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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36 字 5個月前

帝,遇事和他二人商議,多用名單之人,激濁揚清,便是遇到事情,又何懼無所依靠?”

高雍容道:“比起伯父,旁人終究是外姓……”

高嶠道:“你是不信李穆?”

高雍容一怔,忙解釋:“伯父千萬莫誤會。侄女怎會不信妹夫?隻是陛下年幼,我一婦道人家,於朝事分毫不通,孤兒寡母,難免要想得周全些,凡事不敢掉以輕心……”

高嶠淡淡一笑:“太後何必自謙。先帝在世之時,大臣遞上的奏折,十有七八,恐怕都是太後代先帝朱批。處理朝政,太後早已輕車熟路。如今外有李穆,內有馮衛,你隻需循規蹈矩,按部就班,好生做你的太後,輔佐幼帝,待日後幼帝成年親政,你有何放心不下?”

高雍容心下咚的一跳,臉色微微一變,望著高嶠,見他雙目落於自己臉上,神色冷淡。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斷然否認。

但短短一個瞬間,腦海裡便又閃過了好幾個念頭。

從前她替皇帝批閱奏章,皆模仿筆跡,事極隱秘,隻有幾個親信知道。

她沒有想到,這竟被高嶠知道了,但先前卻絕口不提,竟然直到此刻,才仿似無意般地說了出來。

她很快就否決了否認的念頭。定下心神,急忙解釋:“伯父千萬不要誤會!並非侄女有意僭越。實在是先帝體弱,那些奏折又不能耽誤,先帝要我幫他,我無可奈何,這才勉為其難。侄女可發誓,代批的每一道奏折,發回大臣之前,全部送交陛下先行過目……”

她一邊解釋,一邊已在心裡飛快地篩著身邊之人,疑心到底哪個背叛了自己。

高嶠仿佛猜到了她的所想,淡淡地道:“先帝登基不久,便露出了憊懶之態,於朝事分明不大上心,時常夜宿皇家林苑,喜好女色,每日奏章卻一一批複下發,無一遺漏,你又時常在我麵前維護先帝。”

“須知過猶不及。我早就猜到了。”

高雍容後背已是出了一層冷汗,還沒來得及籲出一口氣,聽見高嶠又道:“阿容,你從小做事,便有章法,這本是件好事。後來你以王妃之身,入建康為後,再成為今日之太後。到你如今的地位,做事懷些心機,用些手段,隻要心有大局,本也無可厚非。方才那事,雖於禮製相悖,但也算情有可原。但另有一事,我卻要問你。”

他盯著高雍容,語氣漸漸變得嚴厲了起來。

“你和新安王,從前怕也是暗中有所往來吧?那夜他到底如何死的?他原本利用邵氏刺探我,以致長公主後來被那婦人所害,你敢說,你此前不知邵氏,和此事,也沒有任何的關係?”

倘若說,高嶠方才揭破自己代先帝批閱奏章還隻是小事的話,那麼這一刻,當聽到如此直白的質問從他的口中道出,一陣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將她整個人,從頭到腳地包圍。

她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她不會承認,卻也不敢立刻否認。

她不知道高嶠說出這話,到底是掌握了什麼證據,還是亦如同方才那樣,隻是他自己基於一些蛛絲馬跡而得出的猜疑和推斷?

第133章

高雍容顫聲道:“伯父, 侄女不知你此話何意,侄女到底哪裡做得不到, 何以竟會叫伯父誤會至此地步?”

“新安王那夜事敗逼宮,連我都知曉,陛下那些時日常常留宿園中,何況是他?既抱定了逼宮之心, 就算是為拿到陛下信印挾持宿衛軍為他所用,他又怎不會想到萬一陛下那夜宿在林苑,需第一時刻便派人及時趕去?否則, 萬一陛下露麵,他即便印信在手,又有何用?我趕去皇宮之時, 你受傷不輕,他則已然死去,可見當時衝突,何等劇烈, 而派去林苑解救陛下的人回來卻說, 林苑那裡並無動靜,陛下也是見到了我派去人, 才知宮中出了如此大事。”

他看著臉色漸漸泛白的高雍容。

“這未免不合常理。蕭道成那夜既決定鋌而走險施行逼宮, 乃至膽敢對當朝皇後揮刀,當時便是再事發突然, 如此重要的一步, 他不應當毫無防備。”

“我當時便覺奇怪, 但是你的解釋,聽起來也無破綻,我便未再往深裡想。如今我再回想,以他當時的舉動,看起來,倒更像是那夜他初入皇宮之時,尚未打定要和蕭室魚死網破的決心。”

“陛下不在宮中,如此的巧,那夜他又死在了你的麵前!”

“太後!”

高嶠驀然喝了一聲,雙目盯著麵前的高雍容,語氣極是嚴厲。

“當夜他入宮,起初是否尋你商議對策?”

“他是否被你所殺?”

“你殺他,是否因此前曾和他勾結,做過怕我知曉的事?”

一連三聲質問,問得高雍容徹底驚呆了。

那一夜,得知蕭道成於高嶠麵前已是無所遁形之後,唯恐自己會被牽扯出來,她當機立斷,立刻便做出了除去他的決定。

她自忖已將當夜事情處置得乾乾淨淨,絕對不會留下任何能讓高嶠起疑的蛛絲馬跡,更不用說能捉她把柄的證據了。

事情過去這麼久了,她以為那夜之事從此石沉大海,這輩子除了自己之外,再不會有第二人知曉了。萬萬沒有想到,到了現在,因為蕭道成當日留下的那一個破綻,竟會牽出高嶠的疑心,叫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不幸中的萬幸。看起來,高嶠似乎確實沒有拿到什麼確鑿的證據。方才的一切,也隻是他基於蕭道成的反常舉止而做出的一個推斷罷了。

但即便如此,在高嶠那兩道銳利得如同刀刃一般的目光逼視之下,高雍容的臉色,還是白得幾乎褪儘了血色。

她定定地僵了片刻,忽然跪了下去,膝行到高嶠的麵前。

“伯父!事到如今,我也再不敢隱瞞。伯父你想得沒錯。我和蕭道成,先前確實一直暗中有所往來。其實非但如今,侄女在出閣之前,便曾和他相識了。恨自己當時不懂事,被他所欺,出嫁後,沒過幾年安穩日子,陰差陽錯,又隨先帝回了建康。侄女回來後不久,蕭道借著身份之便,頻繁出入皇宮,表麵上對陛下畢恭畢敬,暗中卻拿我年輕不懂事時犯的錯來要挾我,逼迫我聽他行事。”

“伯父,蕭道成此人,真正是心機深沉,人麵獸心。他一心謀權篡位,當初伯父舉他繼位,他知伯父當時心生退意,朝廷又是世家當政,即便他登基做了皇帝,怕也要被權臣拿捏,不得善終,這才惺惺作態,故意力薦先帝上位。他的圖謀,便是韜光埋伏,暗中布局,等日後除去世家,他也掌控了權力,到時篡位,易如反掌。”

她潸然淚下。

“伯父,侄女年輕不懂事時做下的醜事,一時怎敢叫伯父知道?先帝又是個無用之人,整日隻知%e5%90%9f詩作賦,和寵妃廝混,更是不能指望他半分。我無可奈何,受蕭道成威脅,隻能暫時隱忍。沒有想到,那夜他突然帶人闖入宮中,氣急敗壞,說他乾的事情被你知道了,怕你容不下他,逼我和他一道將你除去。我又怎肯聽他擺布,去加害伯父?見他搶奪陛下符印,情急之下,和他扭打了起來,被他刺傷。後頭之事,伯父你都知道了的,也是老天開眼,宮衛及時趕到,侄女這才僥幸活了下來。”

“侄女當時的處置,確實不對,難怪伯父你對我起了疑心。當時獲救之後,應當留他性命,刑名定罪。侄女卻懷了私心,怕他說出我從前和他的那段醜事。壞我名聲也就罷了,事關陛下顏麵,更關乎高家顏麵。當時心中對他實是恨極,宮衛為保護我殺他時,侄女也未及時阻攔……”

“伯父,你方才質問邵氏。那蕭道成脅迫侄女聽命於他,也知侄女心中不願,並非所有事情全都告訴我的。侄女可對天發誓,蕭道成之前在我這裡,沒有提及邵氏半句!也是那夜宮變之後,侄女才知有如此一回事……”↑思↑兔↑網↑

她失聲痛哭了起來。

“侄女這些年,為身份地位所累,雖然迷失本心,確實做過不少錯事,但對於伯父伯母,從來都是如同父母般看待。宮變之後,侄女知道有那邵氏存在,當時便想殺了她的,免得留她惹伯母煩心。隻是當時伯父無意殺她,侄女便也不敢做主。倘若知曉邵氏居心如此惡毒,當時伯父便是反對,我也決計不會留她性命!”

高嶠神色僵硬。

“伯父你想,伯母出事之時,東南有天師教亂,荊州叛軍也隨時打到建康,朝廷全靠伯父一人頂著,伯母那時若是出事,伯父必定分心,國若傾覆,於我有何好處?我便是再狼心狗肺,也絕不敢將主意動到伯母的頭上,求伯父明察,千萬不要誤會了我……“

她說完,俯在地上,低聲抽泣。

高嶠臉色灰白,定定地望著案前那片跳躍的燭火,眼神凝滯,良久,仿佛是在對高雍容說話,更仿佛是在自言自語,道:“這些年來,我自認為兢兢業業,勤勉治國,也算是傾儘全力,不敢有半分懈怠。但這個朝廷在我手中,非但沒有半分起色,反而頹墮委靡,險些傾覆,以致於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我便是繼續留在朝廷,亦是屍位素餐,不如順時應勢,及早抽身,將朝事交到真正有用之人的手上,這個朝廷,或許還能枯木逢春……”

他的兩道目光,慢慢的轉到高雍容的臉上。

“你不信李穆。我從前也不信。但如今,我對他深信不疑。”

“倘若他有異心,先前國中大亂之時,他大可以路途遙遠為由,等到朝廷傾覆再帶兵回來,坐收漁翁之利。但他沒有。單憑此一點,他便夠當得起忠直二字。”

“太後!”

他盯著高雍容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方才和你說那些,目的,不是要和你清算從前的舊事。我是要叫你知道,值此內憂外患之際,你身為大虞太後,雙目可被宮牆所擋,心%e8%83%b8卻要懷有天下之局!”

“何為世家,何為貴族?所謂高貴,絕非生而冠有高人一等的姓氏,乃是為人處事,要有匹配得上這身份地位的氣度和心%e8%83%b8。你從前那些以己度人的不入流手段,往後若再拿來治國,非我恐嚇,南朝之亡,非晨即夕!”

高雍容臉一陣紅一陣白:“伯父如此諄諄教誨,侄女便是再冥頑,也不敢不上心。”

高嶠道:“你記住這話就好。有李穆在,外敵你便不用擔心。你照名單用人,實行減稅,叫百姓休養生息,就算災年,也不至於有大的亂子。”

“伯父的教誨,侄女必定牢記在心。請伯父放心。”高雍容流淚道。

高嶠道:“我言儘於此,我這裡也無事了。你回宮吧。”

高雍容朝他叩了一個頭,擦去麵上的淚痕,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開門,走了出去。

……

洛神方才領著幼帝退出父親的書房,才出來,便有幾個宮人上來服侍。她在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