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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36 字 5個月前

了片刻,啄%e5%90%bb了下她溼潤的兩瓣紅唇,從她身上翻身而下,閉目道:“阿彌,我欲辭去大司馬之職,你可願意?”

洛神感到有點意外。

大司馬之位,朝廷已是空置了幾十年,如今他居功而上,實至名歸。

據她所知,明日朝會之上,朝廷就會為他正式頒下金印紫綬。就此,他名副其實,是大虞南渡以來,第一位獲封如此高位的大臣。

從官階來說,大司馬甚至要高於自己父親的尚書令一職。

她沒有想到,綬封在即,他竟會有如此的念頭。

她爬了過來,趴在他的%e8%83%b8膛之上,雙臂支著下巴,問道:“郎君,你為何不願做這個大司馬?”

李穆並未立刻回答她。

洛神和他四目相望,忽然仿佛頓悟。

他曾親口對她說過,他不喜這座京城。

他對這個朝廷的態度,顯然也和包括自己父親在內的所有彆的朝廷官員都有所不同。

從一開始到現在,對這個朝廷,他似乎從沒有起過任何的歸屬之感,縱然這並不妨礙他也願意在朝廷危急之時,千裡迢迢,帶兵從長安歸來,以解朝廷之困。

大司馬之位在旁人眼中至高無上,乃至求而不得。但洛神知道,自己的丈夫,他和彆人不同。

這一點,從他當初拒絕自己父親的提攜,帶著區區兩千士兵去往義成開荒開始,洛神就看得很是明白了。

“我知道了!”

她立刻點頭。

“你若不願,咱們就不做這個大司馬。區區一個大司馬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的。”

她用強調的語氣,又加了最後一句。

李穆凝視著她,眼底慢慢地湧出一片淡淡的笑意。

他摸了摸她的頭,說:“我確實不願與朝廷有過多羈縻。做一個外臣,於我而言,便就夠了。”

洛神點頭:“我都隨你。”她想了下,“可是明日,朝廷就要封授於你了。要不,咱們去尋阿耶吧,把你的想法和他說,隻要阿耶點頭,也就好了。”

李穆含笑點頭。

洛神既然知道了李穆心中所想,比他還要著急幾分。

晚上李穆回來得早,此刻時辰還不是很晚,她想父親這些天,夜間睡得都很晚,自己勸,他也是不聽,便起身,打發人去看下父親是否已經歇下。

片刻後,果然被告知,說大家書房裡的燈還亮著。

洛神和李穆穿衣梳頭,整理好儀容,出了屋,一道往高嶠書房行去。

第131章

兩人來到高嶠書房所在的庭院門前, 停住了腳步。

院中夏木森森,光線昏暗, 門窗裡映出一團黯淡無力的燈火,簷階樹影斑駁,備顯這深夜的寂寥。

高嶠正立於階下,背向著李穆和洛神, 雙手負後,微微仰頭,似在凝望著頭頂的那輪中月, 背影削瘦而清寂。

“你們來了?”

他轉過頭,看了眼立在庭院門外的李穆和洛神,朝二人點了點頭, 隨即轉身,朝著書房而去。

洛神和李穆對望了一眼,隨他而入。

高嶠登榻,坐於案後, 挑亮了燈火。

書房原本黯淡的光線, 一下子變得明亮了許多。

洛神一進來,就發現父親的書房和平常有些不同。

這些時日, 父親抱病, 上朝也不大去了,但在家中, 卻又不肯休息。大部分的時間, 都獨自閉在書房裡, 埋首案牘,寸步不出,燈火往往亮至深夜,片刻不得閒暇。

洛神伴於書房時,見他處理的,大多是些經年未決的舊日卷宗,涉及方方麵麵。既是舊事,想來不急,便常勸他放手先去歇息,他口中應著,卻一直不肯停下。

就連今日的犒軍大典,他也沒有露麵。

傍晚洛神來給父親送藥,看到這張書案之上,還堆滿了各種文案和卷宗。

但此刻,卻收拾得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了。地上擺了兩口很大的藤箱,箱蓋整齊。

他坐定,望向李穆和洛神。臉色有些蒼白,但精神看起來還好,神色溫和,示意兩人亦就坐。

洛神遲疑了下:“阿耶,你這些日忙的事,都做完了?”

高嶠微微一笑,點頭道:“是,都完了。方收拾好,明日叫人送去衙署便可。”

洛神看了一眼箱子,再看向父親,心裡忽然湧出一絲不安之感。

對麵的高嶠,卻已看向李穆,微笑道:“已近三更,你二人還不睡,來此尋我何事?”

李穆轉向高嶠,坐直了身體,恭敬地道:“如此晚了,還貿然來此打擾嶽父,乃是有一事,須告知嶽父。”

“何事?”

“大司馬一職,位高權重,須德行兼備之人擔當,方可服眾。我出身低微,德淺行薄,不敢忝當如此高位。方才和阿彌商議過了,明日朝會,我欲請辭。知嶽父還在書房,故特意前來相告,好叫嶽父早些知道此事。”

高嶠麵上的笑意,漸漸地消失,起先一語不發,注視著李穆。

翁婿兩人對望了片刻,高嶠忽然一字一句地道:“敬臣,大司馬之職,非你莫屬。明日便是頒印賜綬之禮,我亦會赴朝,滿朝文武,更是翹首等待。如此大事,你不可因一時意氣而貿然定奪。”

“不早了,明日還要早朝,你二人去歇了吧。”

洛神急了,立刻跪到父親的身邊:“阿耶!郎君如此決定,絕非出於一時意氣。大司馬之位高高在上,固然榮顯,但也因了榮顯,身居其位,往後一舉一動,人皆視之,諸多束縛,此並非郎君所願!父親為何不許郎君請辭?”

“阿彌,阿耶問你,在你看來,以敬臣之力,他能勝任大司馬之位否?”

洛神遲疑了一下。

這是一個叫她很不好回答的問題。

在她看來,李穆毫無疑問,自然是能夠勝任的。

但能夠勝任,和是否願意去做,這是兩回事。

尚未等她回答,高嶠已是說道:“你心中知,敬臣能夠勝任。阿耶亦如此認為。大司馬一職,外掌兵事,內參尚書台政事,秉掌樞機,正是因為重要,阿耶才會慎又慎之,絲毫不敢馬虎。放眼朝廷,阿耶實在找不出來,除了他,還有誰能勝任此位。”

“值此國家多難之秋,有能者不上位,難道你還想看到朝廷繼續被那群無能之人把持,風雨飄搖,民不安生?”

洛神一時語塞。

高嶠已轉向李穆,神色嚴肅。

“朝廷自南渡以來,莫說北伐光複兩都,就連大江之南,亦不見太平。這些年來,那些高居廟堂之人,多憑家世而上,個個紆佩金紫,享儘了榮華,又何處可見光國垂勳?或庸碌怯懦,或狼子野心。風起青萍,日積月累,以至於釀出今日大禍,言滅頂亦不為過,險些叫國家為之傾覆……”

提及不久前才剛剛結束的那場幾乎波及了半個南朝的大亂,他的情緒仿佛也隨之激動了起來。

“如今叛亂雖已平定,但國之內憂外患,卻是半分也沒有減少!在你回兵救難之時,慕容氏攻打夏人,中原混戰不斷,如同屠場。你應也聽說了,就在不久之前,慕容氏已攻破洛陽。隱忍多年,一朝趁亂而起,勢頭比起從前,隻會愈發凶猛,何況,以慕容一族向來的野心和手段,又怎可能安於中原?日後一旦有了機會,必會圖謀南下。”

“羯人如狼,鮮卑如虎,我怕日後為害更甚!”

高嶠忽然咳了起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洛神急忙撫揉父親的後背。

高嶠勉強壓下咳意,朝著擔心望向自己的女兒擺了擺手,繼續說道:“外事固然不平,國中也依然憂患重重。這幾年風雨不調,大亂之前,各地糧倉本就沒有多少存糧,東南更是朝廷賦稅的重要來源,年年寅吃卯糧,勉力支撐國帑而已,如今遇天師教亂,江南千裡荒蕪,民生凋敝,天下糧倉,無以為繼,沒有一兩年的時間,很難恢複。”

他凝視著李穆。

“朝廷本就勉力維係,經此大亂,元氣大傷,如今若再沒有一個能夠主事之人站出來主持大局,內憂外患,如何應對?”

“當初先帝封你為大司馬,看似是他當時一時衝動,如今我再細想,又未嘗不是他登基這兩年,做過的最為明智的舉動?”

他微微搖了搖頭,唇邊露出了一絲苦笑。

父親的語氣,讓洛神感到愈發不安。

“阿耶,你此話何意?你要去哪裡……”

她頓住。

高嶠沉默了良久,慢慢地道:“阿彌,阿耶無能,幾十年的高官厚祿,非但一事無成,最後還險些叫南朝毀於我手。就連你的阿娘,阿耶竟也沒能護好她……”

他的聲音微微顫唞,戛然止住。

片刻後,定了定神,又繼續說道:“外不能收複失地,內不能安民定亂,往後將這國家和朝廷,交給真正會做事之人,我便去尋你阿娘。”

在洛神小時候的記憶裡,父親飛眉若畫,修目如描,姿容飄逸,宛如神仙般的一個男子。

後來慢慢地,他的麵容之上,染了風霜,眉宇之間不知何時起,也開始爬上川字紋,因為常年化解不開,後來便再也沒有消失過了。

今夜,燈火之下,眼前的父親,在他雙目之中,洛神更是看不見半分他昔日的神采。

提及母親的時候,在父親的眼底裡,唯一剩下的,便隻有那深深的自責和濃得化不開的悲慟。

洛神終於明白了,為何在獲悉平定了天師教亂和荊州叛亂的消息之後,父親突然變得如此反常。

他為這個朝廷,已經嘔心瀝血了幾十年,如今他想要離開,去尋找阿娘的下落了。

她再也忍不住,哽咽著喚了一聲“阿耶”,雙手緊緊地牽住父親的衣袖,淚光閃爍。

高嶠帶著安慰般地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慢慢轉頭,看向一旁始終一語不發的李穆。

“敬臣,我亦是庸碌之人,這個朝廷有我無我,都是一樣,但你卻不同。南朝已是千瘡百孔,再也經不起另一場天師教亂或是許泌叛亂了。朝廷需要你做這個大司馬,民眾也願意看到朝廷有你如此一個大司馬。你若是不做,我還能信誰?”

李穆道:“國若有用,我便在千裡之外,也不敢不應召喚。但大司馬之位,請嶽父勿為難於我,我確實無意擔之。”

高嶠搖頭。

“你今日上位,並非我之選擇,而是時勢所推。我走之後,馮衛將代我的職位。他平和中正,能主持局麵,但流於中庸,國若無事,他可做一太平宰相,如今這樣的南朝,光靠他一人,根本無法撐起!”

“敬臣,除了你,再無人能主今日的南朝。我與你講這話,不僅僅因它隻是你自己的事,更關乎國事、民事,你難道不知?”

李穆眉頭隱蹙:“為國為民效力,我不敢不應,但大司馬之位,當真必不可少?”

“是!必不可少!”

高嶠的語氣,斬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