公一番話,天子又生怒意,強捺下來道,“夠了!如今說的是何人統兵,靖安侯與武衛伯先放一邊!若是謀反,朕絕不寬貸!”

殿內安靜下來,陳王漫不經心的搓著鼻煙壺道,“英宣伯七十多了,哪還動得了;忠勇伯儘管貪了點銀子,不算大事,倒是可以一用。”

陳王自己就是個愛錢的,將事情說得輕鬆,然而誰都清楚忠勇伯涉及的軍中貪墨非同小可,才受了懲誡被貶去福州,轉眼就起複,實在有些不宜,是以都沒有應聲。

當此之際居然挑不出人來,天子不禁生惱。

還是柯太傅道,“聖上可有更換主帥之意?”

應德帝對明毅伯雖有不快,思及對方畢竟駐守多年,貿然換將不熟敵情,說不定情況更糟,遂道,“明毅伯久經沙場,朕姑念他一時失察,不予責怪。假以時日,他應當會主動出擊,重挫蠻敵,不負朝廷所望。”

柯太傅隨即道,“既是如此,不如著一位年輕小將領兵,借其鋒銳勇武,襄助主帥。”

此言一出,幾個朝臣俱是意動,這對年輕人是個絕好的出頭之機,一旦獲勝必得擢升,假使不利,責任大部分也由主帥擔了。可選的頗有幾個,如靖安侯的嗣子左頃懷,翟刺史的兒子翟雙衡,武衛伯之子時奕,忠勇伯的兒子馮保、英宣伯的侄兒楚寄等,均是軍中後起之秀。

吳王時常與勇武的年輕人嬉遊,第一個道,“我看翟家的小子不錯,記得春宴時年輕人鬥箭,翟雙衡是其中的佼佼者,還曾得過聖上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