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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沉,麵上恍若好奇,問得更仔細了些,隨即若無其事地笑笑,說要小憩一會兒,讓她退下。

轉眼寢臥無人,她死死閉上眼,掌心蜷縮在一處,新式火器,新式戰車,上天竟是如此不公。若能讓胤祹……不,即便探聽出圖紙的下落又如何?

那人已經不在了!還有逃亡南邊的‘反賊’,她一個深宮婦人,該如何救?!

滿身悲戚化作死寂,她站起身,眺望窗外青碧色的水波,告誡自己不能急,慢慢來。

她有一輩子籌劃,胤祹會是最好的幫手。

——

乘水而下的日子說快不快,說慢不慢。進入淮河流域,太湖近在眼前,皇上忽而下令放慢船速,頃刻間,不同尋常的氣氛一點一點,罩住整座龍船。

緊接著,皇上善心大發,許是顧慮到王大人的承受程度,斟酌再三,終於批準乖孫兩日假期,讓他待在房裡玩兒。

弘晏幾乎喜極而泣,熱鬨來了,神蛙服也要來了。他麻利地套上護心軟甲,繼而勉為其難,將剩下的一副給太子送去,叫他好好穿上,同時感歎如今這世道,像他這般以德報怨的人,不多了!

安排就緒之後,弘晏收拾收拾,準備同汗瑪法一道看熱鬨,然後被幾個陌生的灰衣侍從堵在了門前。

領頭的副首領一板一眼,“我等奉皇命輪班,守護殿下的安全。”

話音剛落,小灰小黑冒出頭,朝主子一拱手,片刻不見了蹤影。

弘晏:“……?”

儘管情形有變,察覺氣氛不對的隻有少數,也是習慣使然。誰都知道,皇上身邊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聖駕南巡,沿河兩岸已然戒嚴,不容許人跡出沒,如何能夠出現意外?

但凡事總有特例。

戒嚴攔得住人,可能攔住不要命的死士,攔住熟知水性的好手?

就算攔得住,還有皇上……有意放行。

短短幾日風雲變幻,八爺的存在不再是秘密。早些時候,太子四爺雖猜到皇上對付漕幫的目的,卻不知詳細計策,直至龍船放緩行速,霎那間反應過來,這叫引蛇出洞,也叫甕中捉鱉!

太子遽然變色,四爺心神不定,君主怎可置身危牆之下?

越想越是心驚,怪不得,怪不得龍船的分布如此。若刺客現身,首當其衝的是頭尾兩端……即便他們明白,汗阿瑪算無遺策,定是做了萬全安排,可若有個萬一呢?

二人一刻不停地動身,齊齊請見皇上,卻見皇上意味深長地道:“反賊可有火銃?可能用毒?”

四爺皺著眉,片刻搖了搖頭。

若要瞞天過海,潛在水下是唯一的法子,可火銃一旦浸水,便和廢物沒什麼兩樣,不若劍弓來得便攜。至於毒物,不管是劍尖沾毒,還是身攜粉末,浸在水中,豈不是自討苦吃?

皇上微微一笑:“可我們有。五支連發,加上尋常樣式,足夠了。”

太子和四爺皆是一愣。

內心止不住地震動,連發?戴梓不是忙於研製戰車,何時有的連發?!

不等他們說話,皇上望向太子,揚眉道:“你也不必擔心元寶。朕撥了一半灰衣侍從,護在他的身邊,真要遇上險情,你不如擔心自己的安危。”

太子:“……”

四爺:“……”

這是親爹,不是後娘,孤是汗阿瑪最心愛的崽。太子念叨幾遍,決心回頭穿上軟甲,向兒子借個醜黑帽,強自鎮定道:“身為儲君,兒臣同樣立於危急之下。您原先賜給元寶的小灰小黑,不若借借兒臣?”

皇上瞥他一眼,“不必。朕有差事吩咐他們。”

仿佛聽見太子心碎的聲音,四爺乾乾地動了動唇,不知擺出什麼表情為好。他後悔了。後悔不該來這一趟,仿佛預料到了被二哥暗鯊的場景,挺拔的身軀一寸寸地僵硬起來……

眼見兩個兒子前後腳地化作雕塑,皇上看不下去了。

“那些反賊,來不到你麵前!”他緩緩開口,“朕要他們上船之後,不得寸進一步。”

——

黑衣刺客現身這日,果真應證了皇上的話。

他們從水中冒頭,拚著功夫爬上船舷,遠遠望見那道明黃色的身影,還有一抹顯眼的杏黃,便如打雞血一般,循著信號蜂擁往龍頭而去。有人拔刀拔劍,有人持弓欲射,一時間忽略了寂靜得詭異的氛圍。

驟然間,四麵八方的銃聲響起,夾雜鋪天蓋地的箭雨,架勢如同砍瓜切菜,不負吹灰之力。不過一個照麵,三分之二的刺客慘叫著跌入水中,連甲板都沒有弄臟!

皇上頭戴小黃帽,太子頭戴小黑帽,漠然無比地望著他們。明明就在不遠處,明明一下就能夠著,短短幾步卻如天塹,不到片刻,滿腔信心變為了絕望。

這和壇主大人說的不一樣——

與此同時,龍船底部。

善閉氣、善水性的刺客團夥剛剛掏出鑿船鐵器,便見一隊青蛙人猛地從深水竄出,它們醜陋如魔鬼,氣勢如天神,拽住他們的腳踝,死死往水下扯去!!

……

另一邊,龍船尾部與中央的銜接地段。

一輪齊射過後,炮灰死得乾乾淨淨,隻剩精英負隅頑抗。炮灰們眾星拱月,圍繞保護的那個精英蒙麵人,最是武藝高強,在小灰有意無意的引導與放水中,蒙麵人成功跨過船尾,堅持到了最後一刻,轟然倒下。

他們叫他‘壇主’。

八爺踱步出來,接過小灰搜出的貼身飾物,眯眼瞧著模糊不清的小像。憶起近日情報,他的神情冷然又晦澀:“開始吧。”

小黑火速扒光那染血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繼而扯下蒙麵,撐開壇主的眼睛端詳片刻,掏出一個叮叮當當的小布袋,以及一麵嶄新的銅鏡——給自己化妝。

換完臉,比劃一下發現身高不夠,小黑嫻熟地掏出一遝棉墊,塞進靴子,再把貼身飾物放入前襟。

噗通一聲,壇主葬身海底。小灰全力追捕,小黑蒙上黑巾狼狽逃亡,走投無路之下,破一扇窗而入——

在宮人的尖叫聲中,他挾持了定貴人!

第125章 大戲 二更(修)

早在清晨,‘甕中捉鱉’尚沒個影的時候,皇上身邊的李大總管帶著宮人,浩浩蕩蕩來到宮妃女眷的住處。

如此大的陣仗,引得猜測紛紜,李德全卻是笑眯眯地道:“皇上諭令,今兒整日,諸位小主切莫出屋一步。”又說,“想吃什麼,要用什麼儘管吩咐,管事嬤嬤備了幾個針簍子,打發時間也是好的。”

沒頭沒尾的兩句話,說完又浩浩蕩蕩地離去。妃嬪對視一眼,心下有些惶然,仿佛察覺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她們望向膝下有子的定貴人,定貴人麵目沉靜,溫聲安撫道:“既是皇上諭令,我們照做便是。”

回到廂房,定貴人久久不語,隻一雙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呼吸微微急促,眼底泛起波瀾。半晌對貼身宮女道:“你出門打探……”

話音未儘,她緩緩收了聲,主子不能出屋,下人就更不能了。

深宮女子,便是最大的掣肘。若要探知消息,唯有胤祹前來見她,但胤祹年歲不大,又是皇阿哥的身份,皇上若要護著,想必也是出不來的。

自從心死,定貴人從未有過這樣度日如年的時候。白晝光亮透過窗楹,她閉著眼,手裡繡樣半分未動,就這麼坐到晌午,宮女以為她在小憩,輕手輕腳不敢打攪。▓思▓兔▓網▓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忽然傳來隱約的刀劍聲、火器聲與慘叫聲,恍若曇花一現的幻聽,片刻歸於寧靜。可就是這樣的曇花一現,聽得定貴人麵色大變,霍然起身,一旁的宮女慘白了臉,結結巴巴地道:“貴人,這……這是什麼?!”

這是刺殺的聲音。

可它到底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刺客會是那人的手下嗎?

定貴人強迫自己忍,有皇命在,她無論如何也出不去……滿腔焦灼啃噬著她的心,她竟前所未有地期盼起來,太子,皇上,全折在船上才好!

憑借一個失去庇護的垂髫小兒,如何坐得穩江山?即便奪嫡勝負難料,她也可以教導十二成為君王最信任的臣子!

進宮這麼多年,誰也沒有注意過她,忌憚過她,日後也將如此。

定貴人心跳得飛快,在心底期盼著,祈禱著,就在這時候,沉寂許久的打鬥之聲重新響了起來!

聲音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下一瞬,形容狼狽、渾身鮮血的黑衣人破窗而入,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擒過窗邊的定貴人,繼而一轉、一抵,用匕首抵著她的脖頸,重重地喘著粗氣。

貼身宮女尖叫一聲,和小太監連滾帶爬地跑出房門求救,抓捕的人好似也驚呆了,朝內看了一眼,然後急促地喊了句什麼,像是貴人有難,意欲去搬救兵。

撲鼻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充斥著裝扮雅致的廂房。誰都沒有反應過來,而定貴人被刀尖抵著,沒有驚懼,也沒有害怕,她的眼眶霎那間紅了。

電光火石間,黑衣人塞在衣襟的掛飾露出了一小節,尾端模糊的小像恰恰顯現。因著東躲西藏,蒙麵的黑巾要掉不掉,露出半張熟悉至極的臉,儘管黑了,瘦了,不若當年意氣風發,肮臟得沾滿血跡,但她依舊刻骨銘心地記得!

他沒死,他沒死……定貴人渾身劇烈地顫唞,幾乎落下淚來,她緊緊攥著手,不顧橫在頸間的利器,慢慢仰起頭看他,低低叫了一句:“黎郎。”

黑衣人如遭雷劈般地怔住了。

定貴人的目光死死落在小像上,麵容似哭似笑,他一刻也沒有忘記她!

生死危機容不得他們敘舊,黑衣人迅速轉開臉,像是不願拿她做人質,正要鬆開匕首,卻被定貴人低低叫住。

她自是知道形勢危急,那渾身血跡看得她心臟劇痛,再這樣下去,他會沒命的。定貴人眼含熱淚,動了動唇:“其餘人都死了,侍衛在追你是不是?”

黑衣人望向窗外,僵硬地一點頭。

“趁著他們未至,快挾持我!先行跳窗,往皇阿哥的住處走。”定貴人低低耳語,淚眼婆娑,“我一個小小貴人,不能製止皇帝的殺心,唯有挾持皇子才能讓你脫險。”

挾持她,侍衛許會投鼠忌器,但忌得了一時,忌不了一世,她的命又有多貴重?

黑衣人沒動,隻嘶啞地吐出三個字:“皇長孫。”

聲線有許久不見的陌生,定貴人沒有懷疑,畢竟時隔多年,滄海桑田;也因沒來得及懷疑,就被話間含義吸引了全部心神。她明白他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皇長孫有專人護衛,我尚不知他的蹤跡,不若換成十二阿哥,他定會急著救我。”

她知道胤祹的住處,還知道窗楹的朝向,胤祹什麼都告訴了她!

至於皇長孫,來日方長,他們有很長的時間籌劃。

黑衣人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