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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看她一眼,一副動容的、被說服的模樣,重新把匕首抵在她的頸間,照做了。

——

跳窗而出的瞬間,小灰眼神一淩,用劍尖指著他:“放開貴人!”

小灰身後跟著一半灰衣侍從,還有手持火銃之人,黑衣人輕蔑一笑,沒說話。

就如定貴人所說,因著人質是膝下有子的妃嬪,抓捕刺客的侍衛投鼠忌器,踟躕著不敢上前。黑衣人一邊挾持一邊撤退,如落單的螞蟻,被天敵緊緊包圍著,還未闖進中央廂房,便在一處拐角遇上了八貝勒,還有八貝勒身旁的十二阿哥。

八爺眉心緊皺,十二阿哥滿眼通紅,大喊一聲:“額娘!”

“胤祹……”定貴人流下眼淚,神色似絕望似焦急,“你快走。彆管額娘,快走!”

胤祹恨得眼珠子充血,什麼儀態,什麼涵養全不見了,一時間沒有發現周圍的不對勁之處。眼看局麵陷入僵持,定貴人眼睛一閉,微微傾身,匕首在脖頸劃出一條血線,這下捅了馬蜂窩了!

十二阿哥猛然暴起,搶過八爺手中的劍,用儘畢生所學向黑衣人刺去——實則是恐懼之下計算好的、最為刁鑽的角度,唯有如此才能救出額娘,唯有如此,刺客持匕的手才能鬆開!

他怕,卻也一往無前。

像是拉長的慢鏡頭,實則不過霎那間,十二阿哥成功了,也失敗了。

黑衣人手一鬆,定貴人跌落在地,然而下一瞬,被俘虜的成了胤祹。

眾人大驚失色,八爺驚怒地喊了一聲十二弟,就見黑衣人哈哈大笑起來,嘶啞道:“弟兄們全軍覆沒,是我之過!天大地大,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拉個皇阿哥陪葬,值了!”

說罷,低頭看了眼驟然僵住的定貴人,雙目滿是不舍與疼惜,用唯有胤祹母子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你盼我挾持十二阿哥脫險,助我演了一場戲,可事到臨頭反悔,是我對不住你!他是皇家血脈,我斷不容許他存活,下輩子,黎郎再同你做雙宿雙棲的鴛鴦。”

定貴人瞳孔緊縮,從喉嚨裡溢出一聲“不” 的悲鳴,伸出手卻是徒勞,眼睜睜望著黑衣人挾持十二衝破重圍,跌入茫茫水中。

——

黑衣人沉入水底,轉眼不見了蹤影。十二阿哥渾渾噩噩,隻沾濕些許衣裳,便被一隊青蛙人接住,轉眼托到了甲板之上,皇上跟前。

一切發生得太快太快,讓人目不暇接,胤祹卻是雙目茫然,半晌未動。

望著頭戴明黃鐵帽的皇上,他神色悲戚,止不住地落淚,他是死了麼?這是佛家說的另一個世界麼?

若是另一個世界……

他淚流滿麵地哽咽道:“汗阿瑪,您彆趕我走,我是您的兒子……”

皇上複雜地看他半晌,沉聲說:“朕知道。”

第126章 鴛鴦 一更

十二阿哥的長靴濕了一小塊,神色卻如溺水般絕望,躺在地上無聲地流淚,猶如一個天塌的孩子。

遙遠傳來皇上的話,像是天籟之音,絕望卻被漸漸撫平,他抽噎著,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傷心。

汗阿瑪聽見了他的話,汗阿瑪還認得他。

都死了一遭,身處極樂世界了,還在乎其他做什麼!胤祹絮絮叨叨說起定貴人的轉變,說起額娘近來對他的好,竟都是一場幻夢,他的存在,仿佛就是一場笑話。

淚眼朦朧間,他抬起頭,沒有半分懷疑地將皇上認成佛祖,隻因小黃帽散發著明黃聖光。他掙紮著起身,攥住‘佛祖’的衣擺,繼而虔誠地問他:“佛祖在上,可能給予信徒一二指點?”

皇上:“……”

太子四爺身負皇命,前去安撫人心,侍衛們各有掃尾的要事在身,麵前的方寸之地,唯有皇上一人,還有伺候在旁的李德全。

李德全心下不忍,悄悄放輕了呼吸,真是作孽。

龍船緩緩開動,破開平靜的湖麵,兩岸忽然現出江南大營的旗幟,還有震天的喊殺聲,皇上側頭望了一眼,那兒有漕幫暗中潛伏的人手,驚慌失措如喪家之犬,正四處奔逃。

皇上知道漕幫的心思。蠢蠢欲動,卻又足夠審時度勢,刺殺成功跟著補刀,見勢不妙立即撤退,但,如今怕是再沒有撤退的機會。

看他的熱鬨,哪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心腹之患唯有祛除一途,江南大營,已經好些年沒見血了。埋在漕幫內部的釘子,雖沒有小黑那般出色的演繹,重來一次‘大鬨賊窩’卻是綽綽有餘,雙管齊下,萬無一失。

思緒不過一瞬,皇上負起手看向胤祹,這個存在感向來不高,近來讀書越發用功的兒子。

江流送來潮濕的冷風,捎來隱隱的血腥氣,止不住他的滿心複雜,眼見胤祹連皇父都不認得,皇上揉揉眉心,終是道:“回神了。”

“朕自小將你抱給蘇麻撫養,承歡太皇太後膝下,隻因定貴人,萬琉哈氏,非是你的生母。”

十二攥住衣擺的手驀然一僵,皇上溫和了麵色,緩緩道:“你的生母,是個嫻靜溫柔的好女子,同定貴人一道小選入宮,與她情同姐妹。隻生下你不久,身患急疾撒手而去……臨行前央求於朕,將你的玉牒記在定貴人名下,想要多個人照顧你,朕應了她。”

胤祹愣住了,李德全也愣住了。

這哪來的真正生母,他怎麼不知道??

“不是親生,故而遠著些,你不必懷疑自己。朕萬萬沒有料到,定貴人大逆不道,私通外賊,罔顧皇阿哥的性命,更想著犯上弑君!”皇上沉下臉,鳳眼醞釀著滔天風暴,那毒婦竟還打過元寶的主意,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躂這麼多年,真是百死不足以謝罪!

想到此處,皇上隻覺頭上泛著綠光,頓了頓,把小黃帽摘了下來。他同胤祹講述‘生母’的事,講著講著像是說服了自己,驅散了心底的彆扭複雜,倒對這個兒子生出前所未有的憐愛與耐心。

十二阿哥也終於反應過來,這兒不是極樂,不是夢境,麵前人不是佛祖,而是真真切切的汗阿瑪。水聲風聲,一切都顯得那麼真實,他的淚珠霎時凝結,在眼底要掉不掉,蹭地一下放開手,麵上蒼白與紅暈交織。

還沒來得及驚慌,沒來得及恐懼,傷心,苦楚,破碎,全被另一重情緒衝淡了。這個年紀的皇阿哥,夢想博得皇父的喜歡,皇上是他們最為崇拜,最為信任的人。

半晌,他紅著眼,極小聲地問:“兒子的親生額娘,姓什麼?”

這個問題,倒把皇上難住了。

他看向李德全。

李德全:“…………”

李德全絞儘腦汁,在腦中飛速搜尋著有效信息,電光火石間,他靈光一閃,躬身說:“小主也姓萬琉哈,與定貴人同族不同宗,自小同她一塊兒長大……”

回頭將萬琉哈一族好好敲打,若不想招來滅門之禍,需老老實實夾緊尾巴,按他說的去做!

皇上讚許地瞥他一眼,眼底透出悵惘,道:“是,朕猶記得她。”

隨即吩咐:“來人,送十二阿哥回去歇息,讓太醫煮碗安神湯,給阿哥壓壓驚。”

——

定貴人當場暈了過去,被簡簡單單包紮了脖頸。等她昏迷著醒來,怔怔地一動不動,渾身彌漫著希望破滅之後的絕望,心如死灰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神情。

也就忽略了周邊場景,忽略了自始至終存在的不對勁,忽略了她的貼身宮女尖叫之後,再也沒有回來,忽略了八爺臉上,並沒有喪弟的悲痛之意——

吱呀一聲,門驀然打開。明黃身影映入定貴人的眼簾,在她麵前緩緩站定,皇上平靜道:“說吧。”①思①兔①網①

聲音卻不是對著她。

定貴人稍稍有了反應。隻聽一道熟悉的男聲響起,將她被挾持時說過的話,完完整整,不錯一字地重複一遍,這聲音刻骨銘心,聲音的主人,剛剛抱著胤祹跳下龍船,頭也不回地離她而去!

定貴人猛然抬頭,卻見一個陌生的麵孔,穿著陌生的灰色短打,恭敬向皇上彙報,緊接著道:“奴才搜尋了整座龍船,再無漏網之魚。反賊頭領乃是天地會僅剩的壇主,伏首之後葬身魚腹,奴才以為,他們是逃往江南的最後勢力,便有剩下,也再不成氣候。”

“做得好。”皇上微微點頭,露出一絲笑意,“你的易容之術,朕瞧著有進步。”

小黑利落地拱手,神色端正:“謝皇上讚譽。”

如晴天霹靂般,定貴人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嘴唇顫唞,渾身失去了力氣。若再不知她陷入圈套,她就是傻,她就是天字一號的蠢貨!

喉嚨發出一道破碎的嘶鳴,皇上卻是看也沒有看她,“拉下去,好好審問。不是胤祹的親生額娘,也就不必顧及什麼,若撬不出來,自行處置了罷。”

……

什麼叫不是胤祹的親生額娘?什麼叫自行處置?!

沒等定貴人哭喊,兜頭一個麻袋,把她拖了出去。

——

不過短短一個時辰,刺客被乾脆利落地解決。

弘晏被一群灰衣侍從寸步不離地守著,窗戶不能伸頭去看,連熱鬨的影子都見不著,頓時覺得人生苦短,樂趣不再。

小胳膊擰不過大腿,他決定給自己找點事做。四爺領著七爺和十三阿哥匆匆前來的時候,他正在聚精會神地……讀書。腦袋被高高的書本攔起,那坐姿,看著可挺拔,可認真!

——唯有湊近聆聽,才能發現秘密的小呼嚕。

七爺震驚了,十三震驚了,四爺早有預料,見此感觸頗深,欣慰不已。他在門口望了一望,見侄兒完好無損,當即放下心,輕手輕腳準備離去。

哪知弘晏察覺到動靜,晃了晃腦袋,眨眨眼叫住他,圓臉蛋嵌著小梨渦:“四叔,刺客都伏誅了?龍船安全了?”

四爺軟和了麵色,點點頭。

弘晏驅散睡意,朝滿屋子的灰衣侍從望去,眼神幽幽。

灰衣侍從:“……”

他們的小心肝有點受傷,對視一眼,一個接一個地撤去。轉眼廂房變得空曠,弘晏呼出一口氣,撒嬌般地詢問四叔‘熱鬨’的始末。

四爺斟酌著說了幾句,不過是皇上領導英明,滿船無人傷亡,至於定貴人和十二阿哥的事情,他全然不知。太子前去安撫朝廷重臣,他和七弟十三弟也有要事在身,於是在弘晏依依不舍的眼神下,歉然地與知己告彆。

弘晏方才睡得很香。不是不可以去床上睡,但他有一噸重的偶像包袱,萬一被人抓包可怎麼好?如今正是出門的好時機,生怕兩位師傅魔鬼般地現出身形,弘晏珍惜剩下的半日假期,帶上三喜臨門,準備出門透透氣。

周圍寂靜無人,弘晏的阿瑪叔叔都有差事在身。拐過長長的門廊,恰恰看見兩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外出公乾的小黑和小灰,他們換了嶄新的衣裳,罕見地光明正大,一邊走一邊說著什麼——像是衣錦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