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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4245 字 5個月前

胭脂鋪,另外新開了一家賣雜貨的,掌櫃是外地人,北方口音;跑腿的乞兒賞了三十個子,餘下的一成賞了門房,兩成買了吃食,七成給了花樓的嬤嬤;花樓裡的男客比前日少了七人,多是熟麵孔,粉頭三十人,有四個是新人,外頭的護院有八個,裡頭的不清楚。”

幾個月前她還是個萬事茫然的傻丫頭,如今已懂了不動聲色的觀察,有條不紊的辦事。兩人說話間,被門房放進來的花娘姍姍入了小院,對著謝離露出一個妖嬈的笑,果然身段傲人。

謝離的眼珠子粘在花娘%e8%83%b8上,麻勁躥得心頭發癢,一切都拋在了腦後,“把我放回榻上,一個時辰後再過來。”

謝離人雖然癱了,愛好一點沒減,隔三岔五就要折騰一回,不過到底不比從前,事情一完精神就差了,等把花娘打發出去,仆人收拾完床榻,胡姬按吩咐返回來,聽他說話的聲音都焉了三分,不免露出了一點擔憂。

謝離當然看得出來,懶怏怏道,“老子兩三天還斷不了氣,不用這麼看,人生在世就圖個及時行樂,不然還有什麼意思。”

胡姬沒出聲,謝離說話向來百無禁忌,也不管對方是個少女,“也教你一著,要是哪個男的將來隻圖自己樂,不顧你的舒爽,定要讓他滾遠些,嘴上哄得再好都是假的,床笫之事最見人品。”

說到興起,謝離又接道,“你要是長得醜倒也罷了,既然是個漂亮的胡姬,難免人人都想討便宜,誰知道使哪些歪招,萬一不留神給人算計了,報複不成就當被耗子%e8%88%94過,沒什麼大不了;有看上的更不必拘束,男歡女愛各享其樂,管他來日如何,下九流雖然被世人看不起,也有下九流的快活。”

胡姬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這丫頭的師父大約是個老頭,把一棵好苗子教成了個蠢材,謝離自覺有所矯正,頓生愉悅,“我問你,做賊最要緊的是什麼?”

胡姬遲疑道,“能偷到東西?”

“蠢!”謝離毫不意外,張口就訓,“偷不到有什麼打緊,下次再偷就得了,總有機會得手,但若看不出危險,不懂及時收手逃跑,那就徹底完蛋了,結果就是綁在刑場上萬刀淩遲。特彆是像你這般標致的丫頭,剮起來全城圍觀,熱鬨非凡,個個伸長了脖子看劊子手把你剝個精光,將細皮嫩肉一片片剜下來,割成一個血糊糊又軟顫顫的肉塊——”

陰森森的話語聽得少女頭發都要豎起來,小臉煞白,瞪著他一動不動。

前一陣讓這丫頭去看過淩遲,此刻的反應讓謝離很滿意,他繼續道,“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寶貝就擱在麵前,多少老手都栽在了貪字上。老子能囫圇過來就是因為明白何時收手,你要是不懂這個道理,就多想想劊子手的刀。”

胡姬的目光不免一轉,謝離癱在床上四肢俱廢的模樣,實在不算囫圇。

“老子一時大意受了熟人坑害,可不是栽在偷東西上。”謝離清楚她在想什麼,忿忿道,“懶得和你這蠢丫頭費口舌,滾下去做你的事,要是敢出岔子,以後彆再求我教東西!”

謝離要她做的事,自然是竊盜。

每隔幾日就有一次任務,從院內偷到院外,從市井小戶到高門深宅,任務越來越難,東西的價值也越來越重,不過也會給兩三日供她察探地形,謀劃準備。

這次謝離說了十一個字,字字嵌入心底。

永宜坊,秋魚園,紫金玉脂瓶。

☆、番外—琢器

星月俱淡,萬物無聲,永宜坊的夜巷傳來了四更的梆子。

秋魚園是一方古園,數年前被一位離鄉多年的富紳買下做了歸老之所,據說富紳家資巨萬,異常豪闊,府內有無數珍品。夜深時,高牆外拋進了幾塊香肉,護院的惡犬追至,興奮的啃咬,一種特殊的麻藥隨之被吞入,表麵看惡犬依然奔跑如常,實則已變得嗅覺麻痹,反應遲鈍。

一個影子靜悄悄潛入了園內,沿著踩好的路徑避過巡哨,直奔後院一幢不起眼的石屋。屋外有八名守衛,打著嗬欠在閒聊,完全沒發現石屋側牆的高窗旁附了一個影子。

高窗不大,鑲有數重鐵枝,十分堅牢,不知用了什麼手法,半柱香後鐵枝無聲的斷了,影子輕煙般化入了屋內。

石屋不大,內置一些不起眼的雜物,穿夜行衣的胡姬摸出一顆夜明珠,借著微光打開一枚方盒一吹,無數細小的粉末飛散,附在地上顯出了痕跡,前人留下的腳印和手印清晰可辨,讓胡姬尋到了一塊石板,掀開正是一方暗道。

她順著暗道潛下去,行了十餘丈又一道鐵門,上有數重鐵鎖緊封。胡姬小心的逐一解開,剪斷鎖後勾連的銅絲,避過所有引發警訊的機關,終於踏入了藏寶的秘室。

然而翻過所有擱架與錦盒,她仍然尋不到目標,心底不免急起來,她捺住心焦重新細察,直至扭動壁上一盞銅燈,石壁機關牽動,赫然現出了一方壁函,內裡的物件被明珠一映,現出寶光,正是她尋索而不得的紫金玉脂瓶。

寶物已現,卻不可輕得,壁函被精鋼柵嚴封,扣著一把無匙鎖。這種鎖少見而奇特,鎖身並無鎖孔,必須以拇指、食指、中指的運力相適方能開啟,極是玄妙。

時辰一分分流逝,胡姬額上滲出了汗,穩住情緒拔弄了許久,指下終於傳來一震,秘鎖彈開的同時,外間一聲輕響,幾乎凍住了她的骨髓。

她一把抓住玉脂瓶揣入懷中,飛快的向外衝去。

鐵門已經在閉合,僅餘拳頭寬的餘縫,她全力撞上去,門後的人猝不及防,被勁力震退,給她衝出通道,正碰上石室內的數名守衛,亮晃晃的刀迎麵砍來。

石室狹小,刀光橫砍直斫,夾著怒罵令人心驚,她的竊行已經暴露,更不知外麵是何等情形,心慌意亂之下,拚著左臂受創,尋得隙縫奪身衝出,一出屋外就受到了更多圍攻。

秋魚園的護衛武功出人意料的強勁,一人當頭劈出兩掌.另一名滾身飛斬下盤,同時後背也有人襲來,胡姬失空一跌,以毫厘之差避過了攻勢,她的短匕即將劃過一人頸脈,卻遲疑了一瞬,冷不防給背後的敵人撲近,一拳擊在肩頭,生出裂骨般的劇痛。

她強忍著疼踢開來襲的鋼刀,短匕閃電般翻削,逼出空隙飛身而逃,一口氣提到極至,甩得後方追兵落了數丈,眼看要縱出園外,突然一張大網兜頭而來,將她裹在了網內。她拚命掙紮,然而粗繩絞著鐵絲,短匕根本斬不開,數個護衛圍上來,一腳窩心踹來,她痛得眼前一黑,整個人帶著絞網摔落下去。

她以為自己會被遞送官府,綁上刑場當眾淩遲,然而秋魚園的人沒有這樣做,而是動用了私刑。

蛇一般的皮鞭,濕巾覆臉的水刑,錯骨分筋的劇痛,人們用各種嚴刑逼問她的來處,等昏過去又用冰水澆淋,威脅要用鐵鋸磨掉她的手腳,用烙鐵燙儘她身上的皮肉,嘲笑她的笨拙和狼狽。

她恐懼得發抖,死死咬著嘴,被尖銳的痛楚淩虐得幾度昏厥。

可怕的折磨仿佛是上天在懲誡她的大意,她千萬次的後悔,千萬次的恨自己犯錯,害怕下一刻會發生更可怕的事,更怕牽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不可以死,她要照顧師父,世上隻有她知道的秘密,絕不可以讓任何人知曉的存在。

極度苦痛的時候,她的意識變得模糊,恍惚看到師父在微笑,溫和的喚著阿落,她踉蹌撲上去,想抱住師父的腿,留住世上唯一會對她笑的人——

師父、師父、師父——

一聲聲默念似乎能給她帶來勇氣,支撐著她艱難的苦熬,三天比三年更漫長,她又餓又冷,氣息奄奄,用刑的人終於累了,室中隻剩她一個人。

她聚起最後的力氣,顫唞的手指嘗試解開枷鎖,或許是師父的護佑,她成功了,門口傳來了腳步聲,一個護衛剛踏進來,被她疾撲過去,用鐵鏈圈住來人的咽喉,扼得對方昏死過去,甚至沒能發出一聲呼號。

這人後方隔了十餘步還有幾名守衛,沒想到前頭已經生變,被刑拷了幾日的囚徒脫逃而出,她一撞一頂,像一隻發狠的小狼掀翻了兩個,餘下的人猝不及防沒能攔住,被她衝出了地牢。

亮晃晃的光刺入胡姬的雙瞳,宛如絕地逢見了希望,身後響起了尖哨,前方的守衛抄堵上來,不得不換了方向逃躥。

她受了數日折磨,氣力已將不繼,身法也慢了許多,背後追襲者的掌風急起,她半空一翻,借力一躥,勉強躲了過去,前方兩人來襲,她右掌穿出,架住一擊滾身避過,剛躍起又逢疾風貫耳,她勉強避過,已經被敵人近了身,一名大漢抓住她的後頸,毫不留情的摜在地上,砸得她腦袋嗡的一響,意識險些飄起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一隻腳提起來,就要向胡姬背心睬下,忽然一聲響起。

“夠了。”

謝離倚在軟椅上,看著幾近昏厥的少女。

胡姬衣衫破碎,濕淋淋的發披在臉上,臂腿上傷痕累累,身上滾滿了泥塵,一雙瞳眸虛無的張著,嘴唇顫動,仿佛在無聲的喚著誰。

謝離在石屋外等了三天,以為會聽到慘叫或哭聲,卻什麼也沒有。

幾種刑法是他選的,鞭子挑過,加上拷問的老手,不會造成猙獰的外傷,然而絕對能讓人痛不欲生,留下足夠鮮明的教訓。沒想到捱過三日的刑求和饑餓,她竟然還能衝出來。

謝離吩咐仆人將椅子抬近,聲音少有的嚴肅。

“為什麼沒收手,看見無匙鎖的一刻你就該放棄。”

胡姬被人拖起來,她像是已經麻木了,呆呆的看著他。

謝離冷冷道,“因為你覺得能打開,結果浪費了太久,投注了太多心神,足夠彆人將你鎖死在秘室裡。”

她稚嫩的臉頰上還有石子擦破的血口,謝離選擇視而不見,冷苛得毫無寬容,“我已經提醒過你,為什麼還要執著於寶物。”

她的神情恍惚,依然沒有回答。

“因為我要求你必須完成。”謝離又替她答了,濃黑的眉梢帶著不屑,“可你忘了命是你的,不是我的。你死了,我大可以再換一個人。”

她晃了一下,不可控製的顫唞起來。

“這是我教你最重要的一點,永遠不要忘記。”謝離盯著她,一字比一字沉,“你的命,必須握在自己手中,永遠不要為急於求成而冒險,你沒有失敗的資格!”

從秋魚園回來,她休養了兩天,再度站在了謝離麵前。

本來就小的臉又瘦了一圈,隻餘一雙黑沉沉的眼眸,所有浮在水麵的情緒都被深浪卷下去,如今的她成了一方石頭,看不出任何隙縫。

謝離還是老樣子,懶散的指派了兩件活,自己曬太陽去了。

他沒有多看,也不必再看,這塊頑石的心竅已經開了,學會用自己的頭腦思索,而不是被動的依從指令,任對方將自己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