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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4218 字 5個月前

已脆弱不堪的青鋒猝斷,劍頭直射笑麵饕。

笑麵饕以為少年成了案上之肉,哪想對方居然變招猝襲,一時距離太過接近,烏鉤撤護已來不及。花間檮正待轉護,不料蘇璿拚著身中數鉤,血光迸濺的持斷劍攻來,殺氣淩麵猶如猛虎,花間檮一慌棄了同伴,回鉤封擋,這一來等於絕了笑麵饕的命,隻聽一聲慘哼,人已撲栽於地,六寸長的劍頭儘沒腹中,麵上的肥肉抽了幾下,一口氣再上不來。

蘇璿一擊得手,代價是硬受了數枚烏鉤,遍身染血,他其實也是一搏,賭的就是花間檮慣於仗勢淩弱,臨陣難免惜身,果然一擊而中。笑麵饕橫屍於地,花間檮震駭非常,蘇璿越發不要命的狂攻,拚著一股無雙銳勇,硬給花間檮添了兩道輕傷。

花間檮反而怯了,即使他的情形比對手好得多,卻在凶猛的劍招下陷入了守勢,越來越心悸,加上後方聲音雜踏,夾著城吏呼喝與兵隊的馬蹄聲,隨時有大隊人馬湧來,他頓生退意,虛劈數下擋開對手,竟然心慌意亂的逃了。

蘇璿清楚自己該追上去,將花間檮刺於劍下,否則下次來的就是長空老祖,到時就真成了絕境。然而他力量耗儘,身上綻裂的傷口痛得鑽心,僅僅追了三步已經支持不住,膝蓋一軟伏撐於地,陷入了虛脫。

蘇璿的身體又酸又痛,仿佛天都峰上與師祖對劍過後的脫力,精神極度鬆散,神識徹底放空。然而耳邊總有聲音攪得他睡不安穩,牽扯良久,他勉強睜開眼,發現自己處於一間完全陌生的臥房,躺在一方矮榻上。

榻邊還偎著一個人,少女不知哭了多久,嫩生生的臉腫了,漂亮的雙眼通紅,軟怯怯又淚盈盈,下頷墜著水珠。看上去像一隻軟糯純白的兔子,險些讓他想伸手戳一戳。

蘇璿神遊了一瞬,而後才清醒過來,傷口的刺痛襲來,他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少女發現他醒了,激動得跳起來,幾乎不知怎麼才好,所幸門外又來了一個人,端著藥碗近前一看,脫口而出,“謝天謝地,這小子可算醒了。”

一見來者,蘇璿下意識一惕,立刻就要摸劍,然而一抬臂牽動傷口,刹時痛得眼前發虛。

來者正是扮作胖婦劫人的青年,他見此情形趕緊退後,一迭聲道,“彆動,你傷處太多,大夫說必須靜躺,千萬不可妄動。”

女孩情急,細軟的纖指緊緊按住蘇璿的手,不讓他再動。

蘇璿望了一眼青年手上的藥碗,停了動靜,氣氛變得有些怪異。

大約是天熱,青年未穿上衣,露出來的半身纏滿了布帶,好在一裹倒與著衣無異,不算太過刺目。他咳了咳打破沉默,本待叫一聲恩公,對方的年紀又讓他實在叫不出,訕訕將碗擱下,“先前是我豬油蒙了心,行了下三濫之事。幸而少俠相救,大恩沒齒難忘,哪還敢再做不要臉的勾當。”

蘇璿遲疑了一瞬,“閣下——”

青年馬上接口道,“我渾名謝老幺,少俠放心,這裡安靜得很,隻管靜心養傷就是。”

蘇璿發現自己確實動不了,稍一使力冷汗如漿,唯有暫時相信對方,“多謝,有勞閣下。”

青年慚愧的笑了笑,“不敢當,我這條命都是少俠給的。”

原來他攜著少女躲在一旁,並未走遠,後來見兩名凶徒死了一個,就以口技之法詐作大批人聲,將花間檮嚇跑,隨後叫來同伴將蘇璿背起,幾經輾轉換到了安全之處。此刻對著少年,他臉皮再厚也有幾分赧然,指了指榻邊的女孩道,“春風樓尋我去,說有外來的硬點子闖進去鬨場,要我設個局將她弄走,出一口氣。沒想到惹來了殺千刀的凶貨,若不是少俠及時出手,我大約已經被活剮了。”

蘇璿救人時全未想過這混混還有回報,聽他言語真誠,不似作偽,稍稍放下了心。“我也要多謝兄台將惡徒驚走——”

青年擺了擺手打斷,“這話就不提了,要不是我生事,你們還好端端在客棧歇著,哪來這場橫禍,我彆的沒有,道義二字還是懂幾分。”

蘇璿剛要再說,一旁的少女怯怯的捧起了藥碗。

青年一看,拍了拍腦門,“還是小妹子聰明,我光顧著說話,藥要涼了,你先喝。”

青年半點幫忙的意思也沒有,笑嘻嘻的看少女挨在榻邊給蘇璿喂藥。

藥當然不好喝,隻是少女眉尖蹙蹙,淚光楚楚,仿佛是比他還苦上三分,蘇璿咽了兩口,實在不自在。“勞煩兄台將我扶起來,我自己喝。”

青年正看好戲,哪裡肯依,“那個鬼鉤剜出的傷口深狹,郎中說不可妄動,掙裂了傷口反而不美,你昏迷的幾天全是她在喂水拭汗,怕什麼。”

青年說得振振有詞,眉間全是促狹,卻不管自己也裹著布條亂晃,蘇璿好氣又好笑,一時無話。

青年大概閒不了嘴,過了一會又擠擠眼,曖昧道,“對了,你們真是私奔?”

少女專心喂藥,沒留意他在說什麼,蘇璿聽得分明,一口藥哽在嗓子眼,臉都漲紅了。

青年哈哈笑起來,帶著幾分得意調侃,“我一直覺得有些不對,不過既然郎有情妹有意,年紀小了些也無妨。她是哪家的千金,那兩個凶徒是來追回的?乖乖,這可不是普通人家,你是哪派的弟子,膽子未免太大了些。”

蘇璿搖了搖頭,示意少女停手,自己強忍著劇痛撐起來,接過藥碗一口飲下去,緩了半晌才有力氣道,“我和她素不相識,逃走的那個惡賊在荊州見色起意,強擄無辜。我正好見著,趁隙將人救出,本要送回去,礙於封江才不得不停留,兄台千萬不要誤解,損了她的名節。”

青年給驚住了,瞧他疼得臉色泛青,滿頭全是冷汗,多處繃帶滲血,頓生後悔,抽了自己一嘴巴,上前扶著他躺下。“瞧我胡說什麼,少俠勿怪,我口沒遮攔慣了。”

青年一迭聲的叫門外的手下去請大夫過來重新敷紮上藥,少女見蘇璿的樣子,忍不住哽泣,她的帕子早不見了,噙著淚用袖子替他抹汗,蘇璿明知不妥也沒力氣躲,精神一懈,又昏了過去。

☆、隱市井

謝老幺本名謝離,比蘇璿長上幾歲,武功平平,輕身術和雜學卻是一絕。

他上頭有幾個兄弟,均未能養活,以致父母對他格外疼溺,慣得他不走正道,長年混跡於市井之間,精通了不少奇技%e6%b7%ab巧,待後來親人故去,他漸漸成了渝州一霸。謝離擅易容、精騙詐,能擬雜聲,通世情百竅,收得一批混混服服帖帖,渝州道上不方便解決的事都托到他手上,要不是倒黴碰上二倀上來就打,以他的狡詰未必沒有脫身之法。

謝離外表放浪不羈,實則細密精狡,謀劃老道。對著蘇璿一介少年,他寧願計取而不硬碰,可見行事之謹,也因於此,一旦他有心回報,必然是事無巨細,處處妥貼。

蘇璿養傷的湯藥不用說,三餐飲食也是花樣翻新,均是渝州名廚精心燴製,還有簇新的衣裳置了十來套,漿洗和收撿有專人照應,甚至給少女買了不少姑娘家喜歡的小玩藝,細致得讓蘇璿歎為觀止。

這一時外間的形勢相當險惡,花間檮與長空老祖在城內外刮地三尺的找,打傷了不少武林人。然而謝離何等手段,哪怕郎中數度上門,小混混就在花間檮眼皮底下抓藥,對頭也瞧不出半分痕跡。不過凶魔畢竟不好惹,謝離也要養傷,躲在宅子裡頗為無聊,時不時就晃過來與蘇璿閒扯一通,這人嘻笑無忌,三教九流精熟,聊起來妙趣橫生,不消兩日就熟稔起來。

“原來你是正陽宮的弟子,難怪如此厲害。”謝離訝然起敬,正容了一瞬,不知想到哪一處,不正經的戲笑,“怎麼小小年紀就做了道士,實在大失人生樂趣,可惜,可惜。”

這人說話沒個正形,蘇璿已習以為常,“正陽宮並非都是道士,未入道就是俗家弟子,連居士都不算上。”

愈合的傷口有些發癢,謝離搔了搔肩膀,“這麼說你還是世俗人,難怪不穿道衣。”╩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蘇璿傷得遠比謝離重,好在未觸及筋骨,年輕愈合得快,儘管不能下地,已經能經倚坐起來。隻是女孩時常陪伴左右,他不便如謝離一般袒臂,套了件寬鬆的外衣,越發顯出少年人的單薄。“道服是門派服色,平素不拘,逢正式典儀也是穿的,下山就是入世,自然不必。”

謝離指了指門外,擠眉弄眼道,“不是道士更好,我瞧那小美人對你很上心,天天去看藥爐,一個不慎手都燙紅了,生怕誤了你喝藥。”

蘇璿沒聽出他曖昧的打趣,回道,“她目前可依賴的唯有我,等回家見到親人就好了。”

這般不解風情,簡直枉作少年,謝離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難道你已經打定主意以後做道士?”

蘇璿還未想過那麼長遠,“我隻擅長劍,彆的都不精,待年紀大了或許如師叔般作個長老,四處行道雲遊也不錯。”

謝離著實不可理解的看著他,拖著聲腔長歎,“又不是天閹,好端端的為什麼想不開,就連牛麻子還想尋個婆娘暖炕頭,怎麼說你也是名門高徒,生相也不錯。”

謝離一歎三惋,不等答話又道,“是了,你們正道弟子被管得緊,必是不懂女人的妙處。我跟你說,女人又香又軟,雖然小性子有些麻煩,快活起來卻似神仙,等你嘗過就舍不得了,譬如春風樓裡就有無數諳熟風月的紅粉佳人,有時機我一定帶你去領會一番。”

他一番信口開河的渾說,蘇璿啼笑皆非,“多謝兄台美意,門規有訓不可流連煙花之地。”

謝離一愕,麵上多了憐憫,“門規還說了什麼?”

蘇璿不免一滯,正陽宮門規一百六十八條,哪是一時背得完。

謝離完全不認同,大搖其頭道,“人生妙趣千百種,哪有束得跟僵屍一般,我不識幾個字,也聽過道家講上善若水,那水流經萬物,包納百藏,可會問何物臟?何物淨?何物不可載?”

蘇璿原想說這一句是言水利萬物而不爭之德,非泥沙俱下之意,複一想又閉上了嘴。

謝離越發覺得自己有理,得意道,“誰會誇獎三歲孩童不貪財帛,不迷女色?如此克製隻能教你成為孩童,終身不識欲為何物,變成一塊了無生趣的木頭。”

他說得振振有詞,蘇璿忍笑回應,“依兄台所言,縱情享欲才是正道?”

謝離一拍大腿,深以為然,“不錯,視酒色財氣如洪水猛獸,實為大謬,哪有靠禁製而成聖的,能夠入花叢見色而不迷,遇寶山獲金而輕擲,這才算真英雄,你的師長必定也經曆過花花道道,怕你們這些小輩發昏胡來,才用規矩誆人。”

蘇璿聽著,忽然想起衝夷真人勸酒時所言,似乎也有幾分道理。

見他不再反駁,謝離一舒臂膀,愜意的伸了個懶腰,“人人貪戀之物,自有它的好,隻要不耽迷便無妨,改日我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