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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4303 字 5個月前

血帶肉盤剝乾淨。將來她要與狐狼共事,少不了碰上各種算計與背叛,沒人能提醒她,不如讓她提前感受。

不過鑿器的滋味並不怎麼好受,畢竟是個才十四五的小丫頭,暖洋洋的太陽烘得謝離身上發熱,心頭不知怎的有點梗,漸漸的呼吸順不過來,他的麵色越來越紫,激烈的嗆咳起來,脫力的肢體帶翻了杯盞,碎裂聲驚動仆役,院子裡驟然亂起來。

謝離在天牢裡捱了數年,身骨早就毀了,此番發作不算意外,請來名醫號脈,也道大限已至,隻能施針暫時止了嗆咳,連藥方都不必再開。

文思淵也不再費神關注,將院內的仆人都撤了,隻餘胡姬還守在謝離身邊。

謝離吐了半盆血痰,終於緩過了氣,啞著嗓子道,“——你怎麼還在這兒——”

胡姬沒說話,替他按捏%e7%a9%b4位,輸些真氣,讓他稍稍好過一些。

謝離看起來像已經睡過去了,隔了半晌忽道,“你拚了命想救的人,是你師父?”

胡姬的手明顯僵了一下。

謝離歎了一口氣,“老子都要死了,還怕我泄露什麼,不外是教了一場,不想你個蠢丫頭被小狐狸玩死,趁著還沒斷氣,看能不能幫你出點主意。”

屋子一片安靜,胡姬的眼睛裡沒有光,她的細指摳住邊榻,仿佛幾句話耗儘了全身力氣,“我師父,是天下最厲害的英雄,他受人陷害,中了毒,神醫說要救他,必須要幾種最珍稀的靈藥。”

“狗屁的英雄……”謝離翻了個白眼,含糊的低噥了一句,道了正題,“什麼毒,你確定方子沒問題?既然是個人物,一定親友不少,還需要你個沒長開的丫頭替他奔走?”

“那個毒,讓師父發瘋,傷了很多人,人人都想師父死。”胡姬說得很澀,斷斷續續道,“師父掉進了湖裡,我偷偷救起來,大夫診不出原因,隻有一個脾氣很壞的神醫,說師父中了西域異毒,解毒的藥很難找,再過一陣,師父的武功就要恢複,我——不知道怎麼辦——”

隨著她的話語,謝離的眼睛越瞪越大,待要開口卻嗆在喉間,撕心裂肺的咳了一陣才緩過來,“你師父——叫什麼?那毒叫什麼?”

胡姬遲疑了一刻,伏在榻邊湊近他的耳,幾個字如風掠過。

謝離定了許久,久到她幾乎以為沒了氣息,方聽到一聲低喃,“我的——天——”

屋內的燭火亮了通夜,第二日謝離去了,沒人意外,也沒人知道他最後與胡姬說了什麼。

七日後,文思淵的書案上多了一個盒子。

他看了一眼案前的胡姬,啟開木盒,瞥見一枚核桃般大小的玉珠。珠生七孔,光華往返折複,璀燦無窮,如一枚小小的日魄,他驚異的立起,脫口而出。“如意玉?哪來的?”

胡姬像換了一個人,話語少有的流暢清晰,“巨富孫家的秘庫,我隻取了一枚,算是答謝你的相救與栽養。謝離教的我都會了,如果你肯,今後我來竊寶,你出消息和銷貨,所得五五分成。”

文思淵大出意外。

胡姬是他偶然所遇,救人是因有利可圖,本打算調教得當後送給王侯親貴,誰知她竟有了自己的主張。文思淵一邊思索,一邊顯出蔑視之色,“跟他學了幾個月就想談條件?也不掂一掂自己有幾分能耐。”

胡姬迎視著他,“掮客很多,你不肯,我去尋彆人。”

文思淵眼皮一跳,明明是個單純好擺弄的丫頭,此刻卻一句比一句緊,他故作冷笑道,“你是不是給謝離教傻了,以為竊賊是好當的,沒見他是什麼下場?一旦失手,不僅弄不到金子,還要受淩遲的酷刑,就算你不知死活,我也不想替一個生手擔風險。”

胡姬的情緒毫無波動,隻問了兩個字,“不肯?”

文思淵一肚子說辭還未道出,她抬腳就走,人已經到了門口,生生迫得文思淵半路改口,“站住!”

胡姬步子停了,言語更硬,“我不做侍姬、暗間,大不了把臉毀了。”

此話一出,文思淵頓時一驚,他知道胡姬極拗,要是發起傻來把臉劃兩刀,用途就少了許多,當機立斷的緩了口氣,“我是一番好心,你要執意如此,將來受了重刑,可彆怨我沒提醒。”

胡姬的小臉木無表情,一點頭又走了,直到出了院子,才悄悄在袖子裡拭去了滿手的汗。

謝離老賊死了還要作妖,唆得棋子任性的移了一格,文思淵當然不快,不過望著指間的如意玉,被亮麗的華光吸引,他把玩良久,終是拿定了主意。

才學幾個月就能竊得重寶,看來確實有了幾分能耐。

也罷,左右都是控在自己掌中,隻要有足夠的利益,這點細微的變化——暫時隨她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謝離想通前因後果,發覺自己坑了曾經的恩人,連帶影響了麵前的呆蘿莉,思考良久。

謝離:叫好哥哥,我就教你救師父,對付文思淵

阿落:好哥哥

謝離:多叫幾聲

阿落:好哥哥,好哥哥,謝離好哥哥

謝離笑得牙床都要抽了,內心彈幕如下:

小子,就算你成了威震江湖的一代大俠,徒弟還是得叫我好哥哥;

當年沒能帶你逛花樓,沒想到拐你徒弟去了;

娑羅夢算是無心錯,反正坑你也不是頭一回,緣份就受著吧;

主意幫你出了,做到哪一步就看這丫頭的造化;

把徒弟教這麼呆,正道果然都是些傻瓜;

丫頭把你看這麼重,一定很得你疼愛,有點羨慕,一會讓她再多叫兩聲;

還是彆告訴丫頭害你我的是誰,有命醒了自己查,沒命就認了吧,活人總比死人重要;

生命最後一天真刺激,這一世沒白過。

再多活幾個月就好了,丫頭太嫩,讓人放心不下……

☆、幾度秋

山一年複一年青黛,水一年複一年東流,寒來暑往,物換星移。

雛鳥化為猛禽,細芽抽長為雲杉,一些微小而堅韌的力量在不知不覺中成長,悄然改換乾坤。

從服下娑羅夢的那一刻,蘇璿就絕了生存之念,命運給予的一線寬容比預計的更短,不到一個月,不可阻擋的混沌侵奪了意誌,世界化為一片虛無。

不知過了多久,無知無覺的虛無忽然有了聲音。

似老者的呼喝,似竹門咿呀,如勺子磕在碗沿的輕響,如山雞清晨的啼鳴,亦有風拂竹扉,雨打茅簷,世間仿佛從朦亂中現出輪廓,一點點清晰起來。

空氣中有青草的氣息,宛如郊野,最牽動的是隱約的嚶嚀輕語,似有人在殷殷照料,喂藥喂水,纖細的指尖偶然擦過,氣息熟悉而親近,每一次輕觸都縈動他的心。

意識中的亂絮越來越少,直到又一次醒來,明亮的光投在他的睫上,刺得他終於睜開了眼。

光自兩扇竹扉映入,幽靜的竹屋內,一個輕盈發亮的纖影正在絞洗素巾,她墨發輕挽,幽麗素雅,絲毫未覺身後的人已經醒了,回身抬起皓腕為他拭抹肩頸。

布巾溫涼,發香幽柔,蘇璿不自禁的開口,“奴奴?”

佳人的身子劇烈的一震,清眸睜得極大,盯著他的眼眶迅速紅了,盈起一汪淚泉。◢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蘇璿宛如陷在了一場甜夢裡,忘了警惕自己的瘋魔,他抬手想攬住她,腕上鐵箍鏘然一墜,原來自己被鎖縛於一方地榻,四條粗重的鐵鏈係於足肢。他立時想起所有,泛起無儘苦澀,片刻後輕道,“奴奴彆哭。”

阮靜妍的眼淚落得更急,伏在他身上放聲慟哭,浸得他%e8%83%b8膛濕熱。蘇璿發覺自己原來處於一方竹舍,內裡彆無雜物,簡潔淨雅,簷下有燕子呢喃,窗外日頭極好,映得屋內明爽宜人。

他不知自己被縛了多久,又怎會突然清醒,然而心愛的人泣不成聲,他無暇思索,隻能用下頷蹭了蹭她的發,抑住酸澀勸哄。

一個年輕的侍女聞聲匆匆而來,一見此景不驚反喜,喜得跺足,“可算醒了,皇天不負!”

門口有人落地,聽聲息就是高手,蘇璿一凜,見來者是個麵相頗凶的老者,身後還跟著一位瘦小的老嫗。

老者掃了一眼,似鬆了一口氣,帶著幾分安慰自語,“還好,瘋小子終於不瘋了。”

老嫗拄著拐立在老者身畔,亦道,“總算沒白耗一場,對得起笨丫頭的心血。”

蘇璿望著三人,懷中還伏著哭泣的佳人,徹底愕住了。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如今已是永和三十年,與他最後失智之時,竟已隔了十二年。

人人都當他早已逝去,誰也沒到他藏於僻靜的絕穀內,被一對武林高手日夜看守。靈藥化解了詭秘的娑羅夢之毒,讓他從詛咒般的瘋魔中複醒,阮靜妍也已離了琅琊王府,攜侍女茜痕在深山相伴,四周碧草如絲,溪水環野,彆無人跡。

這一切不可思議的轉變,全是來自他的小徒弟阿落?

蘇璿解開了鐵鏈,仍然難以置信,聽阮靜妍將十二年間的種種逐一敘來。

睽違多年,她依然玉顏勝雪,明秀嬌柔,說到動情處止不住的淚下,“……阿落當年偷偷跟下山,將你從洞庭湖救起,請了天地雙老看護,我在涪州試劍大會遇上她,得知是你徒弟,才知你還活著,隨阿落來了這裡。”

阮靜妍越想越是傷懷,哽咽道,“她求方外穀的神醫給你開了方子,費儘心血收集靈藥,這些年也不知受了多少罪,身上有無數的傷——半載前阿落為了最後一味藥走了,飛隼將藥捎回來,她卻遲遲未歸,我擔心極了。萬幸她走前安排詳細,我們按她所囑的燃了藥煙,天地雙老將你製住,移到竹屋喂下解藥,許是上天開眼,過了這些天,你真的清醒了。”

蘇璿聽得半懵半懂,恍如夢中,“阿落?她不是才十四?還那麼小,怎麼可能——”

阮靜妍含著淚淒楚道,“阿落為了救你一直在拚命,她如今極可能陷入了危境,你得去救她,或許還來得及……”

蘇璿憶起乖巧軟怯的徒弟,想到她惶惑又欣喜的小模樣,%e8%83%b8膛酸楚又燙熱,“阿落去了何處?我立刻趕過去。”

老頭子粗礪的聲音從窗外傳來,“笨丫頭去了血翼神教,過了這些時,恐怕骨頭渣都被毒蟲啃乾淨了,不必白費力氣了。”

血翼神教是夷民異教,藏於西南瘴鬁深處,擅長弄蠱與馭控毒蟲,傳聞血腥殘虐,素來與中原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小胡姬借了什麼樣的膽,竟然獨身一人闖去。

蘇璿聽得一凜,起身開了竹窗。

老嫗掮著一個包袱行過來,“老頭子話不中聽,不過血翼神教的狠毒人所共知,那丫頭真出事也撐不到你趕去,你好生斟酌,彆浪費了她舍命換來的解藥。”

蘇璿不答反問,“兩位前輩要離去?”

老嫗的皺紋舒開,神氣都似年輕了些,“你身上的藥力過了今夜就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