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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4274 字 5個月前

他的是無聲的攻襲,蒙蒙劍光蘊挾風雷,霍然疾厲起來,衛風頭一次感覺到了死亡的恐懼,他雙臂青筋凸起,眼中滿布血絲,將功法運到極至,狂烈的勁氣暴漲,對著飛來的劍芒不閃不避,徑直對轟。

冰冷的劍芒絞裂了勁氣,衛風從%e8%83%b8至胯血光飛濺,整個人幾乎被劈裂,空氣中散出了濃重的血腥氣,同一瞬間,對手也如斷線的風箏般飛跌出去,撞上了寶山,激起一陣金銀器呤啷嘩落的碎響。

室內響起了古怪的聲音,是破碎的喘熄混著鮮血淌落的墜響,衛風陷入了死前的衰竭,帶著強烈的疑惑與不甘,痙攣的嘴唇慢慢變得鬆馳。

黑暗中突然迎來了光,方室再度煌亮起來,長使執著火把駐立在石室外,驚異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的目光掃過一地的碎裂的機關,癱在血泊中的赤麒麟以及其他幾具屍體,最後盯著了扶劍半坐的青年,瞳孔下意識的收縮。

“蘇璿?!”

蘇璿之所以使用尚未純熟的劍氣,拚著兩傷冒險速決,正是聽見了通道傳來的機關響動。

陵墓內彆無他人,隻可能是長使見衛風久久未返,追尋而來。一個赤麒麟還能應對,再加一個長使絕無生理。哪怕蘇璿一戰內傷不輕,肋骨再度折了,炎毒讓半身經絡發麻,也好過同時迎戰兩個強敵。

長使將餘下的通道搜遍,已經發現了出路,然衛風遲遲未至,極可能是尋到了藏寶的玄室,於是留下隨從看守出路,自己尋摸過來,誰知情形大異於所料,衛風居然身死,蘇璿卻平空而現。

四目相對,氣氛僵凝,都在暗中計量。

蘇璿清楚傷掩不過去,也不勉強起身,倚著金銀堆靜觀其變。

長使冷眼逡巡,在金佛掌中的蓮花停了一停,良久才開口,“聽聞蘇少俠敗貴霜國師,挫蠻夷氣焰,蒙天子詔獎,可喜可賀,不知怎會到了皇陵之中,又將何人藏於佛像背後?”

左右瞞不過,蘇璿索性坦言,“在下為救一位遭凶徒挾製的無辜者,不巧誤入此地。”

長使當然不信,語氣不疾不徐道,“哦?呼吸聲輕淺細弱,應當是位女子,她是如何受挾?蘇少俠怎會恰好在左近?”

蘇璿以衣襟拭去掌上的血汗,靜靜調勻呼吸,“她此來遊山,偶然撞見凶徒掘地,同行者儘數被殺,長使率眾大動乾戈,如何會留意些許小事。”

長使不置可否,盯住他一字一句,緩慢詢道,“蘇少俠難道也是遊山而來?”

這一句最是關鍵,蘇璿以劍拄地站直了身形,“長使為何來,我即為何來。”

刹那間室中一寂,長使長籲了一口氣,“蘇少俠何以三番四次,非要與本閣過不去。”

“朝暮閣前為心經欲屠九華,後為滅口濫殺無辜,我怎能見死不救?”蘇璿想了一想,直言道,“何況王陵藏兩朝黃金,足以動搖社稷之本,長使苦心孤詣,得之欲何為?”

長使默然,深刻的眼尾如兩道鐵線。

蘇璿見對方不答,也不再追問,隻道,“我與長使確無恩怨,然而朝暮閣因私欲而害天下,蘇某既已得知,就不能不阻。”

他的姿態坦蕩如霽月,話語脆利如金石,長使靜默了一瞬,淡金色的臉龐毫無表情,“蘇少俠與貴霜國師戰後閉關,傷疾未愈,又匆匆趕來紫金山,正陽宮令你一戰再戰,東馭西使,全無半分顧惜。倘若在此失利,年紀輕輕就成黃泉一鬼,人生妙趣毫無享受,熱血寂無人知,誰又會替你不值?”

蘇璿聞言也不駁,暗自運功抑製火毒。

長使見他不答,目光閃動,“蘇少俠若是肯入朝暮閣,我願以長使之位相讓,將來局勢動蕩,風起雲湧,蘇少俠操控江湖,成就一番王圖霸業,風光榮耀豈不遠勝於正陽宮所予,何必受人利用,徒擲熱血,殞命於荒山絕地。”

蘇璿功行過處,經絡的麻痹稍減,隨口敷衍道,“承蒙長使看得起,隻怕朝暮閣所圖過巨,反為不吉。”

長使一邊打量一邊道,“我與衛門主不過是馬前卒,身後另有貴人。此人身份尊貴,謀慮深遠,手眼通天,必能成不世之業,等蘇少俠投入本閣定會信服。”

蘇璿心中一動,順勢探話,“什麼貴人這般能耐,長使莫不是在妄言。”

長使探出虛實,自不會讓他繼續調息下去,將火把插在壁上,話中已經露出鋒芒,“隻要蘇少俠殺了佛像後的人,我立刻帶閣下出陵引見,絕不虛言。”

佛像後細聲微響,仿佛有人顫了一下,碰動石礫滾落。

長使的手撫上腰際,森然道,“蘇少俠究竟待如何?是埋骨荒墳,與草木同腐,還是改弦更張,成為江湖第一人?”

殺機四溢的話語一出,室內的氣息瞬間僵起來。

蘇璿情知躲不過去,挽了一個起手劍勢,微微一笑,“再是英雄,又有誰能不腐。真要如此也是大道同歸,天地為葬,有何不好。”

☆、九泉深

薄景煥不可置信的驟立,按住情緒將信重看了一遍,質問送信的小廝,“紫金山是遊慣了的去處,山路沿途均有守吏,怎麼會好端端的竟然失蹤了!”

小廝使勁磕頭,“回侯爺,我家公子也不清楚,一尋再尋都不見蹤影,不單是小姐,還有許家兄妹連同鄭公子、加上所攜一乾下人都失蹤了。”

薄景煥立刻要提筆致書,落了一個字又頓住,他雖能致信要員催動更多人去尋索,卻擔心人一雜傳言擴散,損及佳人的聲名,停了一瞬改喚道,“何安!”

書房外白淨的侍從踏入,在案前半跪下來,“屬下在。”

薄景煥將信紙揉成了一團,忍下滿腹的憂掛與煩亂,“著人立即查探幾位公子小姐失蹤是怎麼回事,地動又是何故,兩者可有關聯,務必將郡主尋回來,儘量做得隱秘些。”

何安不露聲色的垂下眼,“遵命。”

自從九華山起,長使對蘇璿就有一種異樣的在意,仿佛眼角嵌入了一根細刺,強烈的想將之剔去。然而一旦動手,澄心必然會相阻,蘇璿背後更有整個正陽宮,提前對立後果難料,思量再三他選擇了暫退。

哪知這次王陵探金,蘇璿神不知鬼不覺跟進來,暗裡探悉了不知多少,甚至擊殺了衛風,要不給自己恰好撞上,傳出去還了得,既然延攬無效,長使殺心頓熾,無聲的拔出了腰間的軟劍。

軟劍是一種奇特的兵器,精鋼百煉化為繞指的柔鋒,攜藏起來尤其方便。劍曲似絹帛,變幻如蛇,控製格外精微,男子多嫌氣勢不足,女子又易後勁不續,武林中能練好的極少。

然而在長使手中,則真正教人覺出軟劍的可怕。

冷冰的銀光如絲絲蔓蔓的附骨毒藤,陰冷致命,出沒無常,屢次從難以想象的角度襲近,比衛風的雙拳更難防,加上地麵的大半機關已被毀損,長使動手起來更無顧忌。

起初蘇璿的長劍還封得住,隨著炎毒的炙麻侵入經絡,劍招無法抑製的現出了疏漏。僅是極短的一瞬,但對長使這樣的高手,一星失誤都逃不過,軟劍瞬時趁隙切入,蘇璿以步法側避,肋傷傳來刺疼,身形稍滯,肩上已被剜出了一道傷口,一溜血珠在寒涼的空氣中迸散。

長使的眼光和軟劍一樣犀利,“蘇少俠果然傷勢不輕,真力不繼,經絡受製,肋際亦有重創。”

蘇璿少時起曆過無數艱險,對戰越是不利,越是堅忍沉毅,並不理會他的話語。

長使怎會放棄攻心,一邊疾攻一邊道,“蘇少俠何以拘泥於世俗規則道義,被無用之人拖累。似你這等人物,當成就轟轟烈烈的壯業,千載留名,方不負此生。”

蘇璿居於守勢,忍著傷痛淡道,“蘇某不才,不求萬古流芳,也不想遺臭萬年,做一劍客足亦。”

兩人在室內縱橫追逐,踢得黃金珠玉亂飛,加上先前的毀損,地麵一片狼籍,幾番周旋下來,蘇璿的真氣漸滯,心知要取勝唯有以天道九勢製敵,然而心法一動,炎毒就要行遍全身,一旦失手再無轉圜。〓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長使步步進逼,亦是暗暗震駭,三年前的蘇璿僅是略勝玄月,而今已判若兩人,若非之前已經受傷,自己還未必奈何得了。長使殺意大盛,看得時機軟劍猝震,冷光錯裂,角度拿捏到毫巔,就要將敵人刺個心肺通透。

不料蘇璿長劍一挑,地上散落的金杯銀盤倏然彈起,疾射而來。長使軟劍一沉攪碎了金盤,漫天金屑飛濺,蘇璿趁勢轉掠,兩人瞬間易位,他一式天道無常攻出,長劍華光暴漲,激嘯連響。

這一式淩厲無匹,長使凝神應對,不料步履一退踩到了機關,偌大的銅錘帶著森森尖刺呼嘯而來。長使驀然間腹背受敵,麵前一道劈波斬浪的雪龍怒斬,背後又有勁風將至,情知中計,舍此一拚,軟劍陡長,反斬而上。

一陣金鐵交擊,兩人淩空對拆,雙雙墜地。

蘇璿滾出七八丈遠,%e8%83%b8膛與肩臂皮肉翻裂,幾可見骨,所過之處鮮血淋淋。

“蘇璿——”

佛像後發出了一聲悲慟的泣叫,阮靜妍俯跪著爬出,清顏淚痕交錯。

長使淡金的臉龐成了慘白,現出一抹無力的頹澀。

他的半邊腰脊被沉重的銅錘砸得血肉模糊,更被劍氣摧傷了內腑,大口大口的溢血,如此重的傷,已不可能活著離開王陵,一切的野心欲望全成了泡影,他的眼睛帶著無限不甘,望過蘇璿,掠過淚流滿麵的少女,停在了高台的金佛上。

神佛拈花微笑,靜靜的俯瞰眾生,寬和的麵容存著悲憫。

長使倏然動了,染血的手摸索著抓起一塊碎磚,凝聚著最後的力量擲出,飛擊佛像掌中的金蓮花。隻要一脈花枝稍稍顫動,整間方室就會化為齏粉,仇人與萬千黃金都將同葬。

蘇璿成了一個血人,他的%e8%83%b8膛有一道深長的劍傷,要不是%e8%83%b8骨擋著,幾乎給當場剖了心,左肩臂的傷也極重,可是他手中還有劍,哪怕傷得再重,他也不曾放開掌中三尺青鋒。覺察到長使的所作,他及時擲出了手中劍。

電光火石間,距金蓮花半尺之遙撞出一聲碎響,長劍嗆啷而墜,一場滅頂之禍也隨著磚屑散去。

長使發出一聲模糊的低咯,脊背歪垮下來,徹底斷絕了氣息。

阮靜妍什麼都顧不得,連滾帶爬下了高台,奔至蘇璿身畔,見他通身浴血,不知能扶哪裡,慌亂的撕下一塊裙幅壓在他的傷口止血,淚涔涔的喚,“蘇璿!蘇璿!”

蘇璿已無法回應,他喪失了最後一絲力氣,意識飄入了虛無的白光,在血窪中昏了過去。

古老的皇陵藏於綿遠的山腹,天光隔絕,遠離塵世,形如九泉深處。

幽深的方室屍體橫陳,血氣衝人欲嘔,遍地黃金華光爍爍,慘烈而輝煌。

唯一清醒的人,卻是一個毫無力量的柔弱少女。

蘇璿覺得自己大概要死了,然而一股意念不散,提醒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