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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雜’最優最嘴嚴的工匠,最好的鐵器資源,還在工部開辟一個隱秘的院落,專供‘打雜’團隊使用,勢必造出石破天驚的一款戰車。

戰車之後便是火器,火器之後便是各類用於戰爭的器具,以此推算,戴大人怕是一刻也不得閒,但他卻如癡如醉,為此甘之如飴。

有一個體恤下屬的好上司在,他不必擔憂後勤供給,不必擔憂有人暗中算計,他身處最為良好的環境,日日都有太醫把脈,隻管拋開顧慮,放開了研究。老驥伏櫪,誌在千裡,一切都還不晚,一切都是好時候,除了無官無職這個不算遺憾的遺憾——

但,遲早都會有的。

用弘晏的話說,汗瑪法的小心眼總有時限。

……

正月二十八這日,皇上寫完最後一個‘福’字,正式宣布封筆。緊接著,工部衙門的一聲巨響,攜來濃濃年味,掀起數尺高的風浪,席卷了整個京城。

消息靈通之人,知曉朝廷正在研製一款新式戰車。

至於戰車長什麼樣,研究的進度幾何,沒人知道,也沒人想因此喪命。技術人員都被保護起來,院落布置的防線不止一道,還有八爺手下的秘密隊伍鎮守,連隻蒼蠅也飛不進去,何況刺探情報?

怕不會變成慎刑司的肉串串。

如今的京城,還有沒有反賊陣營的漏網之魚,有。他們一個接一個的被捕,剩下的倉皇逃竄,有逮捕令以及巨額賞金在,抓到不過是遲早,因是天子腳下,南邊的抓捕進度反倒稍稍慢些。

但不知何時,一種新式畫法悄悄流傳,相比墨汁繪就、總有些差異的逃犯畫像,那稱作‘素描’的手法,神乎其神的炭筆線條,畫出的那叫一個精準,仿若真人一般!

這類畫法,對於捕快那叫神技,對於反賊來說,不亞於晴天霹靂,雪上加霜,尤其是朝廷大力推廣,使得其法向南方蔓延。眼看就要普及江寧、蘇州、杭州等繁華城池,東躲西藏,苟延殘喘的逃犯陷入絕望。

其中有經曆總部覆滅,自川陝逃到江寧的幸運獨苗——如今僅剩的、地位最高的天地會舵主,在他身旁,聚集著最後一部分逃犯,還有剩餘的狂熱教眾,他們藏在最為隱秘的一處據點,看起來安全,可形勢實在不容樂觀。

前些日子,舵主損失了出門打探的三名手下,昨天傍晚,舵主本人差點被抓。

但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探聽來的情報,卻值得他們不顧一切去死!

昏暗朦朧的廳堂,彌漫淡淡的血腥味。領頭之人黑衣蒙麵,嘶啞著嗓音道:“二月初始,皇帝便要南巡。太子行蹤未定,皇長孫隨駕,聖駕過水路視察黃河,一路南下,駐蹕江寧織造府。”

其餘人跪在他麵前,呼吸齊齊粗重一瞬。

他們全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舵主停了一停,繼續道:“數年之前,我對漕幫少幫主有著救命之恩。如今少幫主登位,承諾不插手,便是助我一臂之力……”

說罷陰冷地笑了笑,“夠了。”

若要過水路,如何也繞不過漕幫,早在平三藩之時,漕幫畏懼朝廷之威,遞書向皇帝投誠,這些年安安分分未出幺蛾子,更未作出打劫官銀、官鹽等牟利之事,朝廷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當下,幫主欠他恩德,卻也絕無可能幫他複仇,不插手的承諾看似微不足道,但舵主摸得很是清楚。

兔死狐悲,難道他們就不慌張,就不害怕?

即便天地會逐‘天地’,漕幫逐利益,但從根本上看,他們都是一類人,是對朝廷有威脅的存在!

如今總壇覆滅,下一個,會不會輪到漕幫呢。

舵主笑了幾聲,緩緩走入內堂。他閉起眼,從衣領抽出一串吊墜,吊墜裡邊刻著女子小像,依稀可見淺藍衣裳,身側垂落一條辮子,曆經長年累月的摩挲,麵容已然模糊。

南巡……南巡……

他睜開眼睛,癡癡地低頭看,過了許久,才又珍惜地塞回衣襟。

——

紫禁城,毓慶宮。

戴梓秘密研製戰車去了,沒了胡須花白,挺會嘮叨的老人家跟在身邊,弘晏覺得怪寂寞。寂寞隻是一瞬間,立馬要到除夕夜,弘晏拋開屬於上司的惆悵,高高興興前去逗妹妹,在額娘跟前撒了會嬌,隨即麵帶微笑回了小院。

隻是看到臨門的一瞬間,笑容即刻消失不見。

被主子這麼看著,臨門心裡苦。

他抖著手,遞出一封沾滿梅香,瞧著極為雅致的信箋,“主子,三爺前日送來的知音信,您沒拆。今兒您可要看看?”

第117章 除夕 一更

從前的弘晏與三爺往來不多。

可就在前些天,狀況發生了改變。

弘晏自認為深謀遠慮,卻沒料到大伯與三叔是不同的個體,有著不同的個性。換成大貝勒,哪會想到知音這個名號??

長輩總不好拒絕,直麵三爺的執著,弘晏覺得躲不過去了。

他發揮前所未有的忽悠智慧,四兩撥千斤,沒有答應知音這回事,卻答應教授三爺新式畫法。回頭把心得附在一張紙上,寫得分外詳細,包好讓人送去三貝勒府,附加禮物還有幾根炭筆,幾幅教學圖畫,算是大功告成。

除此之外,將心得謄抄好多份,遞到皇上案前,建議刑部大理寺進行一場緊急培訓,用於抓捕逃犯,提高準確率。

沒了戴梓這個橫亙祖孫兩方之間的‘矛盾’,皇上心情好,同樣明白此法對維護社會安寧的用處。有意遺忘那副《溫泉養豬圖》,皇上很快吩咐下去,相關人士開始熱火朝天地學習畫法,另一頭,三爺已然學有所成。

三貝勒的書畫天賦毋庸置疑,關於素描,學會不是難事,學精才是難事。參透理論之後需要大量練習,足夠占去胤祉大部分時間,弘晏以為了卻一樁心事,不必多出一個知音,可他萬萬沒有想到——

三爺開始給他送信了。

起始詢問對素描光影的困惑,等到弘晏詳細解答,對方像是收到鼓舞一般,送信的頻率增高不少。慢慢的,撇開學術交流,開始同他拉關係,套近乎,親切地分享日常,末尾不忘附上一首風格浪漫的詩詞,說請知音品鑒,知道的以為信箋,不知道的以為情書!

筆友太過熱情,弘晏不得不禮貌性地回應,如今來到騎虎難下的境地。

一封不回,兩封不回,三封還能不回嗎?

望著那沾滿梅花香氣的信箋,弘晏深深感受到端水大師的痛苦。

“……拆。”

——

三貝勒府。

三福晉哄好弘晴,麵帶笑容看著兒子入睡,不到片刻,跟前侍候的嬤嬤匆匆而來,附在她的耳旁說了什麼。

三福晉神色一頓,動作小心地起了身。

扶著嬤嬤的手走出內室,三福晉沉下臉,麵上隱隱含怒,“爺前日沒來正院,昨兒也宿在書房,竟不是為了朝事,而是尺素傳書。非是後院那些格格,可查出信件的去處?”

梅香,梅香……嗬,胤祉竟還折來一枝梅,生生被她看見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嬤嬤愧疚地搖頭,低聲說道:“那頭瞞得很好,丹青嘴又嚴,老奴探聽不出。”

貼身婢女無一例外,在心底暗聲怒罵,不知哪裡來的小妖精,勾得爺如此魂不守舍,生生破壞了爺與福晉琴瑟和鳴的情誼。不論是彆院藏嬌的外室,還是未出閣的女兒家,剮的都是她們福晉的肉,忒不要臉麵了些!

三福晉閉了閉眼,複又睜開,眸光冷了下來。她緩緩吐出一口氣,冷笑道:“好啊,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既是探聽不出,那就彆探了,爺遲早要同我說道的。今歲就是選秀,她想進府,還能繞過嫡妻不成?”

嬤嬤神色悲戚,“福晉……”

“一直以為爺待我不同,哪知皇子福晉都要經曆這麼一遭。”三福晉止住她的話,喃喃道,“大嫂是徹底想開了,四弟妹苦儘甘來,五弟妹彆提有多滋潤,你說,如今輪到了我,爺可會回頭?”

——

新年的腳步漸漸臨近,除夕這天,京城落了雪。

毓慶宮布置得極為喜慶,上上下下發了一個月賞錢,弘晏穿了暖和毛衣,套了金黃外褂,頭戴太子妃親做的瓜皮小帽,襯得麵頰紅潤,眉目俊秀,身型意外的不臃腫,像是脫離了圓球的行列。

他窩在榻上,三個月大的元曦窩在他懷裡,那一眼望去就能辨認出兄妹身份的白嫩臉蛋滿是喜悅,小手攥著弘晏的指頭不放,眼睛彎成一道月牙。

妹妹的小身板軟軟的,總是好奇心重,最喜歡握住哥哥的手。弘晏從一開始的手足無措,到現在熟練無比,每每玩耍,都記得淨手淨臉,摘去腰間掛飾,以防造成損傷。

太子妃坐在不遠處,笑看兄妹倆玩耍,秀麗的麵龐布滿柔意。全嬤嬤立在一旁,頂著明顯增多的發量笑眯眯地道:“格格一到阿哥身旁,笑麵兒都多了!真真是兄妹天性,您瞧瞧,老奴還是頭一回見。”

全嬤嬤話裡有誇張的成分,聽得太子妃失笑,失笑過後微微一怔,似陷入回憶裡頭。

元寶像靜寶這麼大的時候,許是天性使然,她的兒子於睡夢警惕,有段時間更是離不得她,離得久了便要抽噎,似是沒有安全感。

而今……不期然想起那日,元寶第一次親靜寶的嫩臉蛋,小心翼翼,像是舉行什麼虔誠的儀式,珍惜勁兒讓人心頭酸軟,生生讓她的眼眶紅了紅。

回過神來,太子妃目光溫柔。阿瑪額娘給他很多很多的愛,妹妹同樣給他很多很多的愛,不論元寶立下多大的功勞,傳出多大的聲名,他永遠會是上天賜予的禮物,最幸福的孩子。

如今天黑得早,趁著白日未暗,轎輦已在外頭候著,傍晚時分將有盛大的乾清宮家宴。

弘晏與妹妹玩了一會兒,就將她小心地交給奶娘,如今元曦尚小,受不得寒,過段時日才能出門露臉。繼而牽起太子妃的手,仰頭問她:“阿瑪呢?”

說曹操曹操到,太子一襲杏黃,含笑踏入正院,“時辰差不多了。老大老三的車架在宮外候著,毓慶宮也該先行一步。”

瞅著太子的笑,弘晏忽然想起了什麼,有些心虛。

阿瑪單知道他的愛好,很快便接受了,隻因繪畫不如養豬來的跌人眼球;卻不知戰車設計圖,也不知他和三叔通信的事,因為他大材小用,叫小灰小黑掃去收尾,掩蓋了蛛絲馬跡。

心虛來的快,去的也快,弘晏又牽起太子的手,當起快樂的夾心餅乾,“出發!”

……

地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一掃便是一片白。紫禁城的除夕卻不如往年沉肅,除卻眾阿哥之間不再心懷算計,還有他們與福晉的相處,非是‘夫妻’這個名分將他們綁在一處,還有脈脈溫情在。

儘管禦道清掃完畢,終究比乾燥的時候難走。大貝勒半摟著大福晉下轎,四爺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