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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4255 字 5個月前

雨如飛蝗穿梭,遍地是喊殺與嘶吼,敵人受到內外夾擊,已經陷入慌亂,開始有了潰相,縱然武官縱馬高呼也約束不住。

蘇雲落放眼一掠,由衷的佩服,“你父親好厲害。”

左卿辭的眸中透出一分冷嘲,並不愉悅。

攻守逆轉,士氣大漲,武衛伯的兵馬徹底潰敗撤逃,數千士卒激昂的追逐而去,營地僅餘了數百人收拾殘局,當此之時,一群森暗的影子在黑夜的遮掩下無聲的侵近了營地。

士兵們正在清理屍體,將傷兵抬到軍醫帳外,猝然一聲淒厲的慘號劃空,幾乎不似人聲,一個在營地外圍的士兵倒下去,火光映出身畔一個詭異的敵人,血淋淋的手上捏著一顆跳動的人心。

人們悚然而恐,發覺敵人膚色慘白,眼框裂開,鼻竅中有血絲滲出,明明是人的模樣,卻如一具活屍,攻擊也十分可怖,力量大得驚人,撕人%e8%83%b8膛猶如綿紙,轉眼又有兩名士卒被殺。

人們驚恐的執槍刺戳,活屍絲毫不懼,擘手折斷了一柄長槍,空手抓裂了一個倒黴士兵的腦骨。

更多影子從黑暗浮現,宛如地府傾出的幢幢惡鬼,足有近百之多。

這些怪物在火光的映照下越發悚人,無覺無痛,猶如不死之身,士兵無不駭極,膽小的已經手足發軟,控製不住簌抖,踉蹌跌逃。

蘇雲落卻是見過這種東西,見狀失聲道,“血翼神教的藥人!怎麼會在益州出現?”

左卿辭到這一時才真正沉了神色。

一聲聲哀號劃空,場麵異常慘烈,幾個勇猛的都尉與將官不顧凶險,當先衝上去相搏,鼓動了一些膽大的士卒跟隨。一名副將一刀劈在行屍的肩骨,行屍毫無所覺,一爪橫來,眼看要捏碎副將的喉嚨,忽然一記飛矛穿過行屍的身軀,帶得它退了兩步,接著又是一矛,三四支長矛接連洞穿,將行屍生生釘在了地上。

擲矛者是殷長歌,以他貫注的力道,哪怕是隻大象也給殺死了,行屍卻依然長臂亂抓,凶殘的要撲人,饒是殷長歌也不禁悚然,“這莫不是師叔在西南所見的怪物?”

一線靈動的銀絲絞住一具撲襲的行屍頸項,倏然一收,烏青的頭顱滾落下來,屍身終於不動了。

這一次動手的是蘇雲落,殷長歌見她一擊奏效,反手一個劍花斬向身畔行屍的頭頸,疾聲而呼,“大夥休懼,怪物是能殺死的,斷其頸項即可!”

兩人的得手極大的鼓舞了周圍,既然怪物並非惡鬼,士卒們頓時振奮起來,隻是行屍撲襲極快,力大無窮,要製住斬頭相當不易,殷蘇二人轉戰搏殺,依然難擋行屍之勢。

四周嘈雜紛亂,撲攻不休,蘇璿卻奇異的靜止了,他雙眸闔起,神思寂定,突然身形一展,天矯神龍般長掠而起,足尖在一具行屍肩膀借力一點,生生將行屍踩得陷入土內,憑空矮了一截,猶如種了一棵張牙舞爪的人樁。

兩三下起縱,蘇璿已脫出營地,融入了無邊黑暗,俄頃之間,西南方利嘯陡起,宛如尖針刺耳,一群群行屍忽然棄了攻營,成群結隊朝西南而去,未及二十丈,動作不知怎的緩了,變成了漫無方向的打轉,宛如失了操控的傀儡,雖然人近了仍會攻擊,已比之前弱了許多,士卒趁勢亂刀紛紛,將怪物的頭顱一一剁下。

半空身影一現,是蘇璿去而複返,他隨手拋下一個人,連同一隻古怪的竹笙。“此人在外圍操控,周圍有幾具行屍護衛,被我製住後自儘了。”

跌落地麵的屍體被殷長歌挑翻過來,見是個黑巾包頭,麵目粗蠻,鼻子平闊的男子。

蘇雲落一眼認出,“這人我在血翼神教見過,是長老之一。”

殷長歌悚然動容,“武衛伯勾結了血翼神教?他要做什麼?這些鬼東西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場紛亂終於平息,餘下兩三個還能動的行屍被捆在營地一角,靖安侯親自檢視,與部屬低聲交談,或許王侯皆是喜怒不形於色,他的神情冷寂而平靜。

左卿辭一直在旁觀,獨自靜佇良久,手邊被人輕輕一觸,他回頭見是蘇雲落,夜風吹得她衣袂輕揚,發絲微亂,深楚的瞳眸疑惑又關切。

左卿辭握住她微涼的指尖,忽然道,“阿落想吃什麼?聽說益州城南的閬記牛肉不錯。”

天空漆黑,邊場火光未息,營地一片淩亂,追逐敗兵的隊伍仍未回轉,這樣的時候,他卻問出了這樣莫名其妙的一句。

蘇雲落怔住了。

直到第二日,蘇雲落再度踏入益州武衛伯府的朱漆大門,才算明白過來。

誰能想到一夜之間,益州城已然易主。

昨夜攻營的是武衛伯的親弟時鳴,他敗逃至二十裡外,再度撞上了靖安侯的伏兵,時鳴被生擒,敵軍無一人逃脫。

大獲全勝的靖安侯從時鳴口中掏出益州城防的詳情,令軍卒短暫休整後趁夜開拔,在黎明前喬裝為時鳴的隊伍騙開了城門,武衛伯驕狂自大,全未戒備,被數千兵馬直攻而入,倉皇在街巷纏戰了一陣,終是不敵,敗退離城出逃。

廝殺後的益州長街染血,兵甲滿城,時氏黨羽被逐一掀出,當街斬除,城官與百姓無不恐極,到了午後,靖安侯的通令曉喻全城,道武衛伯身犯重罪,擁兵頑抗,現已遁逃,城中一應事務由靖安侯全盤接掌。

及至夜色降臨,武衛伯府已經再度擺開了一場盛宴。

同一座府邸,同一方華堂,前一日還是時奕大宴賓朋,這一時已換成了靖安侯。

不過相較於武衛伯的奢靡,這場宴席極是隨意,沒有金盞玉杯,沒有美人獻舞,府邸內外遍布席地而坐的士卒,坐不下的甚至漫到了街上,大塊的牛羊架上鐵枝,在火焰的熏烤下散出肉香,滋滋直滴熱油,武官與士卒鬥嘴劃拳,搶肉奪酒,氣氛粗糙而熱烈。

坐在軒闊的華堂內的,依然是益州城的大小官吏與士紳,隻少了被誅卻的武衛伯黨羽,人們驚魂未定,勉強擠出笑容,席案上置著切好的牛羊肉與軟餅,與外廂的飲食一式一樣。

酒過三巡,氣氛漸漸鬆動了些,人們發覺靖安侯儘管同是武將出身,遠比時奕寬容平和,他既未勒要金錢,也不擅改吏治,不似想象中的可怕,漸漸開始敢於談笑,稍減了拘謹。

比起昨日,蘇雲落自在了許多,左侯與將領及城官交談,一旁有師父與師娘,對坐是殷長歌,誰也不在意胡姬的入席,更不會為此發怒責斥。

左卿辭撥過來兩塊牛肉,“剛使人去買的,還算有幾分滋味,尚可一嘗。”

親近的舉動驅散了陰霾,蘇雲落頓時開心起來,“阿卿累不累,一日一夜都沒怎麼睡。”

左卿辭撕了一點軟餅入口,“還好。”

蘇雲落想起之前跋扈凶狠的主人,“給武衛伯逃了,要不要緊?”

左卿辭斜睨她一眼,不答反問,“護著武衛伯逃走的胡人薩木爾,昨日管你叫蠢丫頭,他是誰?”

蘇雲落哪裡知道,被問得一片茫然。

左卿辭大是不以為然,不過沒再說什麼。

“左兄不合胃口?軍中的廚子自然不及師妹的手藝。”殷長歌見他對食物興致不高,隨口搭了一句,又對蘇璿解釋,“師叔或許不知,師妹烹烤之術極精,嘗過的無不稱讚。”

蘇璿想到舊事,禁不住笑起來,“那是跟你師父學的,阿落雖然怕他,卻很喜歡他烤的東西,心眼又靈,看幾次就會了,可比我厲害得多。”

殷長歌從未想到端謹持重的師父還會烤肉,這一驚著實不小。

左卿辭聞言微動,“阿落怕金虛真人?他對你很凶?”

蘇雲落郝然,一時也不知該怎麼答,隻搖了搖頭。

蘇璿看她的目光極溫和,“阿落小時候避人,師兄也不讚成我隨意收弟子,不過也全仗他斡旋,才讓阿落在山上安頓下來。”

阮靜妍微笑著接口,“你的師兄?我記得那位真人似乎確有些不易近。”

蘇璿失笑,勾起了牽念,一想道,“益州事了,侯爺無恙,明日我就與長歌繼續去追師兄,這次耽得久了些,必須急行,你且留在此地,我定會儘快歸來。”

阮靜妍極是不舍,但親見了行屍的可怖,知西南的情形非同小可,順從的點了點頭。°思°兔°網°

蘇雲落見師父要往險地,本能的要同去,話未及出口,左卿辭的長眸詭光一閃,輕描淡寫道,“阿落正好多陪伴郡主,免得你師娘在益州寂寞。”

蘇雲落給他一截,想到師娘也確是需要有人相伴,遂靜默了。

蘇璿未察覺兩人之間的細微,反而頗感安慰,趁席起身向靖安侯辭行。

左侯此次於公於私都得了蘇璿力助,聽聞他要走,沉%e5%90%9f片刻道,“我還有一樁事務,想勞煩蘇俠士。”

蘇璿為護靖安侯,耽擱到如今連拓城都未至,實在有些焦慮,聽得還有事相托,不禁躊躇。

左侯沒有多談,他望向左卿辭身畔的胡姬,“如今你可想與他長久?”

蘇雲落一怔,左侯在金陵曾詢過她同樣的話語,那時她從未想過能與左卿辭情濃至此,乍逢一問,滿堂賓客齊齊看來,師父師娘也在關切,她頓時有些慌了,訥訥道,“隻要他喜歡,去哪裡我都陪著。”

左侯不置可否,轉而詢問左卿辭,“你視她又如何?”

左卿辭靜了一瞬,回視左侯,答了八個字,“既得同心,唯願白首。”

蘇雲落的腦中嗡的一響,整個人都呆住了。

左卿辭輕笑,握住她滲汗的手,“傻子,我在血翼神教就說過你是我妻子,忘了?”

亮煌的燭光映著他俊逸的臉,蘇雲落驀然澀了眼眸。

滿堂賓客麵麵相覷,無不駭訝,這位侯府公子縱性不羈,居然對一介胡姬視為正妻,許以白首,而左侯在堂上聽聞,竟然不曾發怒。

阮靜妍又驚又喜,蘇璿卻眉端一挑,氣勢迫人而來,“左公子此言當真?”

左卿辭毫不退避的迎視,方要開口卻被一聲歎息打斷。

“既得同心,唯願白首。”

左侯低低一念,似想到久遠的往事,隨後起身。

王侯起身,滿堂賓客誰還敢坐,無不紛紛站起,從華堂到庭院、廊邊、亭下,所有人屏息靜氣的等著他發話。

左侯看著下方的二人,默了一刹,語聲沉朗分明,“本侯心懷大慰,請在座各位舉杯一飲,賀犬子與蘇姑娘白首。”

左侯的部屬當先舉杯,隨後是眼光紛雜的賓客,儘管心思各異,祝聲一般無二。一陣陣聲浪從華堂傳至庭院,又散及整座府邸,在夜空一層層揚開,為一個胡姬與王侯之子恭賀。

“賀左公子與蘇姑娘,白首同心!百年好合!”

賓客祝罷就歇了,然而軍士全是粗豪的壯漢,對左侯祟敬愛戴,加上好事愛鬨,一撥比一撥嗓門高,由庭至府,由府至街,乃至坊巷裡弄,幾千兵卒吼得益州全城驚動,不知多少人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