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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4280 字 5個月前

哪裡敢應,“晚輩所行乃份內之事,不敢當大師之謝。”

澄心大師越加欣賞,和靄的一點頭道,“還請蘇少俠回山報予北辰真人,朝暮閣野心極大,長遠看必釀禍患,正陽宮也當有所防範。”

☆、水銀殉

化城寺為蒙難的人做了道場,心經由澄心大師攜歸,寺內再無凶徒覬覦之物。

溫輕絨橫遭一場凶險,得了寧櫻與寧芙無微不至的照料,休養了半個月,除行走還有些不便,基本已無大礙,比起來另一位師兄傷得更重,至今未能離榻,好在枯禪大師離寺時有僧人相送,一路順利返歸了鳳陽。

九華山一戰,蘇璿的名聲飛速傳開,到哪裡都格外受人注目,他有些不慣,待將枯禪大師和溫氏兄妹送回龍興寺,便打算回山拜謁師長,行前忽然想起走繩的女童,不知是否又在挨餓,買了一袋包子按記憶中的街市尋去。

雜耍的班子還在,依舊噴火耍刀的熱鬨,引了一圈人,走繩的換成了一個胡人男孩,正是那日偷荷包的小子。蘇璿仔細找了找,始終不見女童的身影,待男孩下場便上前詢問了一句。

胡人男孩深目濃眉,凶頭倔腦,聽得詢問望了他一眼,彆過臉惡聲道,“蠢丫頭被班主賣了。”

蘇璿一怔,停了一會,將包子遞給男孩,轉身走了。

走出十來步,男孩追上來,從懷裡掏出一物塞給他,“是你請她吃過餛飩?蠢丫頭叫我還給你。”

蘇璿一看,正是自己的錢袋,裡麵碎銀分毫未動,一時滋味雜陳,“她被賣到哪了?”

男孩已經返身走了,頭也不回的道,“聽說是什麼豐家,算她運氣好,以後不用挨餓了。”

豐家?蘇璿驀然想起曾在龍興寺外聽過這家名聲極差,不由一驚,看著掌中的錢袋始終放不下,問了路尋過去。豐家大門外掛了一溜素白的喪幡,牆內隱約可聞哀哭。問到鄰近一個碎嘴的街坊嬸子,頓時滔滔不絕的說起來,將豐家少爺如何過世,老太爺如何傷心,如何安排厚葬,家裡十幾房妾室如何哭天抹淚說得活靈活現。

豐家正逢喪事,買女童做什麼?蘇璿聽到死者明日就要落葬,疑雲大起,尋了背角之地翻牆潛入,見院內一片縞素,正屋布置成靈堂,一群年輕妾室圍著燒紙,熬了數日麵疲體乏,勉強些哀聲敷衍。

蘇璿將屋子尋了一遍,並未發現女童,直搜到後院最偏的一間矮屋,見有個瘦小的身形正被一個男人按住了強灌。蘇璿打眼一看,猶如五雷轟頂,縱去抓住男人直扔出去。尋常人哪受得了這般力道,登時撞翻了一堆碗盆,摔在牆角骨斷筋折,閉過氣去。

用來灌女童的粗碗碎了,銀水淌出,爍爍流了一地。

道書上曾有所提及,蘇璿一見就明白,粗碗中盛的是水銀,用在活人身上必是做人殉。再一望屋角放著一個膚色發青的男孩,擺成了僵坐的姿勢,口鼻銀液溢出,已是一具炮製完成的屍偶。

豐家如此殘忍,蘇璿怒發衝冠,%e8%83%b8如火燒,然而此時無暇顧及其他,他立刻拎起女童拍打背心,摳著喉嚨教她將東西嘔出來。

女童吐了兩口銀液就再嘔不出什麼,大概是為製俑餓了幾天,腸胃全是空的。她的氣息已經很微弱,洗淨的小臉蒼白,睫下生著一顆紅痣,宛如一個精致可愛的蠟偶,迷糊中似乎認出他,暗淡的大眼睛亮了一亮。

蘇璿心急如焚,想起書中載過牛%e4%b9%b3可以解毒,一把抱起女童奔了出去。

溫輕絨腿傷未愈,支著杖一拐一拐的走,瞧見寧櫻迎麵而來,佇足問道,“寧櫻師姐,那女童如何了?”

寧櫻端著木盆,想起來猶是忿忿,“還在發熱,那孩子吐得厲害,喉嚨都灼傷了,大夫說幸好服下的水銀不多,蘇少俠救治及時,給她撿回了一條命,豐家真是喪儘天良!”

溫輕絨也泛起了憎惡之色,“前朝早禁了製人為俑,怎麼還有這樣喪心病狂的事。”

寧櫻將用過的水潑在廊下,回身道,“蘇少俠返去警告過,還將死去的男孩帶出來另行安葬了。豐老太爺再行歹毒之事,就不用想活了。”

溫白羽隨在兄長身邊,撇了撇嘴道,“蘇璿也是心軟,既是無良之人,何不一劍殺了。”

寧櫻畢竟知曉得多一些,“正陽宮的門規極嚴,蘇少俠也不能隨意殺一個失子的昏饋老頭。反正製偶的摔折了頸骨,今後都不能動了;豐老太爺年邁,又吃蘇少俠一嚇,連兒子下葬也不曾出門,據說病得甚重,也算得了報應。”

一聽說蘇璿居然還要受製於門規,全不似想象中的肆意殺伐,溫白羽頗覺掃興。

寧櫻忍不住嗟歎,深覺惋惜,“也是蘇少俠俠義心腸,當初掉下來給他救了一次,竟然還想起再去探望,不然哪還有命在。也是這孩子命苦,看模樣長大了必是個美人,偏偏有胡人血脈,活下來也難免受人輕賤。”

溫輕絨在一旁寬慰,“回頭我問一問師兄們,看有什麼適宜的地方安置。”

溫白羽不甚關心,隨口道,“不過是個胡女,費那麼多心做甚。”

蘇璿端著藥從廊外過,入耳這一句,目光沉了沉,徑去了廂房。

女童蓋著被子如小貓一般,臉龐燒得紅通,聽聲音張開了眼眸,見他現出了木訥的歡喜。

蘇璿吹涼了藥,持著湯勺一點點喂,看她咽得格外費力,幼嫩的舌上還殘留著水銀染潰的傷,蘇璿心頭沉甸甸,動作越發小心。

聽說蘇璿救了一個受傷的孩童,枯禪大師的幾位弟子都送了藥材和補品,加上寧櫻的照料,小胡姬如卑微而頑強的野草,逐漸恢複了健康。蘇璿總不忘從外邊買些點心糖餅,將她喂得白潤起來,又換了新的衣衫,終於像個正常孩童的模樣。

溫輕絨對安置女童一事格外上心,問了不少人,回來與蘇璿道,“城北有個神刀劉家,劉老爺子時常陪女眷來寺裡上香,他家業頗大,素有善名。那日聽一位師兄提了,他一口答應,能有這樣的積善人家相托,蘇兄定不必再牽慮。”

蘇璿聽得可靠,謝過溫輕絨,此事就算定下來,數日後他將女童抱去劉府,看著她被丫環牽進了大門。

女童很乖,即使進陌生的地方也沒有哭鬨掙紮,她隻是踉蹌的扭回頭,一直看著他,黑黑的眼睛空空的,一點光也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篇章略瘦,明天會肥點達,親們不要介意;

再過幾天師娘就要出場啦,蘇小俠也會變成蘇大俠,嘻嘻

☆、士與俠

半圓的墳塋臥在崖邊,一方青石碑書刻簡潔,碑前跪著一個人,許久未動。

一方雲履踏過,青草被踩得低伏下去,露水浸濕了灰白的鞋邊,北辰真人來到跪者身後,“師祖走得很安祥,不必過份哀慟,起來吧。”

蘇璿神色靜穆,對石碑叩頭後起身,向來者喚了一聲,“師父。”

一長一少身量已相差無已,這個天資卓越的徒弟讓北辰真人深為驕傲,當麵卻正顏教導,從不縱容偏溺,“你在靈鷲山中九死一生,稍有差池即喪於凶魔之手,可知教訓?”

蘇璿的武功授自師祖鏡玄真人,北辰真人萬事繁雜,實際管得不多,但每有訓誡必然切中,一直令蘇璿敬畏有加,“師父責備得是。”

北辰真人又道,“你身為後輩,在九華山當眾挑釁朝暮閣的長使,可知其錯?”

這一句雖有微責,實是關懷,蘇璿自能領會,“是徒兒思慮不周。”⊥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山間雲鶴往來,北辰真人衣袖當風,語重心長的告誡,“你的武功進益神速,固然極好,行事卻更須謹慎。江湖紛紜,人心難測,出類拔萃者更易遭遇魍魎。你衝夷師叔聽素月真人提及柯家一事,猜出你惹了長空老祖,大驚之下趕去夷陵一帶尋你,當你遭遇不測,百般懊悔自責。”

蘇璿%e8%83%b8膛一熱,頓生歉疚,“是我莽撞了,下了山我定去尋師叔致歉。”

北辰真人見他心性純正如一,並未被紛來的讚譽衝昏頭腦,驕狂自負,欣慰之餘轉了話語,“你在凶徒手中救下的漁家小女,其父雖是被凶徒所害,到底受了牽累,素月真人說她資質尚可,我已令人將她攜來山上,歸入本門新弟子之列。”

正陽宮曆來收徒極嚴,這次可謂罕有的破例,蘇璿大出意料,頓時一喜,“多謝師父,此事是我處置失當,牽連弱小,事後深覺愧疚。”

北辰真人的長須被山風拂動,忽然問道,“你一心救人,難免顧此失彼,凶徒卻是肆無忌憚,萬一這孩子將來遷怪於你,該當如何?”

蘇璿怔了怔,“我自當儘力彌補。”

北辰真人搖了搖頭,“縱然儘力,逝者也無法生還,如何補得過來。”

蘇璿沉默了,不知該如何回答。

北辰真人驀的一笑,負手遠眺雲霧深處,話語意味深長,“補不過就罷了,容其怨責,自行其事即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既要能容旁人之錯,也要能容己身之錯。”

蘇璿訝然望向北辰真人,若有所悟,片刻後深深的揖了一禮,“師父的教誨,徒兒記下了。”

蘇璿離去了,北辰真人仍在原地沉思,掌下撫過冷硬的石碑,抹去石麵濕涼的霧氣,碑身越發光澤溫潤。另一名青年來到身後,恭謹的向真人致禮,“師父。”

北辰真人對大弟子道,“葉庭,這次你與蘇璿一道下山,他不足之處,你多提點一二。”

葉庭正中下懷,欣然而應,“師父放心,我定會好生照應師弟。”

北辰真人若有所思,“九華山的事並非偶然,朝暮閣的少使在同一時期率精銳突襲,將潞州控入掌中,今後必定還要生事。澄心與枯禪兩位大師的信中也有提醒,背後不簡單。”

葉庭神色一凝,“師父是疑朝暮閣想獨霸江湖?”

北辰真人沉%e5%90%9f片刻,“靖安侯曾與我私下一談,懷疑朝中有人在暗中培植江湖勢力。”

葉庭一驚非同小可,這等行徑通常隻有一種可能,事涉逆謀。

“這些絕不能讓旁人得知,你比蘇璿沉穩,江湖上朋友也多,仔細探察朝暮閣的內情,如有所得立即傳書。”北辰真人比誰都更清楚其中的份量,言語越發慎重,“本門多年受天恩賜賞,又立足於江湖,既不可讓有心人利用江湖而亂反朝廷,也不能讓朝廷生了誤解而清剿武林,一旦有此端倪,當儘可能設法化去。”

長風悠悠,雲海漫漫,景致怡人心目,葉庭卻為突然得知的內情而驚心,越想越是凝肅,正色道,“弟子明白,定會處處留心。”

北辰真人微喟一聲,捺下沉重的心緒看向葉庭,他頎長軒昂,明練沉穩,與年少的蘇璿截然不同,忽然道,“蘇璿此次下山進益非凡,武功或許已超越了你,你作為師兄如何看待?”

葉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