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1 / 1)

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4261 字 5個月前

金鉞吆喝了兩遍,不說應和,連個吭氣的都沒有,頓覺有些惱火。

東南座幾名臂刺飛鷹的大漢大概正好用罷,將一錠銀子拋在酒桌上,起身要走。

金鉞專橫慣了,長刀一揮,攔住幾名大漢。“給臉不要臉?”

打頭一名麵容粗峻,虎背熊腰的壯漢開了口,“爺有錢,願意給,犯了哪家王法?”

金鉞一梗,臉上的疤抖了幾下,“不識好歹的家夥,我看你是一身賤皮,受不得抬舉。”

洛陽城中遍布朝暮閣的爪牙,鬨起來幾個大漢絕討不了好,溫輕絨不由生出擔心,溫白羽倒是幸災樂禍,隻盼著打起來才好。

方梓打量了兩眼,道,“這幾個漢子是飛鷹堡的,說話的像是堡主洪邁。”

金鉞的話語十分難聽,洪邁強捺下來道,“我該喚一聲金堂主,還是該喚金香主?閣下現在算什麼名位?”

酒堂中的人俱笑起來,獨金鉞變了臉色。

原來這一言正戳中金鉞的短處,他在常樂幫原本還算個人物,投入朝暮閣也狐假虎威了一陣,然而隨著吞並的幫派越來越多,許多後入者的武功才能在他之上,金鉞的地位幾度變動,越來越低,稍好的差使全挨不上邊,為此不忿已久。他被激得臉容紫漲,不顧場麵破口大罵,“請你們這些鼠輩是大爺瞧得起,還真把自己當人?一個個既然乖乖來了,就安份的做孫子,哪來的臉麵叫板!”

一句話將整個酒堂的江湖客全罵了進去,本來各路豪客心裡都憋著氣,聽了此話更是怒火沸騰,氣氛越發緊繃。

飛鷹堡的人忍著一語不發,個個臉沉如鐵。

金鉞仍不肯罷休,嗆啷的一劈刀,飛揚跋扈的環視,“整個洛陽都是本閣的地盤!管你們是蛇是蟲,來了就得夾著尾巴,讓吃屎也得接著,否則就是活膩了!”

最後一句仿佛在沸油上點了一把火,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啪啦一隻酒碗砸過去,引發了一場雜亂的混戰,卷進了半個酒肆的人,場麵亂得無以複加。

朝暮閣的人寡不敵眾,尖哨亂響,金鉞再是有所依仗,也架不住眾多豪客拳來腳往的暴揍,沒幾下同伴已經鼻斷腿折,自己腰上也被人暗戳了一刀,膽氣早化為烏有,眼看亂拳紛紛,生生要被揍死,突然一股疾勁橫架,掀得周圍的群毆者退開數步,隨即響起一個破鑼般的聲音,“怎麼,各位是要提前試劍?”

場中多了個麵相油滑的矮子,挾著一根銅煙管,身邊站著一個方臉膛的大漢,街麵上來了數百名黑衣人,將整個酒肆圍了起來。

群豪方才還血沸於頂,氣竄兩肋,這一時都冷了下來。

溫白羽給人牆擋著,見不著中心的情形,方梓身量較高,看了悄聲給心上人解說,“說話的矮子是函穀客司空堯,銅煙管打%e7%a9%b4為一絕,原先是百裡舫的長老,心思深雜,為人狡詭。朝暮閣少使以下有六名令主,以他地位最高。聽說此次少使未至,都是司空堯在籌劃;那個方臉是恨天掌陳兆,以前是天武堂的副堂主,現今也成了朝暮閣的令主。”

金鉞疼得鼻歪眼斜,捂著腰上的血口,拐撲至援兵麵前,“司空令主,陳令主,這群雜碎——”

司空堯來前已聽了逃出去的下屬急報,此時一揮手,止住了訴控。

黑衣人麵露凶光的圍了數層,刀劍鋥亮,隨時可能血洗酒堂,酒肆內的各路豪傑一片安靜,心底發虛,俱有些忐忑難安。

“都是五湖四海來的英雄,想打,過兩日上試劍台較量。”司空堯沉著臉掃了一圈,在飛鷹堡的幾人身上停了半晌,語帶威懾,“這次就罷了,再有擾亂挑釁者,本閣絕不輕饒。”

一場亂毆奇跡般作罷,朝暮閣的人抬了傷者退走。豪客們膽子大的扶正桌子,換了菜繼續吃酒,膽小的立時會帳離開,陸續有新的客人踏進來,不多時重新坐滿了人。

溫白羽詫異極了,“不是說朝暮閣跋扈凶殘,怎麼被打了就這樣算了,根本是外強中乾,不足為懼。”

飛鷹堡的幾名大漢在酒肆旁低議,溫輕絨看了一眼,“方才是群毆,誰知道哪些動了手,酒肆裡有近百人,當街追究起來勢必激起眾怒,影響試劍大會。司空堯不過暫時放了一馬,事後必要找回場子,殺雞儆猴,事情從飛鷹堡的幾人起,隻怕——”

溫白羽這才明白過來,俏顏變色,“朝暮閣要暗中下手,將他們殺了?”

方梓接著道,“洪堡主也是條好漢,聽說飛鷹堡在西北一帶被朝暮閣逼得極慘,求助無門,這次來了洛陽算是低了頭,卻碰上這事,怕是過不了今夜了,早知如此,還不如不來。”

溫輕絨無聲的歎了一口氣。

群毆的血勇已然消散,眾人其實都明白飛鷹堡的幾人已經被司空堯盯上,下場必是極慘,可隻要刀子暫時不落在自己頭上,就當不知道,無一人上前扶助。

自己不也是如此?儘管心懷不甘,不忍見同道受戮,卻不能不顧及家族與門派,到頭來與旁人一樣,做了江湖中一粒無情的散沙。

☆、東風惡

洪邁是個鐵打般的漢子,血裡來火裡去,赤手空拳搏出一番家業,半生豪邁慷慨,此刻卻是一片徹骨的冰寒。

長街人潮湧動,滿樓酒客聚集,唯有飛鷹堡所在的一隅無人敢近,周邊豪客投來的目光帶著無形的憐憫,宛如在看幾個死人。

該怪誰?

怪六弟不夠隱忍,為一個賣水麵的小販而打傷了朝暮閣的人?怪自己護短,拒絕將六弟交出去平息事端,連累妻族被血洗滅門?還是怪妻子不該傷心過度,拋下兩個孩子撒手人寰?如果她泉下有靈,得知朝暮閣接著將二弟和四弟的妻族儘滅,西北一帶對飛鷹堡的人視同瘟疫,會不會慶幸自己早走了一步?

即使六弟忍辱去朝暮閣的堂口自刎謝罪,對方依然不肯放過,無處不在的折磨如鈍刀子割肉,讓飛鷹堡越來越難堪。為了不失去餘下的兄弟與一雙嬌兒,他才在族中耆老的勸說下來了洛陽,最終還是躲不過。司空堯與陳兆,任何一個功力都在自己之上,朝暮閣的人完全不必費力,尋個暗處就能輕鬆將幾人除去。

“大哥!”

出聲相喚的是洪家五弟,年輕健朗的麵龐滿是憂慮。

洪邁緊緊攥住弟弟的肩,失神良久,終於藏下了絕望。“是我衝動了,朝暮閣眥疵必報,絕不會放過,客棧是不能呆了,我們尋個最熱鬨的地方,或許人多能讓對頭稍有顧忌。”

洛陽城中最為熱鬨且徹夜燈火不熄的,不外是香豔風流的銷金窟,其中又以天香樓最為出名。

天香樓豔幟高張,紅粉無數,南北豪客爭擲金銀,加上洛陽城近期湧入了大批人,生意越發紅火,縱是深夜也是歌樂不絕,喧鬨非凡。

喜靜的客人多在精致的雅廂,好鬨的則偏愛描金繪彩的花堂。花堂陳設富麗,明燭高燒,可供近百桌客人尋樂。紅巾翠袖拂麵,嬌娘鶯聲浪語,加上稚年胡姬斟酒侍奉,能將風月老手的骨頭都酥儘。可這次夜裡來的幾位客人著實蹊蹺,連閱人無數的老鴇也看不懂。

打頭的漢子拋下一錠金子,在花堂最擠的中心要了一張桌子,叫了席麵卻不吃菜,隻在默默飲酒。隨行的其他幾人臉色也極難看,不似來尋歡,倒像是來奔喪,讓整個花堂都變得詭異起來。

老鴇硬著頭皮去搭話,幾個漢子全不理會,直到周圍的酒客不自在,漸漸空了二三席,當頭的漢子才隨便叫了幾個花娘作陪。儘管仍不說話,好歹氣氛緩了些,其他酒客不再關注,老鴇算是鬆了一口氣。

沒過多久,又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踏進花堂,挑了幾個漢子旁邊的席麵坐下。青年生得長眉入鬢,英秀明銳,舉止從容自若,偏在花娘迎去招呼時顯出了尷尬,一看就鮮少入花樓。

越是這樣的男子,姑娘們越愛逗弄,登時眼睛都亮了,一個叫依依的花娘容貌甜俏,才從幾個漢子處碰了一鼻子灰,見此情搶先偎過去,眼看玉手將挽上青年的肩,忽然在三尺外隔住了,竟是伸不過去,驚訝得杏眼都瞪圓了。

青年的話語很客氣,“多謝姑娘好意,在下無須陪伴,上壺茶就好。”

依依哪肯作罷,可也真是奇了,不管怎麼努力,她始終近不了青年身側,依依也知近日城中來了不少異人,不敢造次,惱得銀牙暗咬,“我叫依依,你是不是嫌我不夠美?”

青年還好不似前幾個大漢般不理,平和的回道,“當然不是。”◇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依依不依不饒道,“那是嫌我臟?”

青年斂了神色,“姑娘言重了,我僅是來此坐一坐,彆無他意。”

一個個竟是到堂子裡來做柳下惠了,依依連碰兩個釘子,氣得眼淚都要下來,“這裡是花樓,又不是茶寮,你們來坐又不要女人陪,當我們是什麼?”

她語帶哭腔,青年頓時有些為難,想了一想道,“那請姑娘坐下來敘幾句,不要近身。”

依依立刻不哭了,喚胡姬上了茶,得意的朝老鴇飛了個眼波,這才坐下來,嬌聲軟語的問,“客人是頭回來洛陽?”

她這次沒有偎近,青年鬆了一口氣,“是。”

依依瞧見他腰懸長劍,鞘上有一個小小的太極,“也是為武林大會而來?”

青年笑了一笑,“不錯。”

依依見對方性情甚好,膽子也大了,“男人來這裡都想開心,你怎麼就不肯讓我碰。”

青年沒想到她這般直接,一時倒不知怎麼答。

依依難得碰到上品,心裡癢絲絲的,用最嬌%e5%aa%9a的姿勢撩了撩頭發,“女人很軟,比脂酪還滑,你可有嘗過?要不要摸一摸我的手?”

青年的視線避過她,落在華美的地毯上。

依依除下一隻鞋襪,蓮足雪白如月,輕佻的在他眼下一勾,“我的腳美不美,想不想捏在手裡把玩?”

青年轉開眼,一抬頭見依依的纖指撫過紅唇,吐氣如蘭,“女人的嘴很甜,比蜜還香濃,你要不要品一品?”

不知想到什麼,青年有一瞬的出神,臉頰居然微微紅了。

依依大喜,正要貼近去,忽聽他道,“請姑娘端正些,不然也不必相陪了。”

依依一僵,玉足待收又不甘心,極想一腳踩上他的大腿根,看他還能不能裝正人君子。

隔席的洪邁也在觀察,他看不出青年的深淺,起初疑是朝暮閣的人,見他與女人相處時的自守,又懷疑是哪一派剛出江湖的雛兒,既然不是對頭,暫且放下了心。

夜漸漸深了,青年真就是坐著,問什麼也答,隻不肯讓依依親近,氣得她欲哭無淚,又不願放棄,無精打彩的坐在一旁,心底也在納悶,不知青年是不是在等人。

三更的梆子敲過,正是天香樓生意最好的時段,花堂內酒令與歌樂不斷,一個穿碧色輕羅的美人突然在樓上現身,引起了滿堂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