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頁(1 / 1)

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57 字 5個月前

可言。

卑賤至此,令人不忍直視。

榮康仰天狂笑,又得意洋洋,指名道姓,要幾家將女子今夜便送入後宮,封為嬪妃。

他點中的,無不是南朝素有名望的士族貴姓。除了劉氏,還有中書令馮衛之女。

劉惠才剛蘇醒過來,聽到榮康要自己將女兒送給他充當嬪妃,眼前再次發黑,又一頭栽倒。

榮康笑畢,見那幾家被點中的,皆俯首帖耳,不敢有半分反抗,獨一人從地上站了起來,對著自己怒目而視,定睛看去,見竟是馮衛,命人上去,將他再次按壓在地。

方才入內,一眼見到小皇帝暴死,太後失魂落魄,馮衛便知大事不妙。

就在數日之前,高雍容曾秘密給他通報消息,商議如何將榮康除去,遭到了他的反對,道不可輕舉妄動,與其冒險,還不如再繼續忍耐,等待救援。

他以為太後已被勸服。萬萬沒有想到,今夜竟發生如此之事。雖痛恨榮康人麵獸心,暴行令人發指,但知大勢已去,自己亦無力回天,也隻能將屈辱壓下,暫時屈從,以待後情。萬萬沒有想到,榮康斂財不算,徑直奪位,還恬不知恥,連自己的女兒也不放過,再也忍耐不住,奮力掙紮,指著榮康破口大罵。

榮康拔刀來到馮衛麵前,一刀砍在他的肩膀之上。

馮衛倒地,口中仍罵個不停。

榮康冷笑譏嘲:“莫非你想讓女兒做皇後不成?可惜皇後之位,我隻留給高氏女,你莫多想。”

殿中響起榮康手下發出的大笑之聲。

馮衛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咬牙切齒:“榮康賊子,爾弑君欺上,無惡不作,必遭天譴,不得好死!”

榮康大怒,一腳將他踢翻在地,正要命人將他殺了,殿外忽然傳來報聲,一個士兵疾奔而來,跪在殿外,口中喊著急報,道城外發現了開來的軍隊,距離健康已是不過百裡。

榮康一愣,掃了一眼殿中聞聲神色變得各異的南朝文武,眼底掠過一道凶光,略一思忖,命手下將人全都拘在此處,不準離開,自己帶了人,匆匆而去。

城外那支向著建康連夜開來的,正是高胤所領的軍隊,黎明之時,終於開到了距離皇城不過二十裡的城南石子崗。在那裡,遇到了列陣以待的榮康軍隊,雙方一場惡戰,戰至午後,榮康不敵,有聽聞陸柬之亦領了幾萬人,正向著建康趕來,急忙帶著殘餘軍隊倉皇逃入城中,閉門不戰。

當夜,高胤和隨後趕到的陸柬之兩軍彙合,休整過後,次日,待要發動攻城,卻得知了一個消息。

榮康將城中的宗室貴族、士族官員以及先前他剛入城時被繳了兵械的南朝士兵,共計數千之眾,全部驅趕到城南的一片空地之上,威脅若是攻城,便實行坑殺。

那日,數千平日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宗室貴族、士族官員,在刀斧的威逼之下,無奈拿起鍬鎬,含淚替自己挖起坑洞。從早到晚,稍有懈怠,便是棍棒鞭笞。待挖好坑洞,又如趕鴨般,被驅趕著集體下坑。稍有不順,立刻殺死。眾人亂成了一團,再不敢反抗,隻能自己走下坑去,聽憑泥土從頭頂紛紛鏟落,眼睜睜看著慢慢地埋過腰身,人猶如被栽在了地裡,再也無法動彈。

撕心裂肺,充滿了絕望的哭聲和哀求聲,混雜著坑頭之上,榮康士兵發出的震耳欲聾的“坑!坑!坑!”的齊齊吼聲,回蕩在這座繁華皇城的每一個角落,久久不散。就連平日對這些人暗懷不滿的城中民眾,此刻也無不兔死狐悲,黯然神傷。

居了數十萬人的建康城,陷入了恐懼的沉默,街道之上,死寂一片,猶如一座白日墳塋。

風流折辱,富貴凋零。

人間慘劇,也不過如此罷了。

第163章

風吹日曬, 扔在地上的胡餅,便是每日僅得的一點口糧,隻能維持不被餓死而已。

不僅如此, 看守還故意將東西丟在他們手臂夠不到的地方。當餓的眼冒金星的眾人忍辱伸手夠取, 吃力的狼狽模樣,便成了榮康士兵戲弄取樂的來源。

到了第三天,下起了雨, 埋場裡泥水橫流,栽在地裡的眾人,淒慘之狀, 無以言表,平日孱弱些的, 早支撐不住,暈厥了過去,

消息傳到城外, 高胤怒不可遏。

他對城中這些正在遭難的宗室、官員和士族之人,雖早也失望至極, 但這些人當中,有不少曾是自己舊日相識,如此受辱, 朝不保夕, 他又如何能夠做到視而不見?何況就算這些人是咎由自取, 一道被埋的, 還有許多因上官無能而被繳了械的無辜士兵, 於情於理,他都不可能置之不理。

高胤恨不得立刻攻城,卻又投鼠忌器,一時難以定奪,好在很快,收到了一個來自北方的消息。

李穆在渾源大敗劉建之後,暫且擱下了破西涼國都大同的戰事,正南下而歸。不日應當便能抵達。

其實高胤在初派人給他傳遞消息的時候,對他是否還肯回來助力建康,心中其實並沒有底,直到得知這個消息,方安心了些,

思忖城中那些人一時應當不會喪命,決定暫停軍事,等李穆到來,再作商議。

而在建康城中的榮康,此刻卻又是另外一番打算。

作為一個來自偏遠巴東的地方方伯,初來建康之時,他雖被這皇城的煙柳繁華給迷了眼,暗中也曾蠢蠢欲動,卻不敢真的付諸行動,直到後來被慕容替所用,加上這兩年,勢力比起從前愈發雄壯,野心這才日益見漲。

此次,他趁北方戰事的機會入主建康,原本是得了慕容替的授意。但他已漸漸不甘心再受驅策,卻又忌憚於他,正躊躇搖擺之際,前些時日,得知慕容替在和李穆的北方大戰裡,不但一敗塗地,還喪命於渾源,頓時如同去了枷鎖,飄飄然了起來,心底埋藏已久的那個皇帝夢,也冒了出來。

不想老天作梗,他連皇帝癮都還沒來得及過一下,城外便開來了南朝軍隊,咄咄逼人。在出去和高胤打了一仗,討不到半分便宜之後,重新估量了一番形式,他的皇帝夢便清醒了過來,開始計劃退路。

就在這幾日,在他威脅坑殺南朝宗室官員的同時,派去查抄各家各戶金銀財物一事也是沒有停下。

果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刀斧之下,那些人為了保命,再不敢有所隱瞞。

光是從劉惠一戶起出的金銀,養一支萬人軍隊,三年也是綽綽有餘,何況建康城裡有將近千頭這樣的肥羊,哪怕沒有劉家那麼肥,全部搜刮出來,數目也極其驚人,用富可敵國來形容,毫不誇張。

在榮康的計劃裡,若是建康真的不保,自己做不成皇帝,萬不得已之時,帶搜刮完畢,便帶著金銀財寶跑路。

有了這筆巨額財寶,逃回巴東老家,值此亂世,不愁日後不能卷土重來。

至於如何帶著這些金銀財寶離開,他也已是想好法子。依舊是拿如今那些還被栽在土裡的南朝高官士族做護身符。

等斂齊財物,撤退之時,將這些人一並綁走。

當朝的太後和諸多士族高官都在自己的手中,高胤必定束手束腳,不敢強攻。到時不必開打,自己已是占儘上風。

榮康打定主意,不但加緊搜刮清單上的財物,連普通民眾家中也不放過,士兵開始挨家挨戶入室劫掠,形同盜賊,恨不得將建康的地皮刮掉三尺才好。

正當他瘋狂斂財之際,這日,一行數十人的身影,由遠及近,出現在了一條通往建康北的野徑之上。

因為榮康之亂,附近民眾聽聞他抓壯丁充軍,又大肆搜刮財物,能躲的都已躲遠,大白天的,周圍也不見什麼人影。

建康就在前頭了,城垣已是清晰可見,連城頭上插著的帶了皇城新主標識的一排旗子,也隱隱可見。

領頭男子停了馬,坐於馬背之上,眺望著前方。

他的左臂一直垂在身側,整條胳膊被衣袖遮擋住了,風吹著,袖子貼在胳膊上,露出一段僵直的輪廓。!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是一個年輕的男子,容貌秀美,有著一雙罕見的紫色眼眸,但此刻,他的雙頰卻因暴瘦而凹陷下去,皮膚蒼白得近乎病態,日光之下,連細微的藍色血脈都清晰可見。

他的神色漠然,迎著刺目的日光,眯眼眺了片刻前方,取出一信,命人前去傳訊,隨即叫身後跟從自己的那幾十人停下歇腳。

那些人雖都是普通漢人的打扮,但體格彪悍,猶如出身行伍。隻是此刻,他們的臉上,早已寫滿了疲倦,眼神更是黯淡無光,仿佛這趟長途跋涉,已將每一個人身上原本的精氣給消磨殆儘。

聽這男子如此發令,眾人各自坐到路邊,默默取出乾糧,吃了起來。

這男子仿佛絲毫沒有覺察,繼續望著前方城池的輪廓,立在野地之中,人一動不動,仿佛入定。

他的身後,一個侍衛頭領模樣的人,在遲疑了半晌之後,終於還是上前,低聲勸道:“陛下,今時不同往昔,陛下龍困淺灘,以榮康這等小人,必不肯再聽陛下之言,陛下實在不宜再入建康。何況,就算陛下掌控了建康,此處也非能夠久留之地。一旦強敵來襲,四麵毫無屏障。陛下何不暫時退讓,靜待時機,日後再起?”

男子慢慢地轉頭。陽光之下,一雙紫瞳仿佛透明的玻璃珠,盯著他,毫無波瀾。

侍衛的臉上慢慢露出惶恐之色,聲音低了下去。

他效忠的北燕皇帝慕容替,麵前的這個人,在紫荊關前遭到了慕容西的報複,士兵反叛,一敗塗地,作為慕容氏的死衛,他是拚死,才和這最後幾十個忠心不離的手下一道,終於將他從亂軍中救出逃走。

先是中原失利,再又遭到如此的慘敗。

曾經兵用天下,如今身邊唯一所剩,隻有這幾十個護衛了。

他本以為慕容替會找個地方躲起來,以避開正尋他屍首的慕容西的複仇。即便雄心依然不死,也當暗中蟄伏,日後再待時機。

意外的是,那日從昏迷中蘇醒過來,慕容替睜眼,仰麵躺在地上,任由身上汙血橫流,對著夜空一動不動。

整整如此一夜,猶如躺屍,叫身邊之人甚至以為他已經死去,天明之後,他才終於開口。

說的第一句,也是唯一的一句話,便是動身去往建康。

他的語氣是決絕的,不容半分的質疑。

就這樣,一行數十人,此刻來到了這裡。

建康已是近在眼前了。一旦進去,便再也沒有退路。

這一路上,他忍了許久的話,再也忍不下去,終於問出了口。

此行分明如同送死。哪怕僥幸製服榮康,接下來要麵對的,也絕對不會有好結果。

如此不計後果甚至近乎瘋狂的舉動,實在不像是他一向熟悉的慕容替的做派。

見他這般盯著自己瞧,侍衛急忙低頭,跪了下去:“若是冒犯陛下,懇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