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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4231 字 5個月前

睡去,才無聲的退出,回到了自己房內。

葉庭知道他心境低落,說了幾件閒事,直到他平複後才提起,“這次你出劍重了,斷了兩個人的腕脈,今後還是留些分寸。行高於人,眾必非之,不要輕易落了話柄。”

蘇璿抹了一下臉,不知能說什麼,“天下可有我這般無能的師父,害徒弟傷成這樣。”

葉庭拍了拍他的肩算是安慰,片刻後道,“帶她回山吧。”

蘇璿有一刹那的愕然。

葉庭知他不解,歎了一口氣,“不錯,我壓根不讚同你收她做弟子,偏你一直固執,而今也看見了,這類的事情以後更多,你身邊再有弱者就是害人害已,既然放不下,不如將她送回天都峰,至少安全無虞。”

蘇璿清楚依門派的常例,幾乎不可能接納胡姬,“師兄說的有道理,可阿落未必適宜這樣的安排。”

一隻纖長的秋蟲在窗邊飛舞,長長的翅膀帶著半透明的花紋,陽光下極是漂亮,蘇璿方起念要捉給阿落玩,忽的一隻雀鳥飛來,三兩下將秋蟲啄咬入腹,餘下半截透亮的翅尖在鳥喙外顫動。

葉庭正好借景勸說,“你看雀鳥強健,處處皆是美食;秋蟲羸弱,步步考驗生死,將秋蟲置於雀鳥雲集之處,與殺之無異。她在山上過得再差,也勝過隨你在江湖上冒險。”

蘇璿想了一陣,仍覺不妥,“她離了我無人教授,如何學劍?何況師父和長老也不會答應。”

葉庭心思縝密,說起來一句比一句更難爭駁,“師父和長老我去幫著說服,你收她為徒是要護她平安,又不指望她武學大成,有什麼相乾。何況再過三五年她長大了,縱是師徒也當避嫌,更不可能帶著四處奔波。哪怕你不懼流言,她的名聲還要不要,難道讓彆人說她以色事師?”

最後一句份量實在太重,砸得蘇璿啞口無言,再也沒了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這章瘦了一點點,明天的比較肥喲,麼麼達

☆、良與莠

為了照顧阿落,蘇璿在當地道觀住了一陣,好在她年紀小恢複力強,等抵達天都峰下,已經可以勉強脫去木拐走幾步。她仰著小腦袋,好奇的望著遙遠的峰巒,那裡覆蓋著皚皚的白雪,冰銀淨亮。

山間每逢十月底開始落雪,來年三月才會化去,期間山徑被凜冰覆沒,遊人香客絕跡,隱士居士亦會避去,唯有正陽宮的道人耐得住嚴寒,大雪封山依然修劍不綴。

蘇璿怕阿落不耐寒冷,給她裹了厚厚的冬衣,一路將她背上山。路過玉虛台,正碰上一批新進的弟子在習武。

正陽宮的弟子不單要求稟質上佳,還得是出身清白的良家子弟,各方麵篩選極嚴,甚至有不少貴胄世家將後代送來山中學藝。這些習劍的孩童有男有女,多與阿落年紀相仿,個個眉清目秀,一招一式雖然稚嫩,氣勢卻很足,連鬆枝上的積雪都被呼喝震得簌簌而落。

阿落被場中的情景吸引,看得目不轉睛,蘇璿停下來由她張望,葉庭隨之駐足,“這些孩子已經由長老教了三年,近期就要正式拜師,到時你就多了一群師侄。”

葉庭指向前排一個劍眉星目的男孩,“那個是我在江湖中偶然遇上,覺得資質不錯攜上山,你瞧如何。”

蘇璿見男孩下盤沉穩,拳式漂亮,是一群孩童中的佼佼者,“甚好,師兄就收這個?”

葉庭循循而誘,“你收不也一樣?一個難免孤零了些,像師父一般收兩個,喂招對劍也有個伴。”

蘇璿聽得後一句有三分心動,遲疑了一下,突然聽得一喚,看過去原來是督導教習的南穀長老。

南穀長老與北辰真人是同輩,生得麵白體胖,花白的頭發挽了圓髻,望見葉庭與蘇璿,便讓孩童們停了行功。

蘇璿放下阿落,致了一禮。

“難得回山一趟,正好讓小輩見一見。”南穀真人笑眯眯,兩撇八字須翹起,對著孩童們道,“這位葉師叔你們見過,應當知曉,不必多說;而另一位長年在江湖,你們一直無緣得見,卻聽過他不少英雄事跡。此次才戰完貴霜國師,為本門立下大功,得蒙皇上召見嘉賞的,就是這位蘇璿小師叔。”

這些孩子們□□極好,無一人出聲,目光卻瞬間閃亮,充滿了祟敬般的狂熱,齊刷刷盯住了蘇璿。看得他頭皮發麻,難得的不自在。

葉庭險些笑出來,側頭忍成了輕咳,南穀真人對效果十分滿意,接著鼓舞道,“他們都是掌門北辰真人的弟子,也是本門青年一輩最出色的英材,隻要過了試煉,就有機會喚上一聲師父!”

一群孩子更興奮了,臉龐都漲紅起來,要不是規矩嚴不敢輕動,必會一簇而上將兩人圍起來。

南穀真人正在得意,眼角瞟到蘇璿身後的影子,“這是——”

葉庭搶先回道,“師弟在山下救的一個小丫頭,暫且帶回來收留幾日。”

南穀真人瞧見女童深深的眉眼,長翹的卷睫,藏也藏不住的胡人血脈,頓覺年輕人考慮不周,“一個小胡姬?隨處尋個善堂就是,怎麼攜上山來,萬一讓人誤解還壞了本派的聲名。”

蘇璿被師兄一堵,要出口的話停了一停,衣袖忽然一墜。他低頭望去,阿落抓著他的袖尾,小臉茫然而不安,卻什麼聲音也沒有。

她自幼受慣了輕視,在外人麵前連師父都不敢喚,平素又極乖巧,但凡吩咐無不認真。聽他說了許多山上的趣事,有了朦朧的向往,現實卻給了她難堪的一擊。

蘇璿明白葉庭的好意,然而這一刻實在忍不住,一把將她抱起來,“不是暫且,她是我在山下收的徒弟,名叫蘇雲落。”

南穀真人愕然萬分,幾乎疑惑自己聽錯,“什麼?”

風暴來得比預計更早,連葉庭也始料未及。

北辰真人見兩名愛徒歸來本是極為欣喜,直至聽完葉庭的稟報,饒是他向來看重大徒弟,也忍不住當眾責備。“蘇璿不知輕重,你做師兄的也不清楚?既然早知此事,為何不替他處置了?”

葉庭明白師父乍聞此事難免氣惱,也不分辯,“是徒兒之過,請師父責罰。”

蘇璿跪在一旁,脊背挺得筆直,“師兄勸過我多次,是我自己堅持,這孩子太可憐,托給誰都不合適,索性我自己收了。師父要罰要打我都認,隻是阿落叫了我三年師父,入門心法學了,基礎的劍式也會了,務請容她留在門內。”

北辰真人越聽越怒,額角青筋直跳,“你給我滾!去誡台反省!”

阿落不知道屋裡發生了什麼,隻見蘇璿一人出來,將她安置在一間暖廂烤火,溫和的吩咐她等著,餓了就吃桌上的點心。小胡姬很想寸步不離的跟著,可一轉身師父已經去了,兩扇門輕輕合上,世界隻剩她一個人。

誡台是一尊方台,台上有碑,刻著正陽宮一百六十八條門規,專供犯錯的弟子麵壁。位置就在玉虛台畔,教所有弟子都見著,取知恥而改,以誡他者之意。

空寂的方台堆滿了雪,蘇璿的修為自然不懼寒冷,然而載譽回山不到一刻,就在眾多同門的注目下受罰,著實有些丟臉,他拂了拂衣襟,認命的跪了下去。

誡台上長跪的身姿年輕而英挺,承載著無數榮耀的傳說。新弟子的練習結束,孩子們不肯散去,一雙雙眼睛圍在台邊,祟拜又不解的張望。一旁的其他師兄看不過,將孩童們喝散,趕回了起居的院子,偌大的場子變得空空蕩蕩,唯有飛雪無聲的飄落。

同時一間,葉庭也在北辰真人房外跪著。門派最為看重的兩名驕子灰頭土臉,掌教真人罕見的震怒,隻因蘇璿要收一個小胡姬為徒。消息不脛而走,因封山而清寂無聊的同門頓時炸開了鍋,蘇璿在同輩中年齡最小,人緣一直不錯,而今聲勢如日中天,更是引人關注,幾乎所有弟子都在議論。

跪到天色將暗,葉庭來了誡台,“起來,師父讓你回去反省。”↘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蘇璿頗為愧疚,“是我不好,連累師兄一道挨罵。”

葉庭對此早有預料,“反正也不是頭一遭,從小到大,你的錯我總是要擔一半的。”

蘇璿忍不住笑了,“師父答應了沒?”

葉庭無奈的搖了搖頭,“哪有這般容易,本來想帶上山再慢慢和師父說,你可好,一下就掀出來,如今一群長老擠在師父麵前跳腳。何況新弟子試煉在即,不可能為你壞了規矩。”

蘇璿也不意外,“那我接著跪,師兄不用管我。”

葉庭正要再說,一個相貌周正,顴骨略高的青年走來,俯視著蘇璿,語調陰陽怪氣,“我看你確實該跪一跪,免得越來越驕狂妄為。”

場麵冷了一瞬,師兄弟二人誰都沒有說話。

青年名叫柳哲,拜在東垣真人門下,平日裡蘇璿見了還要喚一聲師兄。柳哲在江湖上也有幾分薄名,直到蘇璿一出,江湖隻知正陽宮有個蘇少俠,再不知其他,柳哲深為不服。今日聽說蘇璿犯錯,旁人體恤的裝作未見,他非要過來當麵嘲弄,“連胡姬敢攜上山,是不是嫌本門名聲太好,非要外人笑話,說正陽宮大好道門淪為伎娼之所才甘心。”

蘇璿忽然道,“師兄——”

葉庭顯然清楚他在想什麼,傳音入密道,“彆人說幾句就放棄了?一個小丫頭往後山一藏,消息不傳,外人哪會得知,放在江湖上才是麻煩。師父心底也有數,就是尚需時間磨,你此刻帶她走容易,將來再想她入門就難了。”

蘇璿聽得有理,又跪穩了。

柳哲見蘇璿受罰就異常快心,句句連譏帶諷,“江湖一些沒見識的東西捧得的太多,得了些名頭就骨頭發輕,連自己有幾斤幾兩都不清楚,我看——”

蘇璿懶得理他,倒想起彆的,同樣傳音道,“請師兄給阿落弄些吃食,找個暫歇的地方,她一個人呆了大半天,怕是有些慌了。我先跪一夜,明天再去看她。”

葉庭本想勸止,再一想跪求也不是全然無用,總要顯得受了些苦頭,才好去跟師父和長老開口,於是悄聲應了,一轉頭打斷柳哲,“柳師弟回去歇著吧,誡台冷得慌,我們又不比師弟才修了洗髓經,耐得住霜雪,還是回房烤火的好。”

他幾句話說得輕鬆,柳哲臉色驟變,“你說什麼?洗髓經不是少林的——”

葉庭的神色和悅,語氣格外輕快,“洗髓經確實是少林的不傳之秘,不過師弟得澄海方丈青眼,又單人匹馬闖過了六合塔的三名高僧試煉,居然學成了。方才長老們在氣頭上,我也沒敢說,如今師弟身兼兩派絕學,功力又上了一層,這真是旁人想也想不到的機緣。”

柳哲完全呆住了,一張臉驚疑與嫉恨交錯,異常精彩,葉庭強忍著才沒笑出來,硬將他拉走了。

蘇璿結結實實跪了一夜,不過也不寂寞。

天黑之後不斷有師兄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