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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34 字 5個月前

變得毫不怕死,戰鬥力極其驚人。

陸柬之率領士兵堅守城頭,打退了來自於天師教的一次又一次的瘋狂的進攻。

這日傍晚,殘陽如血,照紅了城外那片地勢平緩的廣袤的丘陵和田野。

陸柬之帶領守軍,已經在城頭接連守了整整一天。

吳倉似乎也急躁了起來,從清早起,天師教的攻勢,便如同潮水,一波接著一波,沒有片刻的停息。

一波被驅著攻城的弟子死光了,很快,就會有第二波頂替上來。

第二波死了,第三波轉眼又至。漫山遍野,無窮無儘,看不到終結的任何希望。

而城頭上的守軍,這些隻是平凡血肉之軀的戰士,憑著一口血氣,堅守到了這一刻,已是快要到了極限。

但卻沒有人後退。

從陸柬之開始,到最普通的負責搬運擂石的小兵,所有的人,都殺紅了眼。

隻要沒有倒下,就沒有人後退一步。

昏迷了幾日,今早才剛蘇醒的高胤,也登上了城頭,和身邊的士兵一道,揮刀,殺了一個又一個的爬上牆頭的天師教兵。

就連城中那些原本懼怕萬分的民眾,也終於被這宛如末日降臨般的悲壯的守城之戰給感染了,不再懼怕,呐喊著,紛紛湧上城頭,和士兵一道作戰。

數丈高的城牆之下,一天下來,屍體堆積如山,已經漸漸快要和城頭齊平了。

又一波教眾,在殺聲中,踩著疊屍上牆,蜂擁蟻聚,城頭上的人,用手中的刀、劍、石頭,所有能夠拿的到的武器,砸向密密麻麻不斷往上冒的一個又一個的黑色頭顱。

……

城外那來自天師教眾的廝殺和呐喊之聲,從早到晚,一直不停地飄入城中充當了行宮的曲阿令的衙署裡。

皇帝和百官聚在堂中,戰戰兢兢。

打聽過來的,都是壞消息。

當傳令官帶來最新的消息,說城頭下的屍體已經堆得幾乎要和城頭齊平,天師教眾眼看就要踩著屍山上牆之時,百官皆變色。那些平日養尊處優,連馬都不能騎的,已經控製不住,牙齒瑟瑟發抖,兩腿連站都站不穩了。

皇帝麵色青白,掩麵流涕:“高相公呢?難道真的被困建康?否則,他為何還不來此救朕?”

百官相對,靜默了片刻,漸漸地,也不知是哪個帶的頭,有人開始跟隨皇帝涕泣。

就在堂中這哭聲此起彼伏之時,突然,城外遠處,那不可辨的方向,再次傳來了一陣廝殺的呐喊之聲。

那聲音宛若驚雷,似挾千軍萬馬,帶著震天動地般的力量,無處不在,四麵八方,朝著這座城池,滾滾而來。

高雍容原本一直默默坐在皇帝身畔,君臣對泣之時,她眉頭緊鎖,一語不發。

突然聽到發自城外的這陣異樣的動靜,她的麵色,也驟然變得蒼白。

這幾日,不斷有天師教的弟子從彆地趕來曲阿,加入教首的攻城之戰。

這就是天師教最可怕的地方。

當初,連朝中高官和士族名士也爭相信奉天師教的時候,又有誰能想到,竟會生出今日如此局麵?

堂中君臣的哭泣之聲,被這異響驚住,突然停止。

在靜默了短暫的片刻之後,哭聲再次響起。

年邁的太子詹事,熱淚滾滾,用他那顆白發蒼蒼的腦袋,狠狠地撞擊著大堂裡的柱子,額頭很快冒血,他卻渾然未覺,悲憤哭泣:“上蒼!我大虞自武帝立國,國祚至今,綿延百五十年,難道今日,竟要斷在亂教手中?”

他話音落下,周圍大臣,更是涕淚交加,紛紛跪地,掩麵痛哭。

“陛下——陛下——”

片刻之後,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哭泣聲中,馮衛從外奔入,麵帶喜色,一把推開一個擋住自己的正在哭嚎的大臣,奔到了皇帝的麵前。

“李穆領軍趕到,正在城外和亂賊廝殺,高將軍和陸公子也出城共戰!”

“陛下,曲阿有救了!”

……

天明,持續了一夜的戰鬥,終於告一段落。

吳倉在意識到不可能在這裡戰勝李穆之後,帶著剩餘的門徒和弟子,倉皇逃離。

曲阿城外的野地之上,晨霧飄蕩,到處是死去的天師教弟子的屍體,越靠近城門,所見,越是觸目驚心。

一具具的屍首,仿佛蟲子一般,相互堆疊在一起,密密麻麻,到了城門附近,竟尋不到任何可以落腳的地方。

昨夜激戰程度如何,可想而至。

士兵們在軍官的指揮下,開始清理戰場。

李穆入城,戰袍森嚴,劍履灑血,來到那座衙署之前,在周圍無數的來自驚魂未定的百官那近乎帶著敬畏的注目之中,穿堂而入,來到了皇帝的麵前,向著座上的皇帝下拜,說道:“臣李穆,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他話音未落,皇帝便站起了身,邁著虛浮的腳步,上前,冰冷的手指,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敬臣,朕幸而有你!你救朕於險地,忠貞之節,超世之功,非大司馬之銜不足以彰汝崇功!”

第126章

荊州叛軍雖然在當塗和建康遭遇接連兩次的失利, 但李穆當時作戰的目的,更是為了馳援和救城, 所以並未窮追猛打。叛軍雖敗,但依然保存了實力。

許泌逃到宣城之後,立刻重整旗鼓,糾合人馬, 試圖反撲。

隨後,在宣城之外的野地裡發生的那一場大戰,才是雙方真正意義上的較量。

許泌敗, 帶著最後的殘兵敗將,沿江西逃,建康壓力頓時減輕, 朝廷得以將重心重新放回到天師教亂之上。

很快,毗陵也被奪了回來。

一度形勢曾危如累卵的京師和周邊地帶,那宛如烏雲壓頂般威脅,終於就此得以徹底消解, 疏散出去的民眾, 開始遷回建康。

這個消息,伴隨著那些關於李穆如何從遙遠的長安回兵江東, 力挽狂瀾, 在千鈞一發之際拯救帝後、京師免於危難的繪聲繪色的描述,也傳遍了京畿, 傳到京口。

京口民眾無不蹈舞, 舉手相慶, 更深深地與有榮焉。這些日,從早到晚,莊園外跑來打聽李穆是否回來,何日歸來的人,絡繹不絕。

人人都盼望能見到他的麵。

洛神更是如此。

從她那日被高胤在半道攔截送回京口避亂的那一日算起,到這一天,又過去了兩個多月。

而和他分開,更是已經長達大半年了!

她無比地想念著他。

阿娘如今應該早已生產了。

但是先前,或許因為戰事的緣故,她一直沒有和自己通信。

她到底替自己生了阿弟,還是阿妹,近況如何,洛神到現在還沒有半點消息。

還有阿耶,大兄他們,洛神可以想象,在李穆回兵之前,麵對著來自於叛軍和教亂的雙重壓力,他們的境況是何等的艱難。

所有這些,都叫洛神感到無比的牽掛。

所以京畿一帶趨於平穩的消息一傳過來,洛神就等不住了,這日去尋盧氏,想請她暫時繼續留在莊園裡,自己準備動身回建康,到了,卻見謝三娘也在盧氏的跟前。

謝三娘仿佛正要告辭,人已是起了身,看見洛神來了,喚了她一聲“阿嫂”,向她行了一禮,態度很是恭敬。

洛神想起前些日京口被圍時,她和沈氏等人一道在莊園裡幫了很大的忙,麵露笑容,留她再坐。

謝三娘微笑著婉拒,道還有事,退了出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洛神叫人送她出莊園。盧氏隨即招呼洛神坐到自己身邊,笑道:“阿彌,你可知三娘方才尋我說了何事?”

從昨日開始,李穆回兵解了京師曲阿之圍的消息傳開後,洛神知這兩日,時有從前那些和阿家往來的街坊婦人來這裡,向她打聽李穆的消息。

但謝三娘似乎應該不會特意為此而來,遲疑了下,道自己不知。

“是好事呢。”盧氏顯得很是歡喜。

“三娘道前次,她收到了孫放之托你阿弟給她帶回來的信。她已是想好,等下回蔣弢派人來接沈氏時,隨她一道過去。”

盧氏笑道:“她終身有靠,我也是放心了。等日後她成婚,我必當女兒一般地將她出嫁。”

洛神聽了,心裡徹底地籲出了一口氣,也是為她感到由衷地高興,附和稱是,隨即就把自己想要去建康的打算說了出來。

盧氏自然答應。

“路上既平安了,你早些回吧,多帶些人同行。阿家這裡儘管放心,阿家還是住在莊子裡,暫時不回鎮上。”

洛神回去,便命人收拾東西,打算次日動身。

至晚,行裝全部打點完畢,洛神也早早地歇了下去,想養足精神,明日早早出發,但想到就能回去了,反而又睡不著覺。

李穆此刻大約也在建康。想到回去就能見到他,高興之餘,甚至有些激動。

但轉念一想,許泌叛亂還沒有徹底平定,天教師更隻是被趕出了京畿一帶,東南腹地的許多郡縣還是落在教亂的手裡,形勢依然嚴峻。

所以她又猜測,他也有可能並沒有在建康停留,而是馬不停蹄地繼續忙於平叛去了。自己便是回了建康,也未必就能見到他的麵。

心裡一陣期待,又一陣的失落。到了深夜依然輾轉難眠,簡直有些等不到明早動身了,恨不得插翅,立刻飛回建康去看個究竟才好。

實在睡不著覺,索性披衣而起,點了燈,走到那扇窗台之前,推窗,望了出去。

昨日下過一場薄雪。地上的積雪,早就已經不見了蹤影,隻在瓦頭的縫隙之間,還留了一層殘雪。在月光的映照之下,殘雪晶瑩,宛如白霜。

她的視線,又一次地看向自己住的這座小樓旁的那株樹上,憶那夜他爬樹來見自己的一幕,盯著婆娑樹影瞧了片刻,感到一陣冷風吹來,打了個哆嗦。

她搓了搓手,正想閉窗,視線忽然定住了。

就在小樓大門通出去的那條步道之上,立著一道男子輪廓的身影。

那人也不知幾時進來的,竟然立在自己住的這座小樓的門階之下,微微仰麵,默默地一直就在看著自己所在的方向。

洛神搭在窗欞上的那隻手,驀然停頓了。

縱然那人臉龐被夜色所掩,但她怎可能認不出來,那人影勾勒而出的熟悉輪廓?

她猜測他或許人在建康,又猜測他或許離開建康,去了彆地平叛。

唯獨沒有想到,如此之快,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他就來了京口,來尋自己了!

在這個帶著南方冬天所特有的陰冷入骨的寒意的深夜裡,還有什麼驚喜,比想著一個人,那人突然就出現在了麵前還要來得叫人措手不及?

洛神全身的血管瞬間熱了起來。

她驚喜地尖叫了一聲,俯身探出窗口,朝那人用力地揮了揮手,隨即轉身出屋,飛快地跑了下去。

她的雙足落在木質的樓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