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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78 字 5個月前

陛下恕罪,卑職隻是……”

他停了下來。

慕容替的視線轉向另外那些人,從他們的臉上,一一掃過。

“你們也是如此做想?”他問。

眾人相互看了一眼,慢慢地放下手中乾糧,相繼從地上站了起來,低頭不語。

“你們跟隨我,也有十來年了吧?”

眾人沉默著。

他點了點頭:“今日我落到了如此地步,你們還在這裡,也算是仁至義儘。我亦沒打算要你們與我一同入城。”

眾人一愣。

“你們走吧,想去哪裡就去哪裡。這幾年,我給你們的賞賜,應也能叫你們娶妻生子,過完下半輩子了。若是思念故土,想回龍城,回去向我叔父認罪,他為歸攏人心,應也不會為難你們。”

眾人吃驚無比,慌忙跪地,叩頭,紛紛向他表忠,道定要追隨於他到底。

慕容替淡淡笑了一笑,不語,走到自己那匹坐騎的近旁,抽出一把匕首,割斷了固定轡頭的韁索,又丟掉了馬鞍。

他抬手摸了摸它的頭,道:“你也跟了我多年,今日也放你走吧。往後是生是死,看你自己造化了。”說著,猛地用刀柄擊了一下馬%e8%87%80。

馬匹吃痛,嘶鳴了一聲,撒蹄朝著野地狂奔而去。

慕容替目送馬匹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裡,再沒看人一眼,轉身朝著建康走去。

“陛下——”

眾人在他身後喊著,跟著前行,漸漸放慢了腳步,最後終於停了下來,跪在了路上,向著他的背影叩頭。

慕容替始終沒有回頭,隻是發出一陣大笑之聲。笑聲中,加快腳步,朝著前方那座城池,大步而去。

……

榮康身穿龍袍,威風凜凜,坐在金碧輝煌的建康宮裡,命人將慕容替帶入。

在他入殿之前,已被徹底搜檢,連腳上的靴子都檢查過了,見無異常,這才放行。

在兩旁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之下,他朝榮康走來,到了近前,停住,下跪,行禮,口呼陛下。

榮康心中暗自得意。

風水輪流轉。想當初,慕容替占北方稱帝之時,自己仰其鼻息。如今倒了個個兒,變成自己高高在上,這個原本總是陰沉沉的叫他見了有些發怵的鮮卑人,今日竟會如此向自己俯首稱臣,怎能叫他不得意?

他命慕容替起身,假意笑道:“傳言你死於亂軍,朕聞訊時,還頗為傷感。不想原是訛傳,最好不過了。但不知今日你來建康,是為何事?”

慕容替道:“實不相瞞,我雖僥幸活命,但部下散儘,故地難歸,又遭叔父追殺,已是走投無路。知陛下勢如中天,特意前來投奔,以求庇護。”

榮康皮笑肉不笑地道:“好說,好說。隻是你信中所言……”

慕容替在投給他的信中稱,自己也曾做過幾年皇帝,當初便知亂世之中,朝不保夕,故留有一埋藏金銀寶藏的秘所。他願呈上圖藏,以表自己投靠的誠心實意。

人心不足蛇吞象。在建康雖已得了一筆巨額財富,但麵對這種誘惑,榮康的貪婪之念,反而愈發膨脹,心動不已。雖然明知慕容替此行詭異,卻還是抵不住誘惑。

好在他孤身一人,又被搜了身,料也翻不出什麼大浪。

慕容替道:“藏圖在此,為叫陛下有數,亦列出了詳細數目。”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方折疊起來的羊皮紙,朝著榮康走去,到了近前,停下,交給榮康身邊之人。

榮康接過,見圖上地理標識清晰,一目了然,所列的金銀珠玉,竟全是以車來計算,雙眼不禁發光,看了又看,哈哈大笑,將羊皮紙收起,納入自己懷中,命人擺酒設宴,招待慕容替。

筵席之上,眾人談論著被栽埋在地裡的南朝官員,笑聲不絕於耳,榮康左擁右抱,醜態畢露,幾杯酒下肚,看向坐於自己下首之位的慕容替,想起從前他做皇帝時,對自己不屑一顧的倨傲模樣,有心要再當眾羞辱他一番,目光落到他那條始終垂落不動的左臂之上,笑道:“朕聽聞你的這條胳膊,從前是被李穆所廢?大丈夫生而在世,若不能報仇,苟活於世,亦是羞恥!”

周圍起了一陣竊竊私笑之聲。

慕容替恭敬地道:“之所以來投奔陛下,為的正是複仇。”

榮康得意而笑:“朕見你進來後,這手便一直不動,可否方便,叫朕看看,李穆到底將你這臂,廢成了如何模樣?”

眾人跟著起哄。

慕容替道:“陛下要看,我有何不便。”說著坦然舉起左臂。

衣袖滑落,露出了一條微微扭曲的手臂。臂上肌肉瘦弱,已見萎縮,連那隻手,比起正常的右手,看起來也小了一些。

榮康的嘴裡發出嘖嘖的歎息之聲,不停搖頭:“李穆實是可恨。但不知你這手,如今若和女子打架,誰輸誰贏?”

話音落下,哄堂大笑,有人便提議試試。

榮康責備道:“慕容老弟也算是當世英雄,豈能容你如此戲弄?”

殿中笑聲,愈發大了起來。

慕容替麵上絲毫不見慍色,反跟著笑,道:“打架是不知輸贏。不過提壺倒酒,應還是能做。不如我給陛下斟酒一杯,以表我對陛下收容的感恩之情。”說完從座上起身,來到榮康麵前,在周圍目光的注視之下,用那隻廢手,帶了點吃力地端起案上的一隻酒壺,抖抖索索地舉向榮康麵前的酒盞,小心地倒了一杯酒,恭敬請飲。

榮康賺足臉麵,哈哈大笑,接過酒杯道:“慕容老弟親手斟的這酒,朕豈能不喝?”說著送到嘴邊,仰脖,一口灌入了嘴裡。

就在他揚起脖子,咽酒下腹之時,在這一個刹那之間,誰也沒有料想到的一幕發生了。

慕容替那隻空著的右手,突然掃起案上一隻筷箸,傾身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將筷頭朝著榮康露向自己的咽喉,筆直地插了下去。

他的手背,青筋畢露。

“噗”的一聲,那根筷子,在極快的速度和巨大的臂力之下,猶如鋒利匕首,戳穿了榮康的皮肉,深深插入咽喉正中,整整一根,穿頸而出,露出的筷頭之上,沾了一縷細碎的血肉。

榮康那龐大的身體,猛地頓住。

“咣”的一聲,酒杯脫手,掉落在地。

他雙目圓睜,眼珠瞬間後翻,終於吃力地看向對麵的慕容替,忽然抬起一隻胳膊,張開蒲扇似的手,似乎想要反擊。

慕容替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紫眸裡泛出冷色,稍稍抽回些筷子,獰笑著,猛地左右攪動,氣管登時破裂,喉上血肉模糊。

榮康慘叫一聲,眼珠再次上翻。那隻舉起來的手,無力下墜。

他的一雙牛眼死死地盯著慕容替,掙紮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還沒站穩,又“砰”的一聲,身軀倒了下去,壓倒在身邊一個已嚇呆了的美人的身上,四肢痛苦地抽搐著,喉嚨裡發出一陣古怪的嗬嗬之聲,血不斷地從他嘴角和喉嚨的那個破洞裡湧出。

美人終於反應了過來,嚇得魂飛魄散,在他重壓之下,拚命地扭著身子,想要掙脫出來,卻又如何脫得開,嘴裡發出一陣充滿了恐懼的尖叫之聲。

大殿之上,榮康的左右手下,這才終於跟著反應了過來,摔了手中酒杯。一片稀裡嘩啦聲中,衝了上來,紛紛拔出刀劍,霎那便將慕容替包圍在了中間。

慕容替神色自若,撒手鬆開了那根插在榮康咽喉裡的筷子,轉身,視線掃過對麵那一張張驚怒交加的臉,冷冷地哼了一聲,目光淩厲,與方才侍酒之時的樣子,判若兩人。

就在這一刻,他仿佛又恢複了身份,變成了曾經的北燕皇帝慕容替。

眾人被他目光所逼,呼喝之聲,慢慢變小。││思││兔││網││

“榮康已是活不成了!你們殺了我,對你們有何好處?他搜刮的金銀財寶,沒分給你們一分一毫!原本打的就是萬一守不住建康,丟下你們自己帶著財寶逃路的主意!你們這般替他賣命,最後能得到什麼?”

他冷冷地道,語氣倨傲,充滿了王者之氣。

榮康愛財。封官進爵很是大方,但論到真金白銀的賞賜,卻頗為計較。從前也就罷了,這回打入建康,眼看他將搜刮來的金銀珠寶一一藏入庫中,除了少數重用的親信,其餘人替他奔走,實際入手的東西,相比之下少得可憐,原本心中就很是不滿,被慕容替這麼一說,腳步亦隨之停頓。

慕容替瞥了眼還在地上痛苦抽搐著,大口大口想要呼吸,氣卻喘不上來的榮康,淡淡地道:“他搜刮過來的那些好東西,你們不去分了,難道要等彆人搶在你們前頭,把東西搬光?”

猶如醍醐灌頂。眾人相互看了一眼,各自露出懷疑戒備之色。

亂世之下,人命賤若螻蟻,這些榮康軍中的將領,本就是一群為財為利才聚到了榮康手下的亡命之徒,又何來的情義可言。

一陣短暫的靜默之後,突然有人轉身,朝著殿外大步奔去。

一個人動,其餘人的臉上立刻露出緊張的神色,也沒人去管地上的榮康了,紛紛跟著轉身奪路,唯恐慢了一步,庫裡的東西就會被人搶光。

“站住!”

慕容替突然喝了一聲,聲音充滿了威嚴。

眾人不由地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了他。

慕容替緩緩走到大殿中央,環顧了一圈四周這金碧輝煌的宏宇崇樓。

“建康是個好地方吧?喝不完的美酒,吃不完的佳肴,享不儘的美人!但我告訴你們,南朝似這般的好地方還多的是!榮康搜刮來的那些財寶又算什麼!南朝的富庶,遠不是你們的雙眼所能所見,頭腦能夠想象!”

“如此的人間勝地,難道你們不想在在此分封王侯,讓你們和你們的子孫後代,永享富貴?”

他聲音激昂,鏗鏘有力,回蕩在金殿之中,震人耳鼓。

眾人看著他,目光閃爍。

“但我告訴你們,”他的語氣一轉,變得凝重無比。

“你們的敵人李穆,他不久必會打來!如此好的地方,分明已是到手!難道你們還願意拱手讓出,像夾著尾巴的野狗,被他趕回到巴東那種窮山惡水的地方?”

“我知道你們不願!但李穆若是打來了,你們能有那樣的結局,已算好的。我怕你們一個一個,即便分了那些財寶,到時也是有命拿,無命享!”

眾人漸漸激動起來,臉上露出懣色。

一人喊道:“那你說!應當如何!”

慕容替厲聲道:“自然有辦法!隻要殺死李穆,南朝剩下的那些酒囊飯袋,能奈你們如何?到時候,這天下便由我們說了算!”

眾人原本議論紛紛,等聽他說到殺死李穆,頓時又安靜了下去。

“你說得倒容易!”一人低聲咕噥,“李穆若是如此容易能被殺死,你也不至於落到今日地步……”

慕容替麵不改色,冷冷地道:“昔漢高祖四敗於項羽,最後亦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