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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37 字 5個月前

之。

邵奉之被她逼著,又去追趕蕭永嘉。

追到那道崗坡之前,就在她以為蕭永嘉會被擒住的時候,遠遠看到一個年輕女子竟突然從崗頭現身,攔在了邵奉之的麵前。

不過一個抬手,她還沒看清楚那女子是如何出手的,邵奉之就倒了下去。

她隻看到一道血,隨了那女子的舉手動作,從弟弟的咽喉裡噴出,濺了數尺之高。

邵玉娘不認識這個突然出現的年輕女子。

但她生平第一回 ,見到一個人,還是個女子,殺人殺得如此利落和熟練。

她遠遠見那女子掉頭,看向了自己的方向,再也顧不得彆的,在強烈的求生欲的驅使之下,掙紮而逃,恰近旁有道長滿野荊棘的崖坡,不顧一切地跳了下來,忍受著被荊棘紮刺的痛楚,滾落到了坡底。

那女子追了過來,站在上頭,一時沒看到她的身影,大約比起殺她,更記掛蕭永嘉,沒再冒著荊棘紮刺下來尋她,掉頭而去,邵玉娘也終於再一次地死裡逃生。

回想那日,從牢婆手下逃脫之後,她回到建康,趁著全城大亂,潛在高家附近,躲於暗處窺伺,隨後跟蹤高嶠送蕭永嘉來到這裡,之後,在那接下來的七八天裡,她一直在附近徘徊,摸著地形,尋找機會。

在探查到附近有那個小村落後,她終於想出了辦法。當天深夜放火燒山,隨後提前趕到小村落的附近藏起。果然,等到了蕭永嘉一行人的到來,算到在他們飲用取水的天明之際,偷偷往井水裡投了藥。

長久以來,她為了複仇,隱忍、謀劃、算計,甚至不惜自殘身體,眼看就要得償所願,臨了卻功虧一簣,前功儘棄。

一想到往後,大概再也不會有一個能像這回這般能夠讓她一度離複仇成功那麼近的機會了,這幾日,她無時不刻滿腔怨恨,悲從中來,恨老天不公。

但是什麼樣的打擊,也比不過這一刻,她在高嶠的眼睛裡,再也看不到他先前望著自己時的那種憐憫之情了。

她非常肯定,不但二十年前,即便是在不久之前,哪怕知道她殺人放火之後,他看著她的眼神裡,也依舊帶了一絲不忍。

而現在,沒有了,徹底地沒有了!

隻剩下了深深的厭惡和痛恨。

……

摸著頭發的那隻手,慢慢地放了下去。

邵玉娘盯著高嶠那張繃得已經扭曲的臉。

“她自然是死了,和她肚子裡那個快要生的孩兒,一道死了!屍體被我挫骨揚灰,倒進了河裡。你這輩子,下輩子,都彆想再見到她了。”

高嶠血管冰冷,整個人瞬間僵硬。

過去的那些日裡,他出動了大量的人,尋遍了出事附近她腳力可能到達的所有的地方,又擴大了範圍,始終沒有她的下落。

隨著時日一天天地過去,她宛若石沉大海。

周圍的人,都已認定她已沒了。

他一直不願相信,更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在他心底,始終還懷著一個念頭,她並沒有死,隻是此刻還在一個他沒找過的地方而已。

這也是為何,他急切想要找到眼前這個婦人的原因。

而這一刻,希望破滅了。

他盯著她,眼底慢慢泛紅:“邵氏,你再給我說一遍?”

“她死了!”

邵玉娘嗬嗬地笑,笑聲有些滲人。

“她罪有應得,死有餘辜!當年要不是我救了她的丈夫,她早就已經成了寡婦!她不感恩我,不成全我,還恩將仇報,將我害成今日模樣,全都是她自找的!”

“蕭永嘉這個賤人,那日竟還企圖騙我,說你在她麵前道我無恥……”

“噗”!

一道沉悶的利刃破肉的聲音。

高嶠猝然拔劍,劍尖刺向邵玉娘的心口,從她%e8%83%b8脯前的兩道肋骨之間,毫無偏差地深深刺入,力透劍背,穿背而出。

邵玉娘的嘴還張著,聲音卻戛然而止。

她一下睜大眼睛,盯著高嶠。

高嶠眼底血紅,卻是麵無表情,從她%e8%83%b8口,猛地拔劍而出。

邵玉娘的身子,隨了他拔劍的動作,一下歪倒在地。

高嶠再不看她一眼,提著那柄劍槽正不斷淌血的劍,轉頭而去,才走了兩步,那尚未死透的邵玉娘竟悲鳴了一聲,用儘全身力氣,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一個縱身,撲了過去,伸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腳。

“高郎君……臨死之前,求你和我說句實話,當年,你是不是分明心裡也是有我,卻礙於蕭永嘉,才拒了我的……”

她仰著麵,嘴角不停地冒著血,凝視著高嶠的目光,卻是懇求的,柔弱的,惹人憐惜的,一如當年她初識那素冠白衣的男子時的美好模樣。

高嶠停下了腳步,慢慢地轉頭,盯著地上的這個女子,一字一字地道:“邵氏,你給我聽好,阿令她沒有騙你。和阿令比起來,你連做她的提鞋奴也不配!我有妻如此,怎可能會對你有意?”

“自始自終,我高嶠的心裡,隻有阿令一人!”

他一腳踹開她還死死抓著自己的手,出屋,大步離去。

高胤在外頭忐忑等著,突見高嶠出來,迎上:“伯父,怎樣?可有伯母的下落……”話未問完,見高嶠腳下一個踉蹌,人晃了一晃,臉色慘白,一驚,急忙搶上來扶住他的胳膊。

“伯父,你可是身子不適?”

高嶠感到%e8%83%b8口猝然一陣疼悶,眼前發黑,一股又熱又腥的液體,湧到了喉嚨。

遠處突然馳來一騎快馬,馬上信使看到高嶠,高聲喊道:“高相公,不好了,宣城叛軍打到曆陽,離建康隻有四百裡了!”

高嶠咽回了那一口熱液,閉了閉目,睜眼,反手用力握了握侄兒的胳膊,道:“我無事。我立刻回去。你也速回毗陵!”

高胤望著伯父匆匆上馬,掉頭就要回往建康的背影,心頭湧出一絲不安之感。

“伯父!李穆那裡,難道竟還沒有消息?”

他忍不住,高聲問道。

高嶠停了一停,道:“他已回軍。路上卻遭許泌留守軍隊和北夏的兩麵夾擊。何日歸來,還未能定!”

說完,領著隨從,縱馬疾馳而去。

第123章

高胤後來向高嶠提及, 在他離去之後,自己正要叫人將那邵氏屍首給處置了, 不料婦人竟一息猶存,已是艱難爬至門口,盯著高嶠離去的方向,口中喃喃作聲, 似在發著詛咒。叫近旁駐足觀望著的村民聽了出來,竟是天師教咒。

原本平靜祥和的日子,因了天師教的作亂而一去不返。京師一帶的民眾提及天師教, 無人不是痛恨入骨。發覺這瀕死婦人竟就是教亂,一人激憤之下撿石投擲,見高胤不加阻攔, 群情激動,全村剩下的數十人全部圍了上來,爭相唾罵投石。若非高胤後來命士兵將這被亂石砸得麵目全非的屍首拖走了,隻怕就要被怒氣衝天的村民給燒了天燈。

高嶠雖未親眼目睹, 卻也是可以想象, 那婦人死際,怨念該當何等之深。

他並不在意邵氏對自己如何怨念, 但隻要想到她可能施於妻子身上的怨念, 他便感到無比的痛悔。

縱馬飛馳在回往京師的路上之時,他恨自己, 從前為何一直未曾發覺, 這婦人竟醜惡到了如斯地步。

他更是深深痛恨, 利路名場,縱然掙下了一個揚揚虛名,世人提及他的名字,無不仰望,他實不過是枉活於世,心盲眼瞎,二十年前起,便埋了禍根,直到釀出今日之事,害了妻子。

他想起自己數次心軟,顧念舊恩,以至於那日,連那獄官也心生誤會,她性子急躁,又怎不會誤會?\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可是當初,他卻自認為君子坦蕩,隻一味責備她的不夠通達。

如今這麼多年蹉跎過去,妻子終於如他所願,通達了。

可是一切也都遲了。

高嶠想起和她當年的初次相遇,想起新婚相處,想起因了那邵氏隨後引發的夫婦多年冷戰,想起那日送她上山,兩人所見的最後一麵,他人都走了出去,她還叫住他,過來替自己整理衣襟低聲叮囑的一幕……

再也抑製不住,雙目潸然。

那婦人歇斯底裡,信誓旦旦,自認殺了不聽話的弟弟,亦將蕭永嘉殺死,投屍入河。

他卻寧願不信。

隻要一日不見她的屍身,他便當她還是活著。

待這場國難平定,他必要再找,直到找到她的那日為止。

建康遙遙在望。道路之上,一支剛剛調撥而來的軍隊正往城門匆匆而去。士兵的腳步,踏得道上塵土飛揚,看到高嶠騎馬經過,紛紛停下,替他讓道。

李協正在城門口忙碌著。

全城二十多萬戶,將近百萬的人口,疏散起來,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

到了今日,城中猶有數千居民沒有離開。這些人或是孤寡老弱,或是行動不便,根本走不了那麼遠的路。李協隻能和手下將這部分人集中一起送往石頭城。

比起留在建康,那裡相對而言,更安全一些。

他剛回來,遠遠看到高嶠一行人馬,急忙過去迎接。

他知高嶠昨半夜收到了來自於高胤的消息,連夜去了。因先前一直參與搜尋,對長公主的下落,也很是關心。見高嶠的神色裡,看不見半分放鬆,眼底血絲密布,便知必定沒有什麼好消息,心下一沉,遲疑了下,安慰道:“相公放寬心。長公主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高嶠問他居民疏散情況。李協忙將情況道了一遍。

高嶠頷首:“此事交給你了。今日天黑之前,務必將所有還留下的人全部送走。”

李協應是,匆匆叫了人手,再次入城。

他騎馬經過南城的秦淮附近,下意識地停了馬,看向秦樓所在的方向。

那一片,平日便是到了深夜,亦燈火星繁,絲竹盈耳。此刻還是白天,家家戶戶卻門扉反鎖,船停泊在岸邊,一眼望去,冷冷清清,看不到半個人的蹤影。

他知那女子出城了,此刻說不定已經到了曲阿。

那日,出於私心,他悄悄派親信去了秦樓,想安排她搭乘運送輜重的軍車去往曲阿,再托人安置好她,免得到了那裡無處落腳,不料去的人回來告訴他,說她已被高胤的人給接走了。

他猜到應是高家之人感激她先前相助,這回施以回報。

當時他鬆了一口氣,但心底裡,隱隱又起了一縷失落,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及早過來,再見那女子一麵。

他祖上曾做過武官,就是因為這點蔭補,少年之時,便入了宿衛營。

很早之前,在他還在宿衛營任職時,每日閒暇,和這建康城裡許許多多的與他有著類似背景和身份的武官一樣,終日呼朋引伴,吃酒賭博,射箭遊獵,渾噩度日,不想彆事,日子倒也無憂無慮。直到後來際遇突變,他被派去,隨當時還是彆部司馬的李穆去平定蜀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