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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4249 字 5個月前

到兒子進來就擱了筆。

不等詢問,左卿辭先開了口,“不要管什麼禦令,儘快遠離西南。”

左侯的眉宇沉斂了一下。

左卿辭簡短的述完武衛伯府所見,道,“時奕倡狂無狀,必是知道你在路上就會受到襲殺,根本到不了益州。就算目前逃過一劫,待不死泉這個誘餌攪亂西南,時奕就會擁兵而反,殺儘益州的朝廷大員,你羈留在此處就是自尋死路。”

左侯沉%e5%90%9f片刻,反是笑了。

左卿辭越加凝重,“彆以為這是危言聳聽,六王要借西南做局,益州不過是個開端,中原必然還有策應。朝中能統兵打仗的重臣有幾人?此番欽點你巡視,一定是有人暗中推動,想在路上將你除去,避免將來掣肘。”

左侯問的毫不相關,“你是為此而趕來益州?”

左卿辭滿腹說辭給問得一滯,頓生惱意,“我隻是不想有人稀裡糊塗做了枉死鬼。”

左侯重新打量兒子,生出了幾分感慨,“我以為唯有我死了,你才更為稱心。”

左卿辭默了一瞬,側過了頭。

左侯的神情溫和下來,有些欣然,“你變了一些,是因為那個胡姬?”

左卿辭沒好氣道,“與她無關,畢竟父子一場,提醒幾句罷了。”

他語氣不佳,左侯不甚在意,又道,“這次遇上蘇俠士與琅琊郡主,聽說了一些事,那個姑娘確是不同尋常,你打算如何待她?”

左卿辭正是煩亂,聞言冷下臉道,“我自有分曉,不勞他人過問。”

左侯知他任性不羈,勸多了適得其反,沒有再談下去,“我派人送你回中原,要是將來時局大亂,你就在方外穀避一避。”

左卿辭聽了他的言語,心火頓起,“你還念著那些忠君的鬼話?當年無端葬送了母親的性命,仍不夠讓你清醒?”

左侯一喟,“禍亂一起,殃及的是黎民百姓。”

左卿辭毫不掩飾譏誚,“那是應德帝的天下,你披肝瀝血打出邊境安寧,他轉手去了你的兵權,毀了你的妻兒,到如今你還要護他的子民,山河萬裡,與你何關?”

這話已近叛逆,左侯擰眉不語。

左卿辭冷笑,“我就知道讓你到西南必定有詐,卻沒料到他們這般急切,要不是巧遇正陽宮的人,你此刻還能有命在?時奕聽聞你在城外擁兵而待,立刻要將我扣為人質,如此蠹蟲也能食祿享恩,竊踞高位,究竟是誰之過?”

左侯也不爭駁,隻道,“一個武衛伯還奈何不了我。”

左卿辭索性說得更直接,“六王難道隻有這點手段?他以不死泉為餌,加上武衛伯的助力,被引到西南的青壯一個都走不掉,樓船沿水路直逼金陵,朝廷唯有倉促出兵,等軍隊啟行,金陵空虛,六王趁勢發作,屆時舊帝暴斃,新帝登基,大軍掉頭也救之不及。”

案上的銅虎鎮紙泛著冷光,左侯長久的靜默。

左卿辭嘲道,“在想化解之策?六王聖眷正隆,手段又極縝密,根本拿不到實據。刺客是來自威寧侯身邊又如何,誰都知道他已經癱了,能謀劃什麼?稍加辯白都不會有人信,反顯得你彆有用心,更彆談用此事牽出六王,應德帝隻怕還要治你個誣告皇親之罪。你什麼都不能說,隻有推稱傷病不能成行,袖手事外,讓六王與天子去爭,管他誰勝誰負,若是金陵遭逢兵災,我自會設法將晴衣與姑母帶出來。”

營帳外有都尉來報,打斷了父子的對談。

左侯沒有再說,道,“我讓人收拾一間軍帳,你先休息。”

左卿辭煩亂之際,蘇雲落同樣不安。

這次給師父撞了個正著,左卿辭又不在身側,縱然有師娘在營帳中陪伴,她依然惶恐,說完近些年的經曆,什麼勇氣都沒了。

蘇璿在慢慢的打量,他的小徒弟已經長大,成了亭亭玉立的女郎,依然與當年一樣乖巧。他從沒想到,這個一直讓他疼憐的孩子會有如此驚人的意誌,拚儘一切將他從黃泉拖回人世,也不知曆過多少苦難磨折,受過多少欺淩摔打。

過了好一會,蘇璿才道,“怎麼連劍也棄了,你改修了軟兵?”

蘇雲落被問得無地自容,腦袋幾乎垂到地上,囁嚅道,“——劍——不好隱藏,我怕被人看出來曆,我對不起師父,明日就改回來。”

對麵的人沉默了半晌,道出了一句話,“阿落確實做了許多錯事。”

蘇雲落腿一軟,已經從椅子跪到了地上,見一雙靴子走近,她幾乎戰栗起來,忽然頭頂被輕撫了一下,耳畔響起世上最親近的聲音,“可師父犯了更多的錯。”

一股力量將她扶起來,抻平肩背,扶正頭頸,蘇雲落怔怔的看著麵前的人,聽著他一字字的話語。“你靠自己站得比任何人都直,對誰都不必彎腰,我此生做過最好的事,就是收你為徒。”

蘇雲落呆住了,無數的苦痛與心酸,一瞬間化成了快慰的滿足,她的眼淚不可抑製的湧出來,啪然墜落在衣襟,情不自禁的牽住了蘇璿的袖子,“師父——師父——”

她像一個孩童般喚了一聲又一聲,寂寞彷徨了多少日夜,這一次終於有人一聲聲應。

蘇璿望著她曆儘艱辛依然純摯的臉,微啞了聲音,“不用劍也無妨,我教你的太少,你卻比誰都學得多,是師父不好,誤了你。”

蘇雲落情緒激動,說話都有些亂了。“師父沒有誤我,旁人都嫌棄我,隻有師父一直對我好,肯養我教我,從來不嫌棄我笨傻。”

一旁的阮靜妍早已熱淚盈盈,上前擁住了她。“阿落,你師父很驕傲,有你這樣好的徒弟,是他一生之幸。他很後悔當年沒有多陪你,還牽累你良多,全是因你的拚命努力,你師父才得以重生,你是世上最值得疼惜的孩子,讓我代他好好抱一抱你。”

溫軟的懷抱有無儘的理解,殷殷的話語融化了不安,蘇雲落眼淚長流,阮靜妍亦是哽咽不已,“都是我不好,不然你師父也不至於中毒,是我害得——”

蘇雲落急急打斷,不讓她說下去,“那是惡人做的,不怪師娘,現在師父好了,師娘也很好,隻要師父師娘以後每一天都快活,我就很歡喜。”

幾句話說得帳內的都有了淚,帳外的殷長歌也聽得眼眶發潮,忽見左卿辭向營帳而來,他立時收住心神迎上去道,“左兄見諒,裡麵師叔正與雲落敘話,還請稍待片刻。”

左卿辭笑了笑,“久彆重逢,自當如此,我在此暫候便是。”

蘇璿聽見帳外的對答,想起久懸的憂慮,正好二女的情緒略為平靜,遂問道,“阿落,你與左公子是彼此鐘情?”

蘇雲落方將師娘扶回椅上,她心情激蕩,並未留意外間動靜,聞言臉頰一紅,點了點頭。

蘇璿略略放下心,又問,“你與左公子同行,究竟是以何種身份在他身邊?”

這一問蘇雲落卻是答不出,猶豫片刻才道,“他待我很好,我也不在意這些。”

這正是蘇璿最擔心的一點,頓時蹙起了眉,“左公子到底視你為妻還是妾?”

蘇雲落聽出師父有所不滿,惶然道,“他沒有視我為妾,阿卿幫了我許多,為我冒險入血翼神教,即使我身中蛇毒,遍體潰爛時也不曾扔下我。他不會武功,卻傾儘全力的助我護我,除了師父師娘,再沒有人對我更好了。”

蘇璿一直擔心她心地純善,嘗儘冷眼,略得溫情就陷落下去,未必能辨對方真心。此時一問她又急又慌,顯然與對方糾葛已深,說多又怕傷了她,不禁躊躇。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網④提④供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阮靜妍柔聲安撫,“你師父沒有彆的意思,左公子肯為你冒生死之險,心意絕對不假,隻是你們情投意合,你卻身份不明,難免受旁人所輕,不是長久之道,你師父不希望你受委屈。”

蘇雲落局促道,“不管是何種身份,世人始終瞧不起胡姬,我已經習慣了,隻要他不看低我,其餘的都不算什麼。”

阮靜妍聽得不妥,執住她的手正色道,“阿落,世人有所歧見,難道你也如此看自己?即使左公子瀟灑不拘,並非世俗之人,也該清楚名份對你意味著什麼。我與你師父同樣未經媒妁之言,我尊他為夫,他敬我為妻,坦蕩可告天地;你與左公子難舍難分,外人看來卻一尊一卑,敬他而輕你,怎麼能算妥當,左公子既然有情,也該為你想一想。”

蘇雲落羞慚交加,心亂成一團,良久才道,“我沒想過太多,隻要他喜歡,我就隨著他;要是他的心變了——我自會離開——我一人也能過下去,師父和師娘不必擔心。”

她麵色泛白,聲音都澀了,阮靜妍不好再多說,與蘇璿對望一眼,俱是憂慮。

營帳外的左卿辭心不在焉的聽著殷長歌的閒敘,長眸幽沉,晦暗得看不出情緒。

☆、共白首

蘇璿本待尋左卿辭私下一談,不料這位貴公子由侍從伴著去了營地外,久久未歸,唯有暫時作罷。他有心再勸導徒弟,又顧慮男女有彆,一些話不好說,遂讓阿落與阮靜妍一道歇息,自己去了殷長歌的營帳。

夜幕低沉,星垂天隅,營地寂靜無聲,營火暗淡,一切都陷入了沉睡。

突然一聲尖利的警哨響起,馬聲長嘶,刀劍振響,不知多少兵馬在黑暗中衝營而來。

蘇雲落與師娘敘到極晚,方歇不久,她聞聲披衣出帳,營地四周已不斷有慘叫聲響起。

左卿辭從另一間宿帳行出,火把的光閃動,照見他衣衫齊整,束發未亂,薄唇漠然一抿,這樣的神色通常是心情不大好,“不妨事,你師父和師兄已經去應戰,你隻管陪伴郡主,過一陣自會平息。”

左卿辭不單沒有半點驚詫,話語中更是沒將夜襲的敵軍放在眼裡,蘇雲落來不及細想,回帳安撫了幾句師娘,忽而有嘹亮的角號四起,傳徹山野,激越的衝殺聲隨之而起,一浪浪越來越近。

蘇雲落再度奔出查看,見營地邊角十餘處似隨意堆置的草垛同時燃起,映得營地內外通亮,衝營的敵人一覽無餘,營外的兩山上殺出無數伏兵,向敵人圍抄而來,馬蹄聲與叱喝聲交雜,宛如悶雷滾滾。

左卿辭毫不意外,冷道,“武衛伯真是蠢透了。”

蘇雲落驚訝,“來襲的是武衛伯的兵馬?阿卿怎麼知道他們會夜襲,是侯爺私下知會你?”

燃亮的火堆映得俊顏忽明忽暗,左卿辭平平道,“兵書道平陸處易,右背高,前死後生。紮營必是依托高處,前低後高,這個營地的選位明顯犯了大忌,我父親就算多年未上戰場,也不可能如此疏失,唯一的可能是為了設陷。時奕既然想除去我父親,一聽說此處僅有八百兵卒,必會譴人打探,等窺見全軍疏怠,散漫無狀,當然不會放過機會,他一定沒想到我父親所借的士卒遠不止此,大部分都暗伏在兩山之上,隻等他來。”

四周長角聲聲,長矛與槍戟穿插疾掠,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