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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74 字 5個月前

起初或可避戰, 看似能縮短行程,以達到儘快趕赴建康的目的。但采石渡古起, 便是長江下遊江段除了京口渡外的另一大渡。選擇在這裡過江, 大軍長途行軍, 路上絕無可能瞞得過許泌派出的偵察耳目,他必會早早控製渡口,毀匿渡船,於南岸布設重兵,阻止自己順利渡江。

到了那時,籌不到足夠的舟船,再與以逸待勞的許泌軍隊陷入曠日持久的隔江對戰,便是犯了馳援的兵家大忌。

況且,許泌倘若真的如他所想,趁著天師教亂的機會起兵謀反,那麼在他謀反之前,他不可能想不到還存在著自己如此一個變數,極有可能,在他剛拔軍南下之時,便會加以阻撓。

路上一戰,在所難免。

與其在下遊處劣勢地位為過江和他持久鏖戰,不如出其不意,直接戰於荊襄,破襄陽,取武寧,從江陵渡口過江。

所以那夜,他與蔣弢略微商議過後,很快便做了如此決定,隨即召集部屬,言明情況,留下守軍,將一應後方之事交托給了蔣弢孫放之等人,隨後便領大軍南下。

果然如他所料,大軍剛過義成,完成糧草補給還沒兩天,尚未進入荊襄的地界,便遇到了來自荊州兵和發自南陽的北夏兵的兩麵夾擊。

荊州兵自然是奉了許泌之命,開來阻擋他南下的步伐,要將他攔在這裡。

許泌做事,周密辣手。他深知李穆不易對付,為了穩妥起見,當時又派人將自己如今與朝廷敵對,李穆或許不日便會南下的消息傳給了羯人。

果然如他所料,北夏也正忌憚著李穆,知他戰定關中,接下來必要東出潼關,劍指洛陽。收到消息,怎肯放過這個能將他消滅的機會?

便這樣,兩支曾相互打得你死我活的軍隊,這一次,因為麵對著共同的敵人,一改先前的對立,達成默契,一南一東,兩麵夾擊,相互呼應,死死地拖住了李穆繼續南下的步伐,一時無法擺脫。

這支駐於南陽的羯人軍隊是由一個深受北夏皇帝倚重的宗室所領。因南陽地靠荊襄,又一度落入南朝之手,奪回之後,北夏皇帝極其重視,派此人過來鎮守,隔三岔五,會有遞送公文的信使往來於洛陽和南陽之間。

李穆先是派了細作混入南陽,到處宣揚北燕皇帝慕容西已經大舉發兵攻打洛陽複仇的消息,接著派人伏於驛站之旁,截獲了一封從洛陽傳至南陽的公文,獲得火漆紋樣和印鑒之後,偽造調令,稱北燕大軍壓境,洛陽告急,皇帝召他立刻趕回洛陽商議軍情。

從慕容西在燕郡稱帝,複立燕國之後,北夏便在防備著慕容氏的複仇之戰。這宗室本就被聽來的消息弄得很是不安,已經派人去往洛陽詢問究竟,但因兩地之距,還沒有得到回音,突然間收到如此一封調令,心急如焚,一時之間,怎會想到這是李穆的調虎離山之計?當即撤兵,留人駐守南陽,匆匆趕去洛陽。

北夏兵一退,李穆便兵分兩路,一路原地不動,繼續作對峙狀,迷惑住荊州軍,另一路,連夜迂回取道,悄悄繞到了荊州軍的背後。調兵完畢,立刻發動進攻。

負責留守的荊州將名叫許空,是許泌的族中兄弟,渾然不知北夏已經撤兵,突然遭到來自李穆的正麵攻擊,如何抵擋得住?

李穆的戰神之名,整個荊州軍府,上上下下,誰人不知?

他本就懼怕李穆,眼見落敗,想到此次自己最大的任務,就是留守襄陽,將李穆死死擋在江北,不讓他從江陵渡過江。而想要抵達江陵渡,則必須通過襄陽。

見狀不妙,立刻打算撤軍退入城中,以城防阻攔李穆南下的行軍步伐。

以襄陽城防的牢固程度,加上自己有著足夠的守軍,李穆縱然再神武,短時間內,想要攻破,絕非易事。

就在許空匆忙指揮退兵,打算撤入城中之時,身後竟殺出了一支軍隊,攔斷了荊州兵的退路。

前後夾擊之下,戰事毫無意外地結束了。

和那些願意效忠追隨許泌的高級將領不同,荊州軍府裡的許多中下層官兵,本就對許泌造反感到不滿,今日又吃敗仗,走投無路,也不必李穆表示什麼,紛紛投降,殺了許空,掉頭就跟李穆一道殺往襄陽。

許空此前隻留了兩千人守城。城中官兵見李穆大軍殺到城下,許空也已死了,又何來意誌堅守城池?

很快,這座曾令許泌得意不已的有著“上遊第一要塞”之號的城池,門戶大開。

李穆乾淨利落地拿下了襄陽,三日後再取武寧,大軍便開至了長江北岸的江陵渡口。

江陵渡是許泌軍隊往來南北的渡口,用以調兵的渡船長年常備,李穆順利渡江,立刻領著大軍循江東去,終於在數日之前,於當塗追上了楊宣所領的叛軍。

雙方開戰。叛軍軍心渙散,被打得四下潰散,李穆亦未追擊,見讓出了通道,便繼續上路。

終於就在今日,帶領著這支經過長途跋涉遠道而來的大軍,抵達了建康。

……

建康西北,江乘縣外的軍營裡,此刻,軍醫正在替許泌更換著%e8%83%b8`前箭傷之處的藥。

雖然受了傷,差點喪命,但許泌卻笑容滿麵,躺在那裡,和周圍的部將談笑風生,心情大好。

他剛剛收到一個探子快馬傳報回來的消息,先前在距離建康南門不過幾十裡的道上,發現了一支向著建康急行而來的大軍。

因為距離有些遠,看不清旗號。但必定就是楊宣領著軍隊抵達了。探子想到許泌這幾日一直在焦急等待著楊宣大軍的消息,急於回去報訊,叫一個同伴迎上,自己先放馬趕了回來,要在第一時間,將這個好消息傳到。

許泌當時就哈哈大笑,立刻派遣身邊一個副將代自己前去迎接。等傷口一包好,也待不住了,翻身而起,在左右的簇擁之下,大步流星地來到軍營的轅門,親自等著楊宣的到來。

眾人跟隨在他身旁,笑容滿麵,爭相表著忠心,說下一戰不但要拿下建康,還要活捉高嶠,替他報這一箭之仇。

正歡聲笑語之時,隻見方才派出去的那個副將已經騎馬狂奔而歸。

許泌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他盯著那副將越來越近的身影,心裡忽然掠過一絲不詳的預兆。

那副將遠遠看見許泌,從馬背上連滾帶爬地下來,發出了一道撕聲裂肺般的呼叫。

“司徒!不好了!是李穆回軍了!朝廷軍正朝這裡攻來,很快就要到了!”

殘餘的最後一絲笑意,在許泌的臉上,徹底地凝固。

他死死地盯著那副將身後的方向,神色瞬間變得僵硬無比。

宛若晴空一個霹靂,身後那些片刻前還在爭相放著豪言壯語的將領們,全都被這意外給驚得目瞪口呆。

耳畔,隱隱仿佛聽到了發自遠處的一陣隨風傳來的廝殺呐喊之聲。

眾人麵麵相覷。

許泌猛地轉過了身。

“傳令——即刻列陣,預備迎敵!”

轅門裡,突然發出了一道尖銳無比的咆哮之聲。

這聲音充滿了驚怒,震動整個軍營,震得遠處一群停在野地裡正在尋啄著草籽的鳥雀亦震動翅膀,撲愣愣地飛逃而去。

……

李穆入了建康,立刻就接管了原本聽從高嶠指揮的朝廷軍隊。

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人表示異議。

發生在建康西北方向的這片戰場上的戰事,很快就結束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叛軍猶如夢遊,被殺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拋槍跪地乞降者,舉目皆是。許泌%e8%83%b8`前箭瘡迸裂,血流不止,被親信護送著逃往宣城,半道之上,眼見身後追兵追上,走投無路之時,楊宣領軍趕到,替他斷下了後路,許泌這才終於得以脫身,狼狽向著宣城逃去。

籠罩了建康上空多日的烏雲,一朝得以消散。士兵那一張張布滿血汙的疲倦不堪的臉上,也終於露出了一縷難得的輕鬆之色。

但是,就在同一時刻,距離此地數百裡外的曲阿,卻是愁雲慘霧,人人自危。

數日之前,毗陵被天師教攻破之後,厄運便也隨之降臨到了這座原本被認為是安全無虞的城池裡。

高胤和陸柬之分彆領著兩支守軍,在天師教攻往曲阿的路上,設下犄角之勢,加以狙擊,將天師教眾擋在半途。

狙擊的戰鬥,還在進行得如火如荼,滿城上下,卻已是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風聞,這十數萬的教兵是由教首吳倉親自率領而來的,吳倉一旦念咒,個個刀槍不入。

不止是棲身在此的民眾被這個消息攪得驚恐萬分,那些跟隨著的大臣,亦是惶恐不安,不少人紛紛勸說帝後趁著教兵還沒到來,先行避難。

劉惠稱,當初之所以來此,是憑借了句容、毗陵和此地構成的三角防線,以為牢不可破。如今防線既破,此地便也岌岌可危,何況守兵數量,遠遠不及天師教的亂兵,雖有高胤和陸柬之正在抵禦,但恐怕是守不了多久的。附近百裡之處,便是雲縣,雲縣靠海,海邊大小島嶼,星羅棋布,他早年做過此地縣令,知道地形,不如儘快悄悄出城,奔往雲縣,登上島嶼藏起,才是最安全的法子。

他願領兵,保護帝後出行,去往海島。

這個提議遭到了留在城中的馮衛的反對,認為海上毫無憑靠,且路上極其危險,那些天師教兵無孔不入,隨時可能會被追蹤襲擊,不如就守在城中,將消息儘快報給高相公,料他得知之後,必會有所安排。

劉惠當時冷笑,道荊州叛軍來勢洶洶,高相公如今隻怕也是自身難保,等他來救,這裡的城池,說不定早已被破。還不如趁著高胤和陸柬之還能守得住,有路可走,先行離開。萬一遲了,被包圍了,到時想走,也沒機會。

皇帝被他一番話說得恐懼不已,當即下定決心離開。當天晚上,換了普通衣裳,帶著皇後太子,在一眾官員的隨護之下,趁著夜色,悄悄地丟下滿城之人,棄城出逃。

卻沒有想到,才出去不過數十裡地,半路之上,迎麵竟遇到了數千應召正趕往曲阿加入作戰的天師教弟子。

皇帝嚇得從馬車裡掉了下去。

一陣廝殺,劉惠抵擋不住,隻能護著帝後和一眾官員逃入了附近山中,苦苦熬到半夜,終於等到了聞訊帶著救兵趕來的高胤。

高胤殺出了一條血路,卻因天黑混亂,不幸中了天師教弟子所發的一枚毒簇,強撐著護送當時已經麵無人色的皇帝回到城中,毒氣攻心,人便倒了下去。

守城之任,全部壓到了陸柬之的身上。麵對周圍越聚越多的天師教亂兵,被迫撤軍回了城中,憑借城牆,開始抵禦。

曲阿變成了一座圍城。

圍城也進入了第四天。

吳倉每次發動攻城之前,必會做法念咒,又給以天命為由擇選出來充當先鋒的教眾發放神丸。

這些吃了神丸的弟子,短短時間之內,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