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頁(1 / 1)

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58 字 5個月前

便是。回首來路半生,何等的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又豈會懼怕麵前這區區十來個敵人?

但此刻,他的身後,卻還有蕭永嘉母子。

在沒有一擊便中的十足把握的前提下,他放在第一位考慮的,便是要保證她母子二人的安全。

這裡距離前方安排好的彙合之處,已是不遠了。隻要自己能拖住這些人,高七他們見自己未能在約定的時間抵達,自然會找過來的。

高嶠轉頭,低聲叮囑蕭永嘉帶著小七緊靠山壁,手慢慢地捏緊了劍柄,冷冷地道:“一個連頭臉都不敢顯露,藏頭縮尾的鼠輩,也敢如此放話。是不是對手,試過便知。”

他身後的蕭永嘉忽然彎腰,湊到小七的耳畔,叫他站著勿動,自己上前一步,和高嶠並肩而立,說道:“我夫君方才問你何人,你為何不應?”

蒙麵人不言。

“你不說,那就容我猜一下。”

她慢慢地道:“當年南朝發生內亂,慕容兄妹趁我夫君忙於救助民眾,保衛建康的機會,將我擄到了北方鮮卑人的地方。這幾年,發生了很多的事,夫君也一直在尋我母子,如今終於找到了,我一家得以團圓,你卻突然現身於此。你和匈奴人不是一夥的,但也絕非臨時起意,而是暗中刺探已久,否則,你是不可能如此湊巧,此刻恰好也在此地現身擋道。”

“你以巾蒙麵,不肯顯露身份,說明你和我夫婦有舊,至少相識。”

“你仗著人多,威脅要扣留我,目的難道也和西涼皇帝劉建一樣,是要拿我去威脅李穆?”

“堂堂大丈夫,豈會靠一婦人左右戰局?你當我……”

那蒙麵人頓了一頓。

“你當我會和慕容替劉建那些無恥之人一樣,做出如此下作之事?”他的語氣,隱隱帶了些自傲。

蕭永嘉微微點頭:“我敬你的骨氣。但你的目的,究竟為何?我聽你方才口氣,倒有幾分誠懇,仿似隻要我留下了,你便會真的放走他父子二人。這我便不解了。我固然是南朝的長公主,但如今南朝掌權的,是高太後,我的身份,早時過境遷,並無多少利用價值。你卻費了如此大的氣力,一路跟蹤埋伏,單單隻為扣下我?我想來想去,或許是你我舊日有仇,你要報複於我……”

“不不,你誤會了,我絕無此意——”

隨著蕭永嘉的敘話,蒙麵人的情緒不再像一開始那麼無波無痕,漸漸仿佛變得激動了起來,聽她如此發話,立刻朝前踏了一步,出聲否認。

“既不是如劉建那般利用我左右戰事,也不是有仇,那麼你要扣我,到底所圖為何?”

蒙麵人仿佛一時語塞。

蕭永嘉盯著他,目光仿佛穿透了對方臉上的那片蒙布,一層層地剝開隱藏其後的那張真實麵目。

“你雖然蒙了麵,說話聲也變了,但卻總是叫我想起一個從前認識的人。那人我以為應當死去了的,故方才不敢貿然指認。但想來想去,除了那人,我實在是想不出來,還會有誰做這種事!”

她和對麵蒙麵人說話之時,高嶠疑惑地望著,目光在兩人中間,轉來轉去。

“慕容西!當年你後來並沒有死,是不是?”

她驀然提高了音量,一字一字地說出了這一句話。

高嶠猛地轉頭,盯著對麵那人,喝道:“你真的是慕容西?”

蒙麵人僵立了片刻,突然抬手,一把扯去麵上的蒙布。

月光照出一張須發蓬亂,麵色微微蒼白的臉孔,不是慕容西,卻又是誰?

高嶠吃驚不已。

他萬萬沒有想到,當年一手複立北燕稱帝,南下攻下高涼後不久便傳暴病死去,皇位繼被慕容喆所代的慕容西,竟然還活著,此刻出現在了這裡!

他茫然了片刻,望著對麵這個不但是自己前半生在北伐戰場上的對手,亦是覬覦過自己妻子的鮮卑人,到了如今,竟還企圖想要將她從自己身邊奪走。

突然間,他仿佛醒悟了過來。新仇舊恨,在心底裡翻湧而上,再也無法保持得住先前的冷靜了。

長劍寒光一閃,已是半出劍鞘。高嶠咬牙道:“你來得正好!你想扣下她,先要過我這一關!”

慕容西鼻孔中哼了一聲:“高嶠,我慕容西還會怕你不成?”說話之時,神色中的倨傲,分毫未減。

高嶠大怒,忽感自己手背之上,壓上來一隻柔軟的手。

蕭永嘉按住了他正欲拔劍的那隻手,望著他,微微搖了搖頭。

“慕容西,當年那樣都叫你活了下來,也算是上天對你眷顧有加,你不思過悔改,此刻竟還來為難我夫婦,是何道理?你方才還未曾答話,你這般半道出來,強行扣我,到底意欲何為?”

慕容西一下又沉默了,目光閃爍個不停。

高嶠再遲鈍,又豈有不明之理?心頭怒火大作,欲將妻子拉到自己身後,卻聽蕭永嘉又道:“你既做得出,又有何說不出?可見你自己也知理虧,無法啟齒,對吧?”

慕容西欲言又止。

蕭永嘉的神色卻陡然變得冷漠,說道:“慕容西,當年你求親時,我若是屬意於你,父皇便是不同意,我也會想方設法叫他點頭的。那時我就瞧不上你。你以為這麼多年之後,難道我會改變?”

“你聽好了。你今日便是仗著人多將我帶走,我蕭永嘉也是寧死,不會屈從。”

縱然月光黯淡,也是藏不住慕容西那張臉孔之上浮出的狼狽表情。

他揮了揮手,示意隨從全都退下,上前,神色已經恢複了過來,冷淡地道:“當日若非因你之故,我也不至於輕易便被慕容替那廝所害。正是死裡逃生,如今才要有仇報仇,有願還願!”

“但你既如此放話了,我慕容西也非恬不知恥之人。我們鮮卑人,曆來有個規矩,獵人狩獵,出來了,打不到獵無妨,卻絕無箭不上弦、刀不出鞘的道理,此為不詳。今夜我既來了,你休想如此容易便打發我……”

他拔出腰刀,兩道目光,停在了高嶠的臉上。

“我與這個南朝人,從前便是戰場上的敵對。看在你的麵上,今夜我給他一個機會。你方才不是說我仗著人多嗎?我便與他單打獨鬥。隻要他能勝我,我立刻便走,從今往後,再不會出現在你夫婦麵前!”

高嶠年輕時文武兼修,以他的出身,所習之武功劍術,自也傳自名家。蕭永嘉知丈夫不弱。但是和有著北方第一猛將的慕容西相比,想要靠打鬥勝他,在她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何況多年以來,他為朝政勞心費力,身體一度還積勞成疾,這些年為了尋自己母子,想必更是櫛霜沐露,曆儘艱辛,又怎麼可能勝得了慕容西?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手一暖,已被高嶠握住。

他轉向了慕容西:“慕容西,當初是你自己心存不正,才被小人利用加害。吾妻乃因你之過,才被慕容兄妹謀算,受這池魚之殃!她未曾怪罪你,你竟將罪愆遷至她的頭上,是何道理?”

慕容西臉色陰沉,盯著高嶠,冷冷地道:“高嶠,你若是怕了,道一聲便是。”

高嶠拔劍出鞘。

“噗”的一聲,他鬆手,劍尖已是深深插入地上。

劍身映著月華,不住地來回顫悠,其上宛若流水,精芒爍動。

他轉過頭,看向身後一直聽話乖乖地站著,一動不動,眼睛卻越睜越大,盯著這一幕的稚子,笑道:“七郎,阿耶要教訓這個對你阿娘不敬的鮮卑人。你怕不怕?”

小七搖頭:“不怕!”+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高嶠哈哈大笑,上去一步,撫了撫他的腦袋,叫目露憂色的妻子牽好小七,隨即拔出插入地上的長劍,朝著對麵的慕容西大步走去。

“慕容西,你做了幾年的活死人,藏在暗處,眼睜睜看著原本屬於你的所謂皇位被你的侄兒所占,日子想必比我高嶠也好不到哪裡去!狹路相逢,你既要戰,戰便是了!你我之間,新仇舊恨,正好一並了卻!”

第160章

“天王!”

一個方才被慕容西屏退下去的年長些的隨從忍不住疾步上前, 喚了一聲慕容西。

此人出身於鮮卑貴族賀樓氏。從前徒何氏、衛氏等被慕容替遊說背叛慕容西,擁戴慕容替上位後, 大肆殺戮慕容西的親信。賀樓氏與慕容西關係親近,雖長年留在龍城, 但亦遭清洗,聞訊帶著部族連夜逃走, 這才躲過了殺身之禍。後來雖和死裡逃生的慕容西彙合, 但卻無所立足。這幾年間, 無時不刻想著奪回故地, 奈何雙方實力懸殊, 遂隱伏不動, 暗中召集人馬, 等待時機。

如今機會就要到來了。

此前洛陽一敗, 慕容替已是傷了元氣, 如今雖又聯合西涼, 但想要輕取李穆,顯然不大可能。而一旦開戰,李穆必也會全力以赴。

他們等的, 就是雙方鏖戰,到時伺機出手。不敢說彆的, 趁慕容替不備奪回龍城, 乃至趁其不備, 拿下防備空虛的燕郡, 也是指日可期。因事關重大, 一個月前起,慕容西便親自潛伏在了雁門一帶,刺探消息。數日之前,按照計劃,一行人原本是要撤退了,但賀樓卻又得知,慕容西有意要將蕭永嘉也一並劫走。

慕容西的原話,自然是挾持蕭永嘉,以防備日後李穆對鮮卑人的動作。

這個打算固然不錯。但想從匈奴人的大營中劫走一個重要人質,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出於謹慎,賀樓不欲多事,起先並不讚成慕容西提出的這個顯然是臨時起意的計劃。但慕容西卻一意孤行,堅持己見,賀樓也就隻能聽命於他。

今夜之事,原本都照計劃在進行。自己這邊對上一個高嶠,勝算極大,隻要將人拿了,儘快悄悄離去,便就大功告成了。沒有想到,事情竟突然又起了如此變化,眼見天王被那個南朝公主認了出來,三言兩語一激,事情便偏離了計劃,看他情緒仿佛也有所失控,竟要和高嶠對決,有些焦急,忙上去低聲勸阻:“大事為重!請天王勿爭這一時之氣,免得節外生枝。”

慕容西卻恍若未聞。

天王勇武蓋世,在鮮卑人中素有威望。可惜性格剛愎,緊要關頭,又往往優柔寡斷,狠不下心。當年若是能聽從張集和自己的話,在覺察慕容替有異心之時便及早下手除去,也不至於會有後來的慘變。

賀樓見他麵色陰沉,拔刀,頭也不回地從自己身邊經過,朝著對麵的高嶠迎了上去,知他依舊不肯聽勸,也隻能暗歎了口氣。

好在論決鬥,高嶠看起來無論如何也不是天王的對手,事已至此,也就隻盼他能速戰速決,好儘快離開此地。

賀樓無可奈何,隻得又退了回去。

多年之前,高嶠和慕容西在戰場上雖也曾數度交手,但卻是各自指揮兵馬作戰。作為兩方的主帥,並沒有機會,能讓兩人真正下場,近身肉搏。

高嶠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