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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10 字 5個月前

仿佛是有大隊的人馬,正從匈奴營房的方向,追了上來。

高七臉色微微一變,扭頭看了一眼,一把抱起小主人,命人護著家主快些撤退,卻聽蕭永嘉道:“等等!”

對麵那條小道之上,火光大作,一行人馬,至少有數百之眾,舉著火杖,已是進入了視線。

借著朦朧晨曦和火杖的映照,影影綽綽,已是能看到前頭人的樣子了,並非匈奴兵的衣著。當先那領隊之人,仿佛是個漢人青年將軍的模樣。那青年目力極好,眺了前方一眼,高聲喊道:“我是高桓!前方可是伯父伯母?”

繃了一夜的蕭永嘉,終於徹底放鬆了下來,雙腿一軟,身子跟著晃了一晃,被身畔的高嶠一把扶住了。

高七亦是鬆了口氣,喜形於色,高聲應道:“六郎君!正是相公和長公主!”

高桓帶著人馬奔到近前,臉上帶著欣喜笑容,見近旁慕容西那一行人麵露緊張之色,紛紛拔刀,知是敵非友,命人馬先將對方團團包圍起來,自己飛快地奔到了高嶠和蕭永嘉的麵前,向兩人見禮,卻見高嶠%e8%83%b8`前大片血跡,吃了一驚,問究竟。

高嶠道:“我無妨。你姐夫那邊如何了?”

其實看到高桓現身於此,他便已經猜到戰況了。

果然,聽高桓道:“伯父伯母放心,姐夫方才已攻下城關,我才得以來接應伯父伯母。”

他說著,轉頭看向正被士兵團團圍住的慕容西一行人,問那些人的身份,得知那領頭之人,竟是曾做過北燕皇帝的慕容西,驚訝過後,神色驀然轉為陰沉,一聲令下,數百軍士,立即張弓搭箭,對準了包圍圈中的慕容西等人。

賀樓臉色大變。

數百張鐵弓,倘若齊齊發射,自己這些人將會如何下場,可想而知。

他看向慕容西。他卻仿佛置身事外,依舊立著,一動不動,情急之下,也顧不上彆的了,慌忙道:“高將軍,方才天王放過了高相公和長公主,你不回報便罷,如此對待我等,是何道理?”

高桓冷笑:“慕容氏沒一個是好東西!你們這些人,也是個個死有餘辜!今日撞我手上,要怪,就怪命該如此!”

“全部聽令,一個也不許放過!”他驀然提高音量。

士兵紛紛拉緊弓弦。

賀樓見這青年將軍麵上滿是殺氣,心驚不已,急忙朝著高嶠和蕭永嘉的方向奔去,卻被麵前的箭陣給逼停了腳步,高聲道:“高相公,長公主!方才若非天王放行,你們——”

他的話聲,卻被身後忽然傳來的一陣大笑之聲所打斷。

慕容西仰天狂笑了數聲,慢慢轉向高桓,抬手指著賀樓和身後的那十幾個隨從。

“這些個人,皆來自賀樓部,子弟世代負祭祀守望之責,一直守於龍城,並未入中原行屠掠之事。從前我稱帝時,亦勸我早日回歸。這些年,因忠心於我,更是被慕容替所不容,望你能放過他們……”

“天王,我等欲與天王同生共死!”

賀樓與身旁隨從紛紛奔向慕容西,神色激動,下跪叩頭。

慕容西恍若未聞,繼續道:“以我鮮卑人的神靈起誓,他們將帶部族返回關外,從此再不踏足中原一步。若是有違誓言,詛子孫後裔,代代貽禍!”

“至於我——”

他頓了一下,

“高小將軍,你要取我命,我慕容西命就在此,不必你動手,自己便可了結。我生平殺人無數,何日送命,都是不虧,死又有何妨!”

他再次仰天狂笑,仿佛這還不能夠發泄他此刻的情緒,繼而長嘯出聲。

嘯聲震人耳鼓,幾分憤懣,幾分蒼涼,又幾分的自嘲。

“我慕容西半生縱橫亂世,做過名將,做過降奴,做過死人,亦做過皇帝,今日栽在此處,非人亡我,天亡我也!”

嘯聲中,他驀然舉起手中之刀,閉目仰脖,刀鋒朝著咽喉,橫拉過去。

“天王!”

賀樓大驚失色,撲上去想要阻攔,奈何遲了一步。他人尚未撲到跟前,刀已到了慕容西的頸項之側。

眼見就要血濺三尺。突然之間,一支羽箭挾著撕裂空氣般的嗚鳴之聲,筆直地朝著慕容西射來,疾如雷電,迅如流星,轉眼之間,飛至近前。

“叮”的一聲。

伴著金鐵相擊所發的碰撞之聲,簇箭鐵頭,擊在了刀背之上,一下便將刀撞開。

慕容西睜眼,看向箭來的方向。

高嶠立在那裡。

晨光愈白。他或因發力牽動傷口,麵色在晨曦中看起來,蒼白如紙,但神色卻很是平靜,那道削瘦的身影,立得筆直。

“慕容西,你也算是性情中人,今日暫且放你一馬。”

“你且聽好,不管是中原,還是你北燕如今所謂的國都,你腳下的一分一寸,皆非你族類歸屬!記住你自己方才的話,帶著你的人,回到你們該去的地方!”

高嶠說道,一字一句,鏗鏘相擊。

在小七充滿崇拜的仰頭注目之中,他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鐵弓,看向身畔的妻子。

蕭永嘉和丈夫四目相對,朝他微微一笑。

多少的愛意和情愫,皆化入了這一笑,儘在不言當中。

慕容西定定地望了他夫婦片刻,閉了閉目,睜眼,突然抬手,一手持刀柄,另手捏刀頭,十指發力。

“錚”的一聲,那刀被他折成了兩截。

“待複仇事畢,我便歸攏部族,回往龍城,此生再不入關中一步!若有違此言,叫我有如此刀,不得善終!”

斷刀被擲插於地。慕容西轉身大步而去。

賀樓徹底地鬆了口氣,急忙向著高嶠的方向行了個謝禮,隨即帶著剩下之人追上慕容西,匆忙而去。

一行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晨曦中的道路儘頭。

伯父既放走了慕容西,高桓隻好作罷。見他衣前染滿血跡,傷處雖包裹過,但血絲仍不斷地從衣衫裡滲透出來,忙喚人取來傷藥遞上。趁著蕭永嘉替高嶠上藥的功夫,上前一把抱起歪著腦袋好奇打量自己的小七,笑道:“你便是我高家的小七郎?我是你阿兄。快叫我六兄!”

小七一點兒也不怕生。立刻從他懷裡掙脫著下來,站定雙腳,隨即照著阿娘從前教導自己的長幼之禮,向高桓行拜見之禮,恭恭敬敬地叫他“六兄”。

在高家平輩的子弟裡,從前高桓排行最幼,被尊為兄,生平還是頭回,頓時眉開眼笑,哎了一聲,急忙再次將小七報了起來。

小七又道:“阿娘說我還有阿姊和姐夫。六兄,我何時才能見到他們?”

高桓正要答話,忽然,一騎信使從城關方向的道上疾馳而來。那人看見高桓,高聲喊道:“六郎君!高將軍有急信要交你。道你若是見到大司馬,務必轉交。十萬火急——”

這信使是高胤派來的,本是高家的部眾,起先沒有看到高嶠和蕭永嘉,等到了近前,才認出兩人,吃了一驚,慌忙從馬背上下來,落地見禮。

氣氛一下緊張了起來。

“出了何事?”高嶠問。

“建康被榮康所占!榮康挾持了太後和陛下,□□後宮,欺侮百官,搜刮民眾,無惡不作。高將軍獲悉消息,已在回兵的路上,請大司馬亦知悉!”

信使一邊呈上高胤的信,一邊高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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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劉建稱帝定都大同之後, 這幾年,為防備李穆的北伐,將雁門作為防守的第一道關口。雁門之北、大同之南的渾源州,是為第二道防線,那裡亦繕甲勒兵, 屯糧秣馬。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 此次是和慕容替合兵雁門, 將李穆消滅第一道關口。不料,慕容替的兵馬還在路上,半夜時分, 李穆便如神兵天降, 出現在了城關之前。

匈奴滿營之人,上從劉建, 下到兵卒,對此毫無防備。劉建雖匆匆趕來指揮應對,但為時已晚。從睡夢中被驚醒的匈奴兵匆忙趕赴城關, 勉力對抗著來自敵人的一波接一波的淩厲攻勢之時, 營房的方向,又起了衝天的火光。

僅存的意誌, 隨了這一把大火,徹底燒散。

大勢已去。劉建知再死守雁門,不定就要全軍覆沒於此。如今隻能退而求其次了, 放棄雁門, 北退到渾源州, 改在那裡和慕容替彙合,再圖對戰。

天明時分,那場燃燒了將近半夜的熊熊烈火,終於熄滅。

李穆的戰袍之上,覆滿了血戰留下的痕跡。他帶著身後的將士穿過城關之時,匈奴人的血,還在不斷地從他肩頭甲片的縫隙裡,一滴滴地流淌而下。

城關之內,大片的連營化為了焦土,滿目的斷壁殘垣之上,不斷地冒出陣陣青煙。沿著通往西涼國都大同的路上,到處都是匈奴人逃跑時遺落的靴履和兵器,屍體橫七豎八、堆疊如丘,濃烈的血腥的味道,隨風四處飄散,充斥這每一個角落,也表明了就在剛剛過去的一夜,在這個地方,曾發生過一場何等慘烈的戰事。

數日之後,劉建終於逃到了渾源,喘熄未定便整理殘兵,又召齊了原本駐留在此的剩餘軍隊,在亂嶺關一帶排兵布陣,一邊防備李穆的二次進攻,一邊焦急地等待著北燕軍隊的到來。

據他此前收到的消息,就在李穆突襲雁門的那日,慕容替的軍隊已是開到了紫荊關一帶。在他收到自己緊急發送的消息之後,改道來此,按照路程估算,最多三四日內,必定能到。

整整一天,探子宛如走馬燈,不停地出入於劉建的帥營。帶來的消息,卻讓他暴跳如雷。

李穆的軍隊已經追了上來,離渾源不過百餘裡路,最遲,一兩天內,必定開到。

而等待中的北燕軍隊,卻遲遲不見人影。

慕容替分明已是過了紫荊關,於昨日抵達黑石嶺,距離此地,也不過一兩日的路程了,不知為何,卻突然停在了那裡,再沒有前行一步。

“咣——”的一聲,一隻鏨金銅壺被重重地砸在地上,當場扁了下去,壺中的酒液,潑了一地。

天氣已經轉為寒冷,帳中也沒有燃起取暖用的火爐,劉建卻赤著上身,渾身熱汗騰騰,一雙眼睛被酒水刺激得通紅,不停地走來走去。發出的憤怒吼叫之聲,連帳外頭的士兵,都聽得清清楚楚。

“李穆就要追來了,他竟然不來了?”

周圍站滿了他的部將和下屬,無一人膽敢說話。

詛咒和謾罵,從他的嘴裡不停地冒了出來。

就在片刻之前,在他等得望眼欲穿之時,傳來了一個最新的消息。

慕容替獲悉,當年他以為已經死去的慕容西還活著,不但活著,還和逃走的鮮卑貴族暗中勾結在了一起,極有可能,要趁這個機會卷土重來,蓄謀作亂。

慕容替的整個計劃,至此被徹底被打亂了。

數日之前,在他獲悉李穆已經於自己抵達之前便拿下了雁門,匈奴人被迫退守到渾源一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