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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84 字 5個月前

從前很不一樣。

洛神代父親向她道謝,叫她不必特意帶著幼帝出宮。

高雍容眼眶微紅,道:“我知道你和伯父心裡都很難過。我亦是如此。伯母的消息,我也派人到處打聽了。你也莫過於憂愁。伯母吉人天相,一定會平安歸來。”

洛神被勾出了心中難過,沉默著,向她點了點頭,低聲道:“多謝阿姊。”

高雍容拭了淚,挽著洛神往祭堂去。

一番祭事完畢,已是正午。高雍容留洛神在宮中用飯。洛神何來胃口在宮中用,加以推辭,高雍容知她無心用飯,便也不再強留,親自送她出去。

洛神雖一再辭謝,高雍容卻一直堅持親自送她出宮,一直送到了宮門附近,一個宮人匆匆入內,稟道:“皇太後,外頭傳報,道巴東刺史榮康帶著許泌人頭方才入京。得知今日是先帝百日祭,一口氣也未曾歇,便趕來皇宮,懇求到先帝靈前行祭禮。此刻人就在外頭跪著。”

高雍容一怔,看了眼外頭,道:“他來得倒是快。我以為還要過幾日呢。”沉%e5%90%9f了下,又道:“既特意來了,也是一番心意,宣吧。”

宮人忙轉身出去傳話。

洛神看了眼皇宮大門,見對出去,一個男子帶領數位叢官跪在那裡,一動不動,知那人應就是殺了許泌的在巴東一帶勢力最大的藩鎮方伯榮康。

這種地處偏遠的地方藩鎮,名為外臣,實際權力極大。朝廷南渡之後,控製力不及,隻求這些地方的方伯不予叛亂,便已是吉星高照,並未多加管製。

洛神也未細看,轉頭對高雍容道:“如此我便先出宮了。阿姊忙吧。”

高雍容點頭,叫人送洛神。

洛神朝著皇宮大門走去。

榮康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年歲三十左右,麵容生得也算英俊,隻是左臉之上,從眼角開始,一直到顴骨之側,留有一道長長的疤痕,令他整張麵容,多了幾分猙獰的厲色。

他今日剛到建康便趕來皇宮,得了宮人的話,笑容滿麵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正要跟隨入內,忽然看到對麵一個梳著高髻、素服著身的年輕女子在身後隨從的陪伴之下,從皇宮大門裡走了出來,才隻瞧了一眼,腳步便定住了,視線再無法挪開。

起先還不敢正眼看,等那女子從自己身旁走過,跟著轉頭,便再也無所顧忌,視線一眨不眨地落在那道素衣裹身的背影之上,直到她登上停在宮牆邊的一輛牛車,身影消失在了門簾之後,又望著,等那輛牛車消失在了視線之中,眼前仿佛還浮著那張烏鬢雪顏的絕色麵龐,慢慢地轉過臉,問宮人:“方才那女子是何人?”

宮人早留意到他一直盯著洛神的背影在看,心裡鄙視這來自偏遠藩鎮的方伯的鄙陋,臉上卻不敢表露,笑道:“她便是高相公之女,我朝大司馬李穆之妻。刺史若準備好了,這就隨我進來吧,免得太後等久了。”

高氏之女。李穆之妻。

榮康眼底掠過一絲失望,不再說話。

他再次回頭,最後望了一眼那輛走得隻剩下了一團模糊背影的車,隨即朝著麵前那扇皇宮大門,邁步而去。

第129章

五月初十這一天, 是李穆班師回朝的日子。

太史令稱,初十是個大吉之日。

避戰而去的民眾已遷回建康, 日子再次安穩了下來。太康帝的百日祭也過去了,京師除孝。

戰亂、流離、國喪,恐慌壓抑得叫人幾乎透不出氣的那段日子終於過去,城中很快便恢複了原本的熱鬨。市集南北, 貨物琳琅。通往台城的禦街筆直而寬敞。城南淮河兩旁的高樓裡,伴著河中往來不絕的舟楫之聲,絲竹吹彈, 歡聲笑語,從裡飄蕩而出,繞著兩岸, 終日不絕。

李穆班師歸京的消息被民眾爭相傳遞著,軍隊尚在路上,多日前起,坊間便幾乎人儘皆知, 民眾議論紛紛, 翹首期待著這一日的到來。

許多人都還記得興平帝還在世的那一年,朝廷取得與北夏作戰的江北大捷之後, 軍隊開入建康, 皇帝親自出城,於君王台前接見以高嶠為首的立功將士並犒軍的一幕。

當日, 那些屬於以高氏為領袖的士族們的無上榮耀, 叫曾有幸親眼目睹了那場盛典的民眾, 至今記憶猶新。

今日,那般的盛況將要再現。

太後和小皇帝會親自出宮,來到城外,接見並犒賞為扶救國難而立下汗馬功勞的將士。

和前次不同的是,這一回,這場盛典的主角,不再是高氏和與高氏一樣的士族門閥,而是變成了當日還隻能位列於士族之後的李穆。

大司馬李穆,是即將到來的這場犒軍盛典的主角。

倘若沒有他及時回軍南下,如今的南朝會成如何模樣,誰人也不敢想象。他當得起任何的榮耀和讚譽。

但從皇室來說,相對應的,這也是高雍容和幼帝走出皇宮,以太後與帝國至高至尊皇帝的身份在民眾麵前的第一次亮相。

故朝廷及其重視。三日前起,禮部官員便在東郊忙碌了起來,開始座次安排、演練迎軍等等的整套繁瑣禮儀。連一麵旗幟的插位,都不允除半分的差錯。

到了這一日,洛神獨坐一輛華車,緊隨前頭載著太後和幼帝的帝駕,在儀仗和護軍的護送之下,身後跟從著文武百官,於道路兩旁民眾的跪地參拜之中,穿過皇城,出了南門,來到城廓之外南郊皇家用以祭天的圜丘之旁,亦是今日的犒軍之地。

這片廣袤而平坦的原野,因為曆代天子都曾來此祀天,承載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寄托,氣氛一向是莊嚴而肅穆的。

今日更是如此,一望看不到邊際的曠野四周,布滿了迎風招展的旌旗。

太後帶著幼帝,在文武百官的跪迎中入座君王台時,中軍的宿衛軍和都衛軍,早已整齊地分列在各自的位置上,將允許前來觀禮的民眾和君王台分隔了開來。

洛神的座位,被安排在緊挨著高雍容之後的稍次的尊席之上,視野極好,前方一切,皆無阻擋。

她盛裝華服,端坐於華蓋之下,從落座後,便心無旁騖,雙目凝視著前方視線儘頭的那片原野,盼望著能快些見到李穆的身影,絲毫沒有留意,就在君王台下十數丈外,在一群隨駕的官員的人群角落裡,有兩道目光,從她落座之後,便穿過人牆,時不時地落在她的身上。

高雍容陪坐於幼帝身旁,神色莊嚴,目光睃巡過前方和左右。

今日這場由她最先提出的犒軍盛典,固然是為了順應民心,凝聚士氣,於李穆也是空前禮遇。

但,即便是力挽狂瀾、為南朝立下了汗馬功勞的李穆,在年幼的皇帝麵前,也依舊是要執人臣之禮。

所以,這何嘗又不是一個可以叫軍士和天下百姓親眼見證皇室至高無上地位的絕佳機會?

高雍容的視線,依次慢慢地掠過遠處遮天蔽日般的旗纛、護衛著君王台的一列列的中軍武士、武士身後,民眾那密密麻麻的仿佛連成了海洋的黑色的人頭……

而她和她身畔的兒子,便是這一切的最高主宰。

視線從遠處收回,又掃向近旁那些立於台前左右的文武大臣,高雍容一眼便看到了前些日剛來建康的巴東刺史榮康。

作為對他獻上許泌人頭之功的獎賞,今日,他亦被特許來此觀看這場盛典。

他就站在一群官員的後頭,位置角落,原本並不顯眼。

但高雍容第一眼便注意到了榮康。

她發覺這個男人的眼神,似在窺探著自己身側的某處。

循著他那兩道視線,她微微轉臉,看見洛神端坐在華蓋之下,雙目正望著前方。

高雍容微微眯了眯眼,在榮康再一次向著洛神投來窺視目光之時,盯著他,目含警告之意。

榮康很快和她目光相遇,一愣,似是有些心虛,迅速垂下眼瞼,挪開了視線。·思·兔·在·線·閱·讀·

高雍容不動聲色,打量了眼這個前幾日才剛入京師不久的巴東方伯,耳畔忽聽遠處傳來禮官高喊大軍抵達的提醒之聲,方看向前方,凝神望去。

在耳畔那猶如萬馬奔騰而來的氣勢磅礴的馬蹄之聲,洛神看到遠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道鋪展開來的長長的黑線。

那道黑線移動著,浩浩蕩蕩,向著這個方向而來。很快便看清楚了,是由無數士兵組成的猶如戰場中的方陣,在前頭一支鐵甲騎兵的帶領之下,邁著整齊的步伐,正朝這個方向行來。

腳下的地麵,仿佛隨了這支軍隊的到來,開始微微震顫。

圜丘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凝固了。

所有的人,全都轉過頭,用帶著不自覺的敬畏的目光,看著這支打了一個又一個勝仗,至今沒有一場敗績的無敵軍團越行越近,來到近前,終於停在了曠野之中。

大地的震顫,這才隨之停止下來。

李穆頭戴首鎧,身著戰甲,帶著身後三百名英偉挺拔、威風凜凜的將士,從馬背上翻身而下,朝著君王台走來。

他越走越近,太陽的光芒,將他和身後將士身上的戰甲,照得反射出了一片熠熠的亮光。

在洛神的眼中,他便猶如一位神祗,正向著自己而來。

她睜大眼睛,壓住跳得幾乎就要撞出%e8%83%b8脯的心跳,雙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

李穆停在了距離君王台數丈之外的場地之上,抬眼,和洛神四目相望。

短得不過一眼的刹那對望,卻也叫洛神感到心滿意足了,%e8%83%b8間驀湧出了一陣微微酸楚的甜蜜之感。

縱然聚少離多,但隻需一眼,如此一眼,便已夠了。

她知道,他亦在想念著自己。

李穆收回了和妻子短暫相望的目光,在周圍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之下,帶著身後的將士,向著台上那個分明已經被方才那陣軍容氣勢驚嚇得臉色發白的孩子,沉聲說道:“臣李穆,奉命平定東南教亂,仰朝廷之威,得軍中將士不惜死力襄助,幸不辱使命,恢複東南,亂首吳倉已被戮,現將戰利呈上,請陛下過目!”

他話音落下,身後將士向兩側分開,隻見百餘士兵推著數十輛輜重車上前,打開車蓋,露出一箱箱的財寶。早有禮官在旁高聲點唱,總計上百箱的金銀。

周圍民眾遠遠看見如此多的耀目金銀,發出一陣驚歎之聲。

上遊許泌之亂之所以能順利平定,靠的亦是他及時勸降楊宣,但此刻,他卻絲毫也沒未提及此事,仿佛便和自己毫無乾係。

距離坐得近,洛神看到阿姐暗暗捏了一把幼帝的手,似在暗催他在臣子麵前保持帝王之儀,隨即叫平身。

“李卿勞苦功高。這些金銀,想必都是教亂這些年於民間搜刮所得。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正好充入國庫,以補先前為這戰事所耗的虧空,大司馬以為如何?”

李穆道:“聽憑上意安排。”

高雍容麵帶笑容,緩緩地站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