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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生亂?

貪不是大錯,貪得多,貪得愚蠢才是!

真是出息了。

皇上瞥他一眼,平靜地拾起飄落在地上的血書,一邊吩咐李德全,一邊喚來灰衣侍從:“去,給朕查明原委。曹家人求見一律擋了,秘密召府衙的官員見朕,還有敲登聞鼓之人。”

李德全心驚膽戰地應是,腳步一轉,猶豫著低聲道:“老太君……”

皇上神色愈發平靜:“不見。”

天涼了,該擴充國庫了。

——

短短一個時辰,織造府風雲驟變。曹寅李煦先後求見都被攔下,老太君拄著拐杖顫巍巍前來,同樣沒見到聖顏。

雪上加霜的事一件接著一件。想去府衙了解原委,卻怎麼也尋不到人,想要走皇長孫的路子,發現弘晏晨起之後,便前往禦書房讀書;皇阿哥微服尋訪巷裡人家,一時間爭辯無門,連句冤枉也說不出口。

還有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織造府的賬簿沒了!

李大人作為曹大人的難兄難弟,又是氣惱曹寅吃獨食,又是怨他牽累自己,通風報信招來無妄之災,嘴上急的起了燎泡。

什麼八百八十八,六百六十六萬兩?太過荒唐,都是造謠,都是無稽之談!!

他深吸一口氣,陰沉著臉道:“是趙家劉家的人。他們安插的探子,拚儘全力探出彆院機密,記恨上了妹夫你,為此不擇手段,更不會講道義,雇傭刺客偷幾本賬又算什麼?”

殺人放火都行,他們有的是財力!

曹寅半閉著眼,聽著隻覺諷刺,連告知李煦實話的心思都沒了。終日打雁,竟被雁啄了眼,千算萬算沒料到被聯手的豪強捅了一刀,記載一切隱秘的賬簿不翼而飛,彆院那頭的心腹,他亦聯係不上。

最重要的是皇上不見他。

曹寅的麵色是恍惚的,陰霾的,如同做夢一般。

不過短短幾天,神物興旺曹家的日子近在眼前,怎麼就成這樣了?

如今之況,容不得人不焦心,便是運籌帷幄,素來冷靜之人也會失了分寸。曹寅沒有回應李煦,緩緩開睜眼,招來最為信任的的大管家,從牙根擠出幾個字:“務必尋得賬簿,不論用何手段,懲治那些吃裡扒外的東西……”

儒雅麵容蘊藏的狠意令人心驚,管家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是!”

——

登聞鼓引得官場震動,這廂,曹李兩家帶頭,和紮根江南的豪強暗地裡掐起來了。

掐得愈演愈烈,手段頻出,慢慢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告我一下,我告你一下,不出幾日,幾家乾的醃臢事全被抖落了出來,剝削百姓,打殺仆從乃是常事,不比貪汙的罪名小,堪稱駭人聽聞,罄竹難書!

至於無人敢提的官商勾結,最後一層遮羞布,由四爺親手扯下,送至皇上麵前。

四爺一掀袍角,跪在禦前,雙手呈上賬簿,“汗阿瑪,這便是曹家貪汙八百八十八萬兩,李家貪汙六百六十六萬兩的證據。”

“……”皇上一聽這兩個吉利數字就頭疼。

好懸壓下脾氣,心平氣和地問,“哪來的?”

四爺麵不改色:“說來說去,不過狗咬狗罷了。趙氏豪強深恨曹家,自覺難逃一劫,便把東西交給兒子,以求揭發曹氏的真麵目。”

皇上接過賬簿,也不翻閱,而是擱在一旁。

隨即笑了一聲,慢悠悠地道:“上交?怕是你謀的吧。”

四爺心下一震,便聽皇上問他:“花了大力氣,折騰一大圈,就是為了處置曹寅李煦?”

四爺俊臉微變,心下暗歎苦笑,什麼都瞞不過汗阿瑪。

再怎麼說,二人也是朝廷命官,若汗阿瑪計較起來,此番算計,他如何也討不了好。隻權衡短短一瞬,胤禛當即準備叩頭請罪,頭貼地的一瞬間,皇上忽而道:“朕猜的。”

四爺:“……”

門外偷聽的弘晏:“……”

“進來,探頭探腦也不嫌累。”皇上睨了一眼外邊,“怎麼,把著時機救你四叔呢?”

弘晏灰溜溜地進來,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怎麼會。”

皇上哼笑一聲,叫人端來凳子,讓弘晏坐在身旁,繼而重新翻開賬簿,若有所思:“單憑你一人,定是辦不成的。朕瞧平日裡,老八同你算不上抵足而眠的關係……”

說著,眼神瞟向乖乖巧巧小學生坐姿的弘晏,霎那間全明白了。

深知元寶撒嬌甩鍋的德行,皇上轉回視線,眼神深邃,盯著四爺一人:“胤禛,朕問你,曹家李家為何非處置不可,而不是交還銀兩,饒他們這一次。”

這是質問,也是考驗,話音一出,禦書房寂靜無聲。

四爺腦中閃過肅清天下貪官的大誌向,抿緊唇瓣,猶豫著該不該說。思忖間,對上知己水汪汪的眼睛,手指一緊又是一鬆,低聲吐出五個字:“保成紡紗機。”

皇上:“?”

“你說什麼。”皇上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紡紗機??

四爺聲音稍高,清晰無比,一字一句地道:“保成紡紗機。此機關乎天下百姓,足能提高八倍的紡紗效率!而曹寅竟想獨吞,身為千古罪人,如何能不處置。”

皇上略微有些恍惚,李德全也有些恍惚。

弘晏心知時機已至,見縫插針地道:“孫兒已叫呂匠人候在外頭,為您介紹此物的神奇之處。至於為何名為保成紡紗機,阿瑪陪我織布,陪我紡紗,身為儲君以身作則,心心念念為民謀福祉,唯有他實至名歸,當之無愧!”

說到此處抽噎一聲,眼底閃爍著淚花花,“一個呂匠人尚且不夠,還請汗瑪法助力孫兒,助力保成紡織機量產。”

皇上:“……”

弘晏見祖父遲遲不開口,半晌恍悟,湊過去說悄悄話:“汗瑪法如果心動,取您的名字,也是可以的。隻是孫兒從未聽過您的%e4%b9%b3名,要不現取一個?”

叫玄燁紡織機,總不好吧。

皇上:“……不必了。”

正在吩咐小灰小黑善後,以圖萬無一失的太子爺打了個寒顫。

如今寒冬已過,天氣轉暖,仍舊稍顯寒意,何柱兒擔憂地問:“爺,可是著涼了?”

太子擺擺手,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沉思一瞬沒個頭緒,便道:“不礙事。”

“胤禩可時刻盯著那邊?”

“盯著。”小黑拱手回答。

用通俗些的話來講,如今亂象都按他們模擬的劇本走,從未偏離路線半分。

太子滿意地點點頭,原來這就是八弟心甘情願給自己打工的滋味,“甚好,你們去吧。”

——

狀告織造府的大案鬨得風雨欲來,人心惶惶,衙門卻遲遲不加以審理。

豪強你方唱罷我登場,混水摸魚的不知道有多少,行宮還是沒個動靜,皇上平靜的反應更讓人摸不透。直至隨行禦史的一封彈劾折子,徹底掀起平靜表麵下的萬丈波濤——

奏折細數江寧、蘇州織造共同犯下的三大罪。貪汙受賄不過其中之一,還附帶曹家賬簿作為證據,一個個數字觸目驚心,皇上勃然大怒,命令衙門重新開審,讓曹寅李煦二人脫去官帽,對簿公堂,以伸張百姓之冤,換治下一個清平!

這般雷霆手段,沒有半點緩和的餘地,老太君聞言,當場昏厥過去,醒來死死抓住李氏的手,雙眼渙散地道:“扶我,求……求皇上……”

“母親,”李氏神色絕望,哭得喘不過氣,“院子被、被圍了,兒媳出也出不去,如何求見皇上?!”

老太君驚懼地看她,被圍?

不——怎會如此,怎就如此?

似權高位重的江寧布政使,以及諸多與曹家往來密切,收受賄賂之小吏,金額之巨難以衡量,皇上一個也沒有放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新晉欽差八貝勒笑若春風,與七貝勒一道,施施然‘請’貪官前去衙門,至於心懷異心,興風作浪的作惡豪強,便沒了那麼好的待遇。

因為他們撞上了另一位欽差四貝勒,一個身份不明,衣著尊貴的小小少年,還有齊齊整整,滿臉肅殺之氣的江南大營駐兵。

弘晏牽著四爺,心中閃過狗大戶三個字。

手遙遙指向朱門,下令道:“抄!”

……

與此同時,禦書房。

“保成。”皇上負手而立,“朕另有差事交由你。”

太子心下一動,鄭重道:“兒臣遵命。”

審理、抄家還不夠,汗阿瑪難不成要三管齊下?

皇上背對著他,沉聲命令:“保成紡紗機與飛梭,便交由你來負責。不管用什麼做法,務必由江南推行天下,朕要讓所有人聽到它的名號,你可能做到?!”

太子:“……”

一片詭異的寂靜中,太子緩緩拱手,慢慢開口:“……兒臣,能。”

第136章 工頭 一更

京城。

三月中旬,正是草長鶯飛的時節,毓慶宮的花花草草舒展枝葉,抽出嫩芽,迎麵而來春的氣息。元曦一天一個樣兒,半歲的年紀,會翻身,會坐起,再大一些便會爬,會走,會說話,抓周儀式恍惚近在眼前了。

太子妃杏眼溫柔地抱著閨女,元曦乖乖窩在額娘懷中,不吵不鬨,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充滿好奇的情緒。

全嬤嬤守在一旁,拆開南邊遞來的書信,足有厚厚一摞,隨即把稚嫩筆跡與成熟筆跡分門彆類地放好,笑著遞到太子妃手中,“叫老奴說,爺和小爺可不都是想您了?瞧瞧,這比以往都厚呢。”

算算南巡的時日,至今也快有兩個月,不說太子爺,這是弘晏頭一回離她這麼久。當娘的總抑製不住想念,擔心元寶吃的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穩,也幸而有源源不斷的家書,太子妃眉眼含笑地閱看,忽而雙目一凝,浮現點點驚異。

驚詫太過明顯,引得全嬤嬤低喚一聲:“主子?”

太子妃回過神來,又仔細看了一遍。以往的家書,日常起居、關懷問候占去絕大部分篇幅,尤其太子還會說些肉麻話,而今竟是提起曹李兩家的驚變,還有皇上的處置結果,似是塵埃落定之後,同她報備一聲。

“——江寧織造、蘇州織造以及諸多涉嫌貪腐案之官員,革職待辦,押解進京,家產一律查封,交由刑部與大理寺審理。”

這事來得太過突然,太子妃如何也沒有料到。曹寅李煦不是汗阿瑪最為信任的臣子,否則豈會把監視南方的重差交予他們手中?

這才過了多久。

全嬤嬤更是唬了一跳,瞠目結舌,“曹老太君可是皇上的奶嬤嬤……”

“犯下大罪,便是法不容情。”太子妃思忖良久,輕輕搖頭,“你瞧這八百八十八萬,六百六十六萬,哪能輕易饒過?再多的情分也抵不上這般荒唐。”

全嬤嬤暗嘶一聲,附和的同時不由自主地想,這數字還怪吉利的。

充盈國庫好啊,來年必將風調雨順,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