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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44 字 5個月前

住了慕容西揮向自己的第一刀。

刀劍相交,在刺耳的鏗鏘聲中,他感到了來自於對方的那宛如壓頂般的奇大力量,連虎口也為之一震,若非立刻後退一步,以巧勁順勢卸去大半,硬碰的話,隻怕手中這把已伴他半生的百煉寶劍,當場就要被震斷。

慕容西望著被自己一出手便迫退的高嶠,麵上掠過一絲冷笑,不給他以任何反應的機會,第二刀又跟著砍了過來。

高嶠抵擋著慕容西連綿不絕的攻勢,一步步地後退。

刀鋒和劍刃不斷地交錯碰擊,以至卷刃,在夜色中,迸濺出點點的火花。

轉眼之間,兩人便已交手了十數個回合。高嶠一直處於防守的下風,情狀堪憂。而慕容西的刀虎虎生風,步步逼近,好幾次,若非高嶠閃避及時,便要血濺當場。

蕭永嘉焦急萬分。

深秋初冬的天氣,入夜已是寒氣逼人。她的後背卻迅速地沁出了一層冷汗,緊緊地貼著衣裳。

“呼”的一聲,寒光一閃,刀鋒又朝高嶠喉嚨削了過來。

他再次後退了一步,身體隨之迅速後仰,這才避過了那片距離他喉嚨不過數寸之距的刀鋒。

至此,他的身後已沒多少可退的餘地了。再三兩步,便將踏空,那裡是片雜草叢生的崖坡。

蕭永嘉緊張得幾乎要透不過氣了。

她緊緊地抱著小七,將他的頭轉過來,臉壓向自己,不欲讓他再看。

小七卻掙脫開母親的壓製。他的兩隻小手緊緊地握成了拳,努力地轉過頭,睜大眼睛,注視著刀光劍影之中,那個叫做父親的男子的身影。

慕容西雖看似占儘了上風,但接連十數刀出去,刀刀看似就要命中對手,臨了卻又落空,亦是焦躁,見高嶠已被自己逼到了崖邊,眼底驀然掠過一縷殺機,暴喝一聲,再次舉刀。

這一刀,凝聚了他十分十的力量,力透刀背,月光之下,刀鋒宛如雪瀑,向著高嶠劈落。

高嶠沒有避讓,舉劍直迎而上。

刀劍再次相錯。

他手中的青鋒,終還是吃不住刀的力道,一下被絞斷,震成了兩截。

“錚”的一聲,火星四濺,一截斷劍高高地彈上半空,隨即掉落在地。

高嶠手中,剩下了一把不過尺長的斷劍,兩人之間的距離,也一下近在咫尺。

慕容西喝了一聲“受死”,刀鋒繼續朝著高嶠劈落。

他料定高嶠必會故伎重演,如先前那樣,企圖以騰挪化解。

所以這一刀,不過隻是虛晃而已。

在出刀之前,他就已經想好了下一步的殺招,定要見血,再不給他以任何躲閃的機會。

高嶠的一雙瞳人之中,清楚地映出了來自對麵的兩點雪白亮光。

那是刀鋒在月色下的影子,投入他的瞳人,化為了兩個白點。

白點的影子,越來越大,轉眼便到近前。

慕容西突然一個反手,想改劈為刺。

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就在人人以為高嶠會故技重施,再次靠著騰挪避開這殺招之時,他非但沒有退開,反而在慕容西反手,要改變刀徑,以截他後路的那一刹那,以身向刀,迎了上去。

“噗”的一聲,刀刃上身。

頃刻之間,衣衫被利刃割裂。

一道深及寸餘的長長的刀口,從他的%e8%83%b8膛拉到了一側的肩膀,大片的血,從傷口中湧流而出。

小七掙紮著,從母親的懷中下來,邁開雙腿要奔過去,被蕭永嘉從後,一把抱住。

慕容西萬萬沒有想到,麵對自己的這個殺招,高嶠非但不避,竟還欺身靠近,以身喂刀。

他一時來不及反應,持刀之手,微微一頓。

在他還沒能做出下一個有效反應之前,此前一直處於防守位置的高嶠終於出手了。

也是他唯一的一次出手,迅捷如電,未給敵人留下半分的機會。

慕容西感到眼前掠過一道劍芒,脖頸隨之一冷。

斷劍之刃,壓在了他的咽喉之前。

他的一縷胡須被劍氣所斷,從他一側麵頰之上,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慕容西的身體一僵,全身的血液陡然變得滾燙,雙眼圓睜,那隻握刀的胳膊,才微微一動,便感到咽喉一陣刺痛。

血從被割破的皮膚之下,毫無阻擋地流了出來。

“劍雖斷,刃猶在。”

“慕容西,你輸了。”

高嶠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了起來。

前一刻還滾燙的血,隨著這話語之聲,突然冷了下去。

慕容西感到咽喉一鬆,刺痛之感消失了。

他在原地僵立著,保持著原本的姿勢,無法動彈。

血,沿著他手裡仍緊緊抓住的那刀的刃,慢慢地凝聚在了一起,最後化為血滴,從刀尖之上,滴落在地。

“景深!”

“阿耶!”

他的耳畔傳來了聲音。

他轉動著自己僵硬的脖頸,慢慢地轉頭,看著高嶠拋開了斷劍,朝著奔來的蕭永嘉和那孩子走去。

一開始,他的腳步平穩,走了幾步,步履變得遲緩,停了一停,又直起身體,繼續朝前而去。

“景深,你怎樣了?”

蕭永嘉幾乎是奔了過來,一把扶住了高嶠,帶著他靠坐在了地上。

血不停地從他的傷口中湧出,早已將他的衣衫染上大片的血。

蕭永嘉跪在他的身畔,顫唞著手,用牙齒咬著,將裙裾撕條,纏在丈夫身上的傷口之上。

“莫擔心,隻是皮肉傷而已,我沒事。”

疼痛和失血,令高嶠臉色蒼白,但他的神情卻很是輕鬆,安慰過妻子,他甚至還低下頭,輕聲指導蕭永嘉該如何崩纏傷口才能最快地止血。

蕭永嘉眼中含淚,照著丈夫的指導,替他包裹傷口。完畢,高嶠又安撫般地握了握妻子那雙染滿了血的冰冷的手,隨即看向身畔一直望著自己的小七,低聲笑道:“阿耶沒用了。七郎對阿耶失望了吧?”

小七牙齒緊緊地咬唇,用崇拜的目光望著自己的父親,拚命地搖頭。

“阿耶流了這麼多血,都說不痛。阿耶就是大英雄。”

高嶠大笑,抬起那隻沒有受傷的胳膊,將兒子摟入了懷中,唇湊到他的耳畔,低聲道:“等日後回去了,阿耶教你讀書寫字可好?”

小七用力點頭。

慕容西定定地望著,突然轉身,提刀,一步步地走來。

蕭永嘉替丈夫裹好傷口之後,便一直在留意身後不遠之外慕容西那夥人的動靜,看見他竟提刀又朝這邊走來,月光映出一張顯得有些扭曲的臉容,不禁暗自驚心,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厲聲道:“願賭服輸!慕容西,方才若非我夫君點到為止,你早已氣絕身亡!你還不走,莫非是要食言?”

慕容西停步,盯這月光下的蕭永嘉。│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個南朝的長公主,當年從他第一眼見她之時,便傾心不已。後來若非因她之故,那一夜,自己也不至於完全喪失了警惕,以致於被侄兒輕而易舉地施加戕害。

他的侄兒慕容替,心機之陰,叫人膽寒,但他卻不知道,在他出生之前,自己還是少年之時,曾誤服□□。為解毒,遍用奇方,其中不乏以毒攻毒的方子。

在那段長達一年多的就醫日子裡,他猶如身處煉獄,幾次從鬼門關前,去而複返,痛苦不堪。所幸他體格強健,遠勝常人,終於病愈,隨後,他慢慢地發現,自己的身體也起了變化,如同因禍得福,對□□的耐受,遠勝於常人。

那夜,在他中刀倒地之後,幾乎是出於本能反應,立即閉氣假死,隨後昏死了過去。

也是上天要給他一條活路。先是慕容替對那把淬過毒的匕首太過自信,並未仔細檢查便丟下他的“屍體”離開。再是他的侄女慕容喆,總算還念最後一分血親之情,及時趕到,阻止了叛軍對他“屍首”的淩虐,安排人將他運回龍城落葬。

次日,他被卷在席裡,用馬車送回龍城的路上,蘇醒了過來。

運送他的那幾個鮮卑士兵見他死而複生,無不驚懼,又懾於他平日之威,何敢反抗,皆為他所用。

便是如此,他僥幸活了下來,等待複仇。

在這猶如活死人般的不見天日的漫長日子裡,他無時不刻謀劃複仇之餘,每每想起蕭永嘉,更是愛恨交加,難以自已。

自己曾對她一往情深,多年之後,更是因她之故,付出了如此慘痛的代價,望她有所回應,又何錯之有?

“高嶠方才不過是用奸計,才勝了我!當年他北伐,亦是被我阻擋,才失敗而歸!他一向便是我的手下敗將!我慕容西,除了不是漢人,文才不及他之外,哪裡比不上高嶠?”

慕容西恨聲應道。

蕭永嘉怒道:“慕容西,你比他差得遠了!隻怪大虞朝廷無能,才叫你們這些胡人有了南下之機,你們犯下的累累獸行,我今日也不和你論。我隻說一事。當日攻下高涼,你放縱下屬,劫掠手無寸鐵的民眾,濫殺無辜,如此行徑,與獸類,與你的侄兒慕容替,又有何區彆?你遭如此報應,也是咎由自取。當日僥幸叫你活了下來,已是上天留命。當年你亦自稱讀過經史子集。論%e8%83%b8襟,論氣度,論為人之道,你與他如同雲泥之彆!今日你還有何臉麵,竟敢如此質問?”

她冷笑:“我再求你一事。從今往後,切勿再提你對我如何如何了!我蕭永嘉可擔待不起你如此的厚愛!”

“莫非你真以為你對我有如此之用心?你不過是不甘,自欺欺人罷了!”

慕容西雙目定定地望著蕭永嘉。那條提刀之臂,仿佛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給抽去了力氣。

帶著殘餘血跡的那簇刀尖,慢慢地下垂,最後無力地頂在了他腳邊的地上。

蕭永嘉說完,便不再看他,轉身扶起一直沉默著的高嶠,另手牽住小七,低聲道:“我們走吧。”

高嶠眼眶微微酸脹,悄悄地握緊了妻子朝自己伸來的那隻手,從地上站了起來。

夜已過去。

遠處天光微曉,晨色朦朧。

一家三口,相互扶持著,朝著小道儘頭,繼續前行。

賀樓帶著人,回到了慕容西的身邊,看了眼三人背影,遲疑了下,低聲問了一句。

慕容西的神色僵硬無比,注視著前方幾人的背影,慢慢地搖了搖頭。

賀樓沉默了片刻,道:“此地不宜久留。既如此,請天王也速速上路。”

“相公,長公主,奴來遲了!”

就在這時,對麵疾奔上來十數道人影,很快便至近前,正是等不到高嶠,循路尋來的高七等人。

兩邊相遇,高七乍見蕭永嘉和小七,激動萬分,熱淚盈眶,帶著人要下跪見禮,被蕭永嘉攔住了。

高七拭去眼淚,歡喜上前,正待抱起小主人繼續上路,忽然,身後營房方向的路上,又傳來一片馬蹄疾馳的聲音,中間還夾雜著腳步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