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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91 字 5個月前

到嘴邊,眼見就要張口喝下,忽又停住,將酒盞送回到高雍容的麵前,道:“太後對臣,臣心知肚明,一向是看不上眼的,今夜能得太後如此垂青,臣感激涕零,這杯酒,乃是太後親手為臣所斟,臣不敢自己獨飲,請太後也先飲一口,餘下臣再受恩,如何?”

高雍容眼底掠過一道異色,卻不動聲色,又咳嗽了幾聲,搖頭推辭:“本宮不會飲酒,方才那一杯,險些咳死人,太師勿再為難了。”語氣之中,已是帶了幾分撒嬌的語氣。

榮康笑嘻嘻地覷了她一眼,那杯酒卻依然不肯收回,定要高雍容和自己共飲,見她再三推辭,笑道:“太後不肯飲這杯中之酒,莫非太後知道,這酒水有異?”

高雍容臉色微微一變,勉強笑道:“本宮不知太師此話何意?”

榮康盯著她,麵上笑容陡然消失,放下了酒杯,冷冷地道:“你方才借著咳嗽,俯身下去,以為我沒看到麼?你往杯中彈了何物?”

高雍容僵了片刻,突然直起身子,撲向放在了案上的那杯酒,揚手想要打翻在地,卻被榮康一掌給扇到了地上。

榮康站了起來,盯著俯在地上的高雍容,冷笑道:“臣是粗人,但也知道惜命。太後賜的這杯酒,臣是萬萬不敢喝的。你自己不喝,那就換個人來喝!”說著,高聲命人去將小皇帝帶來。

高雍容臉色驟然大變,厲聲道:“你敢!”

宮人已奉命離去,高雍容追了上去,待要阻攔,卻又如何攔得住?沒片刻功夫,便看著自己的兒子被幾個如狼似虎的宮人給推了進來,緊緊地捂住嘴。

榮康一聲令下,幾個宮人將他抓住,製止了他的掙紮,一人端起案上的酒,捏開他嘴,預備朝裡灌去。

高雍容的臉色變得慘白一片,如同死人。

就在方才,她借著咳嗽之機,將預先藏在指甲裡的□□,彈入了那隻自己喝完了酒的空杯之中。

這藥毒性極烈,隻需一指甲蓋,隻要入腹,便會七竅流血而死,任大羅神仙,也休想逃過。

她已和幾個親信大臣暗中商議妥當,隻等今夜榮康毒發身亡,他們便帶人入宮,將榮康布置在宮中的人一網打儘。

她萬萬沒有想到,榮康這廝,看似是個混人,竟也心細如發,有所防備。眼看那毒酒就要被灌入自己兒子的腹中,高雍容肝膽俱裂,尖叫一聲,連滾帶爬地撲了過去,緊緊地抓住了榮康的腿,不住地磕頭,淚流滿麵,祈求他能放過自己的兒子。

榮康命人停下灌酒,道:“你和陛下,我隻要留一人就夠。你要救陛下,也好,你自己飲下此杯,他便能活。放心,等陛下向天下宣告將皇位禪讓於我,我會加以優待,留他性命。”

高雍容仰頭望著榮康,僵住了。

“快說,到底是你活,還是他活?”榮康獰笑著逼問。

“阿娘——阿娘——”

兒子還在宮人手中拚命掙紮,聲聲呼救,不斷地傳入她的耳中。

高雍容整個人不住地發抖,汗水從她額頭滾滾而下。

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麼,舌頭卻又仿佛被什麼給壓住,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不死,那就是你兒子死!給我灌下去!”

榮康厲聲喝道。

宮人捏開小皇帝的嘴,將那酒水灌了進去。

“啊——”

高雍容尖叫了一聲,眼睛一閉,一下昏死過去,倒在了地上。

第162章

淩晨時分, 皇宮的大門突然打開, 一隊隊全副武甲的士兵,出現在了建康的街道之上, 火杖通明, 人喧馬嘶。

臨街民房的人從睡夢中被嘈雜聲驚醒, 提心吊膽,無人敢出來看個究竟。

從榮康進入建康之後, 對於民眾而言,這已成了常態,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門閂得再緊一些, 哄著屋中小兒儘快止啼, 免得引來橫禍。

宗室貴族, 連同朝廷大小官員, 在淩晨的睡夢之中,被突然而至的粗暴的砰砰作響的拍門聲給驚醒, 得知榮康命人即刻去往皇宮,不知出了何事, 懷著惶恐,在門外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的催逼之下匆匆出門,趕到之時,有些人連鞋都來不及穿, 至於衣帽未整齊者, 更比比皆是。

對於注重外表的南朝官員而言, 這在往日,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但此刻,誰也沒有心思再去注意這些細枝末節了。

數百人被趕入了皇宮的大殿,看到裡麵的景象,駭然不已。

大殿裡燈火通明,高太後癱坐在她平日伴著小皇帝聽政的位置之上,麵無人色,眼淚不停地流,整個人仿佛在微微發抖,看起來虛弱不堪,倘若不是被身後一個宮人強行架著,隻怕當場就要倒到地上去了。

小皇帝就在她的身旁,穿著睡袍,仿佛剛被人從床上拖出來的樣子,身體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歪靠在座上,閉著眼睛,頭亦向一側軟軟地靠去,一動不動,乍看仿佛睡了過去,實則已是死去,而五官七竅,卻依然慢慢地往外滲著泛黑的血絲。雖然已是死去,但表情扭曲,麵上的痛苦之色,清晰可見,臨死之前,曾遭受過折磨,可見一斑。

大殿裡短暫靜默了片刻,突然,也不知是哪個起的頭,悲呼“陛下這是怎的了”,群臣這才仿佛反應了過來,紛紛跪地,淚流滿麵。

在一片撕心裂肺般的呼叫和哀哭聲中,高雍容目光呆滯,毫無反應,仿佛元神已然出竅,留在這裡的,不過隻是一具空殼而已。

正當群臣慟哭之時,殿門之後,伴著一陣盔甲和刀劍隨走動發出的摩攃之聲,有人入殿。

群臣抬頭,看見榮康被一眾武甲士兵簇擁著現身。

榮康停在死去的小皇帝的屍身之前,瞪目向著對麵的大臣。

眾人對他又恨又懼,頓時收聲,無人再敢哭泣。

殿中再次安靜了下來。

榮康吼了一聲:“帶上來!”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之聲。

群臣回頭,見榮康的手下押著幾個五花大綁之人從殿外入內,竟是禦史張直和榮康入京前負責皇宮守衛的的一個名叫劉振的羽林將軍。

榮康指著小皇帝的屍身:“你們都看見了,陛下被人藥死,慘不忍睹。我已查明,帶頭企圖謀害陛下篡位的,就是這幾人,方才抓了過來,就地正法,好為陛下報仇雪恨!”

他說完,喝了一聲,幾個手執鬼頭大刀的劊子手便上來,將人壓倒在地預備行刑,二人奮力掙紮,衝著前頭的高雍容喊道:“太後,救命——”

高雍容臉色愈發慘白,閉著眼睛,手不停地顫唞,指甲早已深深地嵌入肉裡,齊根折斷,掌心深處,慢慢地滲出了一縷血跡。

“給我殺!”

話音落下,“噗”的一聲,兩顆人頭便落了地,滾了幾圈,才停了下來。

大殿那層原本光滑如鏡的地麵之上,頃刻間,濺滿了猩紅的血跡。

群臣麵如土色,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榮康獰笑道:“除了這正法的二人,還被我查到了一些同黨……”

他的雙目閃著凶光,在麵前那一張張大臣的臉上,慢慢地遊走。

被他視線看過之人,無不毛骨悚然,恨不得遁地三尺,好讓自己能從這裡逃離。

劉惠站在人堆裡,拚命地低頭,不想被榮康看見,耳畔卻聽到腳步聲朝著自己而來,抬眼,見幾個士兵竟分開眾人衝到了麵前,不由分說,架著自己便拖了出去,慌忙喊道:“冤枉!我毫不知情!陛下之死,與我無關!”

榮康哼了一聲:“他二人分明招供過,你就是同黨!來人,殺了他!”:-)思:-)兔:-)在:-)線:-)閱:-)讀:-)

群臣駭然。

劉惠再也不顧顏麵,人撲倒在地,苦苦哀求:“太師饒命!此事與我真的毫無乾係!我對朝廷,對太師,忠心耿耿,日月可鑒!”

他的額上不住地淌著冷汗,一道道地滾落。

見榮康麵帶冷笑,斜睨著自己,張口便命人下刀,魂飛魄散,一邊拚命掙紮,一邊喊道:“我出錢!我有錢!求太師收下我的家產,換我性命!”

榮康這才命人鬆開他。

劉惠軟在地上,掙紮著爬了起來,再不見平日半分的名士風度,涕淚交加地道:“前次太師向我等籌措軍費之時,我一時糊塗,忘記了家中還藏有金銀萬兩。除了金銀,各地田莊,我也願一並奉獻,支持太師扶持朝廷,隻求太師赦免!”

榮康目光閃動,神色這才放緩了些,命人取來紙筆,要他將隱匿的財物並藏物之地,一一寫下。

劉惠接過紙筆,哆哆嗦嗦地寫下了清單。光是金餅,便有五千錁之多,銀數萬兩,銅錢更是不計其數,光是埋藏之所,便有十來處之多,還有各地的田莊房產,密密麻麻,寫滿了一張紙。

可憐他以書法著稱,此刻落筆,寫出來的字,卻歪歪扭扭,宛如走蚓,可見驚嚇到了何等的地步。寫完,紙被收走,呈了上去。

榮康看了一眼,甩了甩墨跡未乾的紙,冷笑:“從前在巴東時,便聽聞建康貴人有錢!果然名不虛傳。悔悟得不算太晚,暫且留你一命。”

劉惠知逃過一劫了,才鬆了口氣,轉念想到家財全都化為烏有,又心如刀絞,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榮康命人帶著單子立刻去劉家查抄,又抬眼看向旁人,手指胡亂指點,所到之處,全是同黨。

此前被逼交捐財物的時候,眾人自然有所隱瞞,今夜卻知是逃不過去了。小皇帝和地上那兩具無頭屍首便是明證,不待榮康開口,紛紛爭著索要紙筆記下自己要捐納的財產。

榮康命人將早準備好的紙筆拿出,一一分發下去,眾人奮筆疾書,完畢收上,過目之後,仰天狂笑,命手下帶著單子分頭去抄,隨即轉向高雍容,臉上露出笑容,恭敬地道:“太後不是還有一道懿旨嗎?趁著群臣都在,請太後宣之。”

高雍容嘴唇微動,又閉了回去。

“太後!此刻不宣,更待何時?莫非你想讓陛下死不瞑目?”

榮康臉色驀然轉為陰沉,厲聲喝了一句。

高雍容肩膀顫唞了一下,終於睜開眼睛,視線不忍落向自己身畔那血汙滿麵的兒子,抖抖索索地道:“陛下駕崩,國不可一日無君,宜效仿堯舜,昭告天下,禪位太師……”

話未說完,已是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榮康仰天狂笑:“都聽見了?太後親口懿旨,禪位於我,還不快快拜見!”

刀斧之下,又有誰敢說半個不字?

眾人麵麵相覷,腿軟的已是跪了下去,磕頭喊話,聲音稀稀落落,見榮康不滿,怒目相視,眾人心中恐懼,又重新呼叫萬歲。。

可憐泱泱朝廷,文武百官,%e6%b7%ab威之下,任榮康搓捏,被玩弄於股掌之上。

昔日的宗室貴族、士族高官,任再如何的位尊風流,在這絲毫不加掩飾的野蠻暴力麵前,也是毫無任何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