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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59 字 5個月前

臨,夜幕之下,耳畔仿佛到處是受傷者發出的□□和孩童的哭泣之聲,莊園裡的氣氛,低沉而壓抑,

洛神感覺得到,不止是被圍困住的莊園裡的鎮民,便是守軍,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這兩日,意誌慢慢仿佛也在動搖。最明顯的,便是京口令。

這兩天,他的恐懼和絕望,已經開始掩飾不住地露在了他的臉上,若非有樊成和範望撐著,隻怕守軍也要開始放棄了。

吃飯的時候,洛神親手提了一個裝著胡餅的食盒,和送飯的沈氏等人一道從莊園門口出來,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

連日的戰鬥,叫士兵都已很是疲憊,有些人就直接靠躺在地上,閉目養神,忽然看到她出來了,紛紛站了起來。

洛神拿了餅,一張一張親自發到士兵的手裡,等發完了,說道:“這些日,實在辛苦你們,我極是感激。你們放心,咱們隻要再這樣守個幾天,最多幾天,李刺史的救兵就會到來的!他是個孝子,母親和妻子都在這裡,他絕不會丟下不管!”

士兵們握著手中的餅,定定地看著她,原本萎靡不振的神色,漸漸有些打起精神。

範望見狀,高聲喊道:“你們都聽見了沒?把夫人的話給我傳下去!你們手裡的餅,也是夫人她們親手給你們做的!趕緊趁熱吃,吃完了打起精神,給我好好守著!有李刺史在,誰都不會死!”

士兵們仿佛突然活了過來,大口大口地咬著餅,奔跑著,相互傳著話。

範望來到洛神的麵前,恭恭敬敬地道:“多謝夫人。請夫人快些回去,不必再出來了,這裡交給我們。夫人放心,必會守勞,再不後退半步!”

……

莊園外的守軍,又苦苦堅守了三天。

終於,在第四天的清早,便如洛神那晚上對士兵們說過的那樣,救兵終於到了。

從大江上遊的方向,來了一支高桓帶領的兩千人的軍隊,從後直撲而來,將水賊停在江邊的全部船隻付之一炬,隨後,殺入京口,與獲悉救兵到來變得精神振奮的守軍一道,將水賊殺得措不及防,人仰馬翻,想要逃走,卻又發現船隻被燒。

數以千計的人積在江畔,死的死,傷的傷,天亮之時,江邊大片的水,都被染成了隱隱的暗紅之色,江麵之上,更是漂浮了無數的屍體。

被困了長達半個多月的京口,終於解圍。

莊園大門打開,所有的人都喜笑顏開,向著洛神跪拜磕頭之後,紛紛回家。

洛神見到了高桓,自己的弟弟。

差不多一年沒見,他個頭又高了些,人看起來也是乾練了不少。

他告訴洛神,李穆早在一個月前就已擇近路回兵南朝,但在半路,遭遇了留守的許泌軍隊和北夏的兩麵夾擊,一時無法快速脫身,大軍被羈絆住了。

他知南朝形式嚴峻,洛神人又在京口,擔心她和盧氏會遇到危險,便派高桓帶著這支輕騎軍走未設防的一條迂回的遠些的道。命他彆的都不用管,以最快的速度,直接來到京口,確保京口安全無虞。

他便是如此,夜宿曉行,終於在今日趕到。

“阿姊!好險啊!幸好你們守住了,沒出什麼大事!萬一你們有個三長兩短,可叫我怎麼向姐夫交待?”

在士兵麵前,高桓已是漸漸立起領隊的威信,但是對著洛神,他一下就又原形畢露,拍著%e8%83%b8膛,一副劫後餘生,慶幸不已的樣子。

洛神微微一笑,從睜大眼睛好奇打量著高桓的阿停手裡接過一塊熱乎乎的麵巾,親手替弟弟擦他那張滿是塵血的臉,擦完了,問道:“你走之前,你姐夫那邊情況很是不好嗎?”

高桓嘻嘻一笑:“阿姊放心。姐夫的戰神之名,可不是白叫的。他隻是擔心京口,才叫我先趕來。就許泌留守襄陽的那支軍隊,想擋他很久,根本不可能!何況北夏,應該也要自顧不暇了。慕容西已經出兵在打洛陽。”

“姐夫的計劃,便是儘快拿下襄陽,然後直接渡江回南朝,這是最近的一條道了。許泌的荊州叛軍不是沿江打建康嗎?姐夫也效仿他,沿江追他,從後麵打上去,打他個措手不及,看他還如何攻打建康!”

洛神那顆已經繃了許久的那顆心,終於慢慢放了下去,臉上露出了一縷已經久違的笑容。

隻要他回來了,不管接下來的情勢還有多艱難,洛神便不覺得有多擔心了。

他的身上,就是有如此一種神奇的力量,能叫人感到安心。

第124章

建康之南, 距離京師不過數百裡的溧陽。

就在不久之前,宣城叛軍第一次造勢, 試圖攻打建康之時,高嶠曾親自從建康趕赴而至,在此地痛擊叛軍,成功狙擊, 一度令叛軍龜縮不前。

但是那場短暫的勝利還沒過去多久,這個地方,便又再一次地陷入了爭戰。

一方依舊是那支朝廷軍, 另一方也仍是來自宣城的叛軍。

但和前次不同的是,這一次,叛軍裡還擰合了一股天師教的力量。

溧陽的這場爭奪之戰, 已是進入了第五天。

朝廷軍一次次地打退了來敵的進攻。但宣城軍和天師教眾擰合起來的叛軍,卻仿佛從那地底深處爬上來的源源不絕的蝗螟,漫山遍野。打之不儘,滅之不絕, 退了一波, 又來一波。

尤其那一支由天師教弟子組成的數千人的先鋒隊伍,個個麵孔僵硬, 雙眼血紅, 眼底閃爍著野獸似的興奮的異樣目光,手中舉著利劍, 狂衝而上, 見人就砍。

沒有什麼能擋住他們的步伐。這些人仿佛不是人, 而是一大群隻有生命,沒有靈魂的僵屍。除非是斷氣了,或是斷了腿腳,否則,即便被斬斷手臂,血流如注,也不會阻斷他們一邊拖著斷手,一邊踩著同伴屍體朝前衝去的步伐。

一個人倒下,後頭立刻有更多的人衝上。

在一場為了爭奪有利地形的野戰中,李協便親眼看到一個被自己一刀砍下了腦袋的天師教弟子,竟就挺著那具脖頸和肩膀齊平的缺了頭顱的身體,又筆直地超前衝出了七八步路,這才撲了下去,而那把劍,還緊緊地握在手裡。

此情此景,便是叫他見了,亦感毛骨悚然。

溧陽是建康南向的最後一道關口,倘若失了溧陽,便如同為叛軍打開了直通建康的門戶。而建康,除了高嶠多年以來用心經營的石頭城和它那道並不如何高大的城牆,便再也沒有任何能夠值得一提的屏障了。

人人都知溧陽的重要。加上每戰自始至終,高嶠必現身指揮作戰,甚至不顧屬下苦勸,親自披甲執銳,上陣和將士一同殺敵。受他激勵,無論是廣陵軍抑或是被留下一道守城的中軍,到了這一步,皆已是殺紅眼睛,再無人敢思後退。

便是憑著這擰成一股的士氣,數日之後,朝廷軍不但奪回了先前失去的陣地,還將叛軍往後逼退了五十裡地。

然而,上下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在激戰進入第七天時,高嶠卻還是不得不做出了收縮陣地、退守城內,分兵回往建康的決定。

因為他已沒有彆的選擇了。

他收到了最新的戰報。

望江郡在數日前被攻破,荊州叛軍兵分兩路,一部分走沿江陸路,攻占沿途郡縣,勢如破竹,另部分在許泌的親自督戰之下,擇舟船代路,沿著江流順風疾行,徑直朝著建康洶洶而來。

這支循水路東下的叛軍,不日就要到了。

勝利的喜悅,轉瞬便煙消雲散。

高嶠安排由誰留下守衛溧陽的時候,議事堂裡一度靜默。

誰都清楚,在分兵去往建康之後,憑著數量根本無法和對方抗衡的人馬,靠這一扇城門,想長時間抵禦住外頭那些近乎瘋狂的數不清的叛軍,壓力極大。

這已不是單純是死或者活的問題了。而是城池若是破了,自己便是戰死,一個不好,便極有可能要背負一個無能誤國的罪名,遭人唾罵。·思·兔·網·

這個罪名,誰也擔當不起。

“高相公若是信我,我願領軍,固守此城!”

一片寂然之中,李協緩緩出列,行禮說道。

高嶠注視著他,那雙深深凹陷的眼睛裡,慢慢地露出一絲欣慰之色。

他從座後起身,親自走到李協麵前,將他扶起,說道:“我回往京師,必全力抗擊荊州兵,力保建康不失。你若能率領兒郎在我打退西路荊州兵前,保這道門戶不開,此戰,你身居首功!”

“相公放心!全軍官兵,心堅如鐵!沒有相公之令,便是血濺三尺,亦不後退一步!”

李協一字一句地說道。

……

高嶠派了當日主動請命留於建康的兩個中郎將和李協一道守城,留下守軍之後,當日,連夜帶領剩餘軍隊,趕回建康。

建康西的石頭城,始建於前朝,本就是個用以拱衛建康的兵堡。當年北伐之前,高嶠便開始再次經營,不但門戶高深,城牆更是固若金湯,號稱江東第一要塞。

許泌在朝多年,不會不知石頭城的堅固。抵達之後,高嶠料他必會繞過石頭城。最有可能的路線,便是取道蔣陵覆舟山一帶,提早在那裡設下埋伏。

果然被他料中。

到了那夜,叛軍趁著夜色掩護,在遠離石頭城幾十裡外的江畔舍舟登陸,迂回朝著建康襲來。

原本是一場預計中的奇襲,沒有想到,在經過蔣陵附近一處地勢低落的山坳道時,竟遭遇到了伏兵。一時間,兩邊山頭火箭如蝗,擂石滾滾。叛軍猝不及防,在山坳道裡為躲避攻擊,相互踐踏,等伏兵殺出,略作抵擋,便潰不成軍。

許泌見狀不妙,慌忙收兵後退,丟下那些死傷士兵和滿地的盔甲輜重,被朝廷軍一路追殺,魂飛喪膽,帶著敗軍,逃了半夜,直到天亮,一直逃到了建康西北方向的江城縣的野地裡,利用平坦地形重新整隊,這才算是躲過了一劫。

此次他之所以兵分水陸兩路,自己親自帶著水路來的這支軍隊,迫不及待地先就去打建康,原因全在於李穆。

他向來懷著造就大業的念頭。但沒有想到,先前一場北伐,非但沒能達到排擠高嶠的目的,反倒令自己在朝廷裡,失去了立足之地。

就在他為是否繼續謀反,又何日謀反而猶豫不決之時,起於吳地,繼而迅速蔓延開來的聲勢浩大的天師教亂,令他有了一種如有天助的感覺,再不猶豫,決定趁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起事造業。

但是放眼南朝,他還忌憚一人。

那人便是李穆。

他知道李穆是個可怕的對手。

一旦他回兵南朝,而自己到時若是還沒有控製好局麵,將極有可能遭遇困境,稍不小心,說不定還會陰溝翻船。

所以他一開始,就打算要將李穆母親拿到自己的手上,悄悄派人潛往京口,沒想到李母住進了莊園,門禁森嚴,根本沒有機會下手。所以他乾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