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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手打開這個步驟,滿足感與新鮮感夾雜在一塊,皇上登基多年,少有這樣的好奇心。他忍不住應了一聲好,滿臉笑容地上前幾步,垂下頭,定睛望去。

金黃的盒蓋上,居然縫了一朵粉色的蝴蝶結。

皇上一愣,模模糊糊地想,朕和這顏色不搭吧?

皇上沒有再猶豫,雙手用力一提,盒蓋終是緩緩掀開,下一瞬,他驀然睜大了眼——

眾目睽睽之下,一個巨大的、圓滾滾的“壽”字冒了出來,紅彤彤喜洋洋,頂端嵌著一張熟悉的圓臉蛋。

大殿驟然變得寂靜,太子端著的酒盞啪嗒一聲掉到地上。

他們眼睜睜望著“壽”字成了精,打了個晃又站穩,繼而艱難地拱起雙手,說起了吉祥話:“孫兒祝汗瑪法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德全下巴都要脫臼了。皇上依舊怔愣著,笑容卻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朗聲大笑,摸了摸“壽”的尖尖角,連連道:“好!好!”

眼角竟是帶了絲絲溼潤。

皇上許久沒有這樣開懷了。

弘晏也跟著笑,手腳笨拙地動了動,忽而臉色一變,惹得皇上緊張起來,扒在禮盒邊緣問他:“怎麼了?”

話音一落,太子吸了一口涼氣,滿大殿都緊張地望去。

弘晏:“……”

他真的不想說,可是不能不說。

“孫兒……”弘晏乾巴巴地笑,“孫兒爬不出來了。”

第32章 招惹 一更(捉蟲)

不是腿胖尺寸不對,而是禮盒太深,玩具服太重,一時間抬不起勁兒,想爬爬不出來。弘晏隻覺臉麵都在今日丟光了,當初設計禮盒的時候,怎麼就忘了在側邊鑿個洞呢??

皇上:“……”

這是朕萬萬沒有想到的。

弘晏說這話時,聲音不響,唯有臨近之人聽見,卻因吸引了全場的目光,沒法翻篇糊弄過去。譬如九阿哥脖子伸得老長,神色震撼得不得了;也譬如他的太子爹,又喜又憂百味陳雜,有些手癢,還擔心兒子遇上了事兒,想要上前相幫。

皇上欣喜過後便是感動,感動過後在心裡想,他怎能讓乖孫沒了麵子,大庭廣眾讓人圍觀。

故而重重一咳,遮掩道:“來,汗瑪法抱你出來。待裡麵許久了吧?”

說著傾過身去,微微蹲下,雙手用力一拔——

沒拔動。

弘晏與他麵麵相覷,片刻小聲提醒:“汗瑪法,這個東西很重的。”

皇上:“…………”

李德全在一旁聽了全程,嘴角一抽一抽的,心道我的萬歲爺,您可千萬悠著點兒。弘晏好心好意,皇上頓時不服氣了,心道朕還沒老呢,氣沉丹田,眼神逐漸變得銳利——

他拔。

這回拔動了!

弘晏無處安放的腿兒在半空中撲騰,很快落了地,企鵝似的晃了一圈,堪堪穩住了重心。眾人的眼神隨著他晃,終於看清了玩具服的全貌,還真是一個有手有腳的壽字,紅得耀眼,萌得小心肝顫顫,霎那間,數不儘的羨慕嫉妒往太子身上湧去。

皇上都上手抱了,誰在萬壽節拔得頭籌,還用多說?

在場之人全都在想,這主意太妙了。

還以為長孫恃寵而驕忘記赴宴,誰知恰恰相反,他既聰慧又省心,使得皇上龍顏大悅,連帶著太子受益匪淺。這怎麼就不是自家的,怎麼就便宜了太子呢?

還有為人所不理解的、執著“知己”的四阿哥胤禛,同樣收到了小眼神。裡頭有恍然,有讚同,居然還有豔羨,胤禛唇角一翹,脊背挺得直直的,隻覺揚眉吐氣,看得四福晉眉心狂跳,半晌無言。

德嬪望著祖孫和樂融融的一幕,心口一抽一抽得疼,恨不能暈厥過去。

這小子天生就是來攪局的,朝老四溫憲伸出魔爪還不夠,竟還破壞了十四的大好前程,吸走了皇上的有限注目。他定是故意的!

十四的神色亦是陰霾萬分,那廂,弘晏站得穩穩的,真情實意地說:“汗瑪法神威蓋世,臂力超群,連我阿瑪都比不上。”

趁著太子離得遠,弘晏毫無心理負擔,哄得皇上哈哈大笑。太子妃隱隱聽見了他的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杏眼不自覺地流出溫柔,半晌,後座的三福晉壓低聲音道:“我也真想抱上一抱。”

這話引來了四福晉與五福晉的讚同,誰不想呢?

太後年紀大了,更受不得可愛風,等皇上終於舍得放開弘晏,忙不迭地召他過去。她拉著弘晏仔細地瞧,笑得合不攏嘴,伸手揉了揉字兒尖尖,慈愛道:“元寶熱不熱?累不累?累就脫了,皇帝已經知曉元寶的心意。”

弘晏搖搖頭,初春的天氣尚且不熱,他這麼折騰,隻出了一滴兩滴汗水。

皇上太後的欣悅笑容,十裡外都能瞧見,九阿哥坐在小十六的位置上,伸長脖子咋舌不已,今晚風頭都被大侄兒奪光了!

那廂,十四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半垂著眼,無人看清他的表情。十三不會再如以往那般捧著他、安慰他,十阿哥有意無意地瞧他一眼,搖了搖頭,拉著哥哥們拚酒去了。

“來,好容易有了機會,八哥可彆讓著我。”十阿哥憨厚地笑,手上功夫極快地斟滿了烈酒,遞到八阿哥嘴邊。

八阿哥年紀尚輕,甚少飲酒,實在拂不過弟弟的好意,隻好一口悶了,清俊麵頰泛起紅暈。

另一邊的太子卻被酒盞包圍,先是四阿哥敬酒,隨後三阿哥起哄著讓他喝,話間蘊藏恭賀與豔羨,“二哥生了個好兒子。我家弘晴若有弘晏一半機靈,今後也用不著我愁,二哥二嫂是如何教養的?同弟弟好好說說,千萬彆藏私……”

——

太子酒量不賴,可一來太過高興,二來兄弟們那豔羨的小眼神讓他受用,特彆是老大那副模樣,酸味都要漫出殿外,卻隻能不情不願地給他敬酒,那滋味怎是一個‘爽’可以概括的!

好小子,後發製人連十四都比過了,實在給他長臉。

諸多因素疊加,太子一不留神就喝多了,再也想不起教訓兒子的事,被何柱兒攙扶著回到毓慶宮。

弘晏還在皇上那兒,皇上舍不得讓人回來。太子妃沒什麼不放心的,元寶在乾清宮住了多回,早就熟門熟路,當務之急是照料身後的醉鬼。

於是叫人煮了醒酒湯,哄著太子灌了下去,又哄著他洗漱沐浴,拿出了十萬分的耐心。

太子酒品好,喝醉了不瘋不鬨,半闔著眼,麵龐在昏暗燭光下顯得俊美至極,讓人心跳都漏了一拍。半晌,他喃喃了一句:“福晉,元寶呢?元寶去哪了?”

太子妃湊近了聽,隻覺當下的太子與‘壽精’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抿唇笑道:“元寶被皇上留了,爺不必擔憂。”

哪知醒酒湯需要一段時間起效,太子怔愣了一會兒,道:“汗阿瑪有兒子,同孤搶什麼搶?孤也要住乾清宮去。”

說著一骨碌站起身,身披單薄中衣往外行去,太子妃一時阻止不及:“……”

幸而前院有侍衛把守,這要真讓他辦成了,毓慶宮的臉麵也丟完了。

何柱兒在外頭守夜,就見身穿中衣的主子遊魂似的飄來,嚇得嗝了一聲,戰戰兢兢魂飛天外,牙齒打顫道:“太子爺、爺?”

“孤不是你爺爺,彆胡亂認親。”太子口齒清晰地回了句,不緊不慢地朝外走,終是走到簾外回廊處——

外頭更深露重,冷風堪比殺傷力武器,呼嘯著一吹,再濃的酒意也清醒了。

太子打了個寒戰,飛快地往裡撤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終於記起自己做了什麼智障事。

見他終是清醒,太子妃忍住笑意,揶揄道:“爺去了乾清宮一趟,舍得回來了?可曾看見元寶入睡?”

太子:“……”$思$兔$網$

“孤在外頭轉了一圈,”太子強自鎮定,給自己挽尊,“沒見著元寶的影子。”

在心底狠狠記了一筆,下回定要給老三幾個灌回去,想逃,沒門。

——

弘晏不知他爹心心念念惦記自己,更不知今兒成了宮中風雲人物,引得叔伯們爭相談論,特彆是九阿哥,震撼之後簡直心癢癢,大侄子太過合他的胃口。

瞧那小腦瓜子,聰明又新奇,這不就是翻版的自己麼?

大侄子的知己之位,他誌在必得!

一想到勝券在握的四哥輸得一敗塗地,轉而變了臉色、暗自痛哭的場景,胤禟就激動不已,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第二天掛著兩個大黑眼圈去往無逸齋讀書。

十阿哥一瞧,在心底嘖嘖兩下,湊上前小聲勸說:“九哥啊,避火圖看多了傷身,九嫂還沒進門呢,咱要注意身體。”

“……”

九阿哥嗬嗬一笑,給他一個大腦瓜子,“齷齪!”

十阿哥滿心不解,誰齷齪了?

一晚上精神萎靡,還能怎麼著?

為顧及九哥的麵子,十阿哥滿口好好好,背誦的時候腦袋一點一點,比胤禟還不專心。眾兄弟裡頭,就屬他倆最不上進,寫的策論隨意無比,師傅們提醒沒用,告狀沒用,隻能無奈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沒看見。

畢竟他倆不用繼承皇位,日後吃喝不愁,皇上親口發話說‘愛咋咋地,不用逼太緊’,若太子爺這副德行,他們便要以頭撞柱,無顏麵見列祖列宗了!

幸好,幸好啊。太子是位賢明的儲君,文武雙全出類拔萃,長孫殿下亦是聰明伶俐,孝心可嘉,眼瞧著有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架勢。

昨兒萬壽過後,小爺彩衣娛親的事跡傳遍京城,無數漢臣當場哽咽,感動得眼含淚水,隻覺人生圓滿。都說百善孝為先,長孫今年五歲,便有了明君之相,未來有望,未來有望啊。

明歲,小爺是不是要去無逸齋讀書了?

想到此處,他們的心思沸騰起來,特彆翰林院的各位老大人,暗自估量過後,開始互相較勁。還有厭倦官場、一心想要辭官歸隱的刑部尚書王大人,窩在家中琢磨了幾日,生了一個極好的主意。

他的學問,在文風鼎盛的江南都是拔尖的。若成了長孫的漢學師傅,順道鞭策他那不上進的徒弟,一舉兩得,豈不樂哉?

王大人暗自下定決心,一掃萬事萬物不入於心的厭世姿態,開始積極上朝,積極辦公。

皇上悄悄觀察許久,左想右想覺得不對勁,這日放下朱筆,朝李德全問道:“朕最近沒招惹他吧?”

李德全絞儘腦汁,想了半天賠笑道:“沒招惹的。”

“不過逼他借了三十兩銀,那是五年前的事。”皇上在殿內來回踱步,麵色凝重,“當年那副淡然模樣,唬得朕有些怕……難不成現在想明白了,準備發作了?”

第33章 慈母 一更

一聽這話,李德全下意識拔高了對王士禛的敬畏之情,心道這麼多年來,能讓皇上仔細揣摩心理的,也就王大人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