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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39 字 5個月前

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卻也和高家人一樣,徹夜無眠,在周圍那些時近時遠的打殺聲和士兵調撥跑動所發的嘈雜聲裡,關緊門戶,心驚膽戰地熬等天亮。

天亮了,最後的消息,終於也傳了回來。

蕭道承帶人闖入皇宮,企圖挾持皇帝,調羽林和宿衛營士兵為己所用,以誅殺高嶠。不料因了行動倉皇,事先不知皇帝今夜宿於華林園,來不及過去,便改而逼迫皇後索要符印。皇後虛與委蛇,與之周旋,假意答應去取符印,趁其不備,以利刃刺了蕭道承,自己不幸亦被他反傷。正千鈞一發之時,所幸有忠心宮人在蕭道承違例深夜強行闖入宮中之時便覺察不對,暗中出去喚人,宮衛及時趕到,一番搏鬥,終於將蕭道承等人當場誅殺。

高嶠趕到皇宮,那些聽命於蕭道承的正把著皇宮大門的羽林見他人遲遲沒有出來,本就心虛,再見高嶠露麵,愈發沒了底氣,無心抵抗,很快便繳械投降,讓出了道。

高嶠奔入內殿之時,看見滿地血泊,橫七豎八倒著十來具屍體,蕭道承剛剛氣絕不久,身上中了幾十下被刀劍砍殺過後的傷口,傷口還在流血,形容恐怖。

皇後高雍容也受了傷,且傷勢不輕,左%e8%83%b8上方側肩的位置,被蕭道承用劍給刺透了。

她的半邊身子和胳膊染滿鮮血,那隻手,卻還死死抓著能夠調動羽林和宿衛營官兵的那隻符印,不肯撒開。

高嶠當即叫人傳來太醫,替皇後治傷,知悉皇帝宿在華林園,派人過去保護,隨即出宮,控製住王府中人,又連夜捉拿同黨,清剿那些還在負隅頑抗的叛黨,一直到了天亮,才徹底平息變亂,召集百官,說明事由。

百官昨夜在家,誰人不知外頭動靜。隻是大多數人,還是雲裡霧裡,隻知道是蕭道承突然作亂所致,也不知他好好的,為何如此。等得知事由,原來竟是圖謀不軌被高嶠發現,狗急跳牆,深夜逼宮,意欲挾持帝後誅殺高嶠,震驚之餘,無不義憤填膺,痛斥蕭道承看似麵目忠善,私底竟狼心狗肺,欺君罔上,險些釀成大禍。又紛紛檢舉他平日隱匿起來不為人知的罪行,人人和他劃清界限。

東陽王登基之後,因為受到高嶠的信用,蕭道承幾乎參與每一項朝政的決策和實施,也因為他蕭姓皇室的身份,在皇帝跟前,出入頻繁,成為猶如架在了皇帝和朝臣中間的一道橋梁。他在朝廷的地位和聲望,與日俱增,先前便隱隱已有趕超許陸,成為繼高嶠之後的朝廷第二人的架勢。

不過一夜之間,事情竟來了如此一個此前誰也無法想象的轉折。他人雖死了,但那場變亂餘波對朝廷內外的影響之大,不言而喻。

接下來的幾日,全城宵禁,高嶠每日早出晚歸,處置著這事的後續。

洛神知悉高雍容受傷不輕,次日便遞折,折上列了母親和自己的名,請求入宮探望。等了幾天,終於獲準,高雍容派人回話,叫她入宮便可,請蕭永嘉在家務必保養身體,不必為了探望自己費事出來。

洛神立刻去了皇宮,被引入時,宮人說皇後殿下那夜受傷不輕,又吃了個如此大的驚嚇,精神也很是不好,太醫叮囑靜養。這幾天,想入宮來探望的命婦無數,皇後誰也沒見,今日洛神是第一個。

“那夜,那逆賊威逼皇後殿下,殿下為保陛下印信,不讓那逆賊奸計得逞,不惜以命相抗,這等氣魄,何人能及。”

宮人向洛神描述著那夜蕭道承如何帶人強行闖入深宮,如何威逼皇後索要印信,皇後如何臨危不懼,刺傷蕭道承,被反傷後,還死死護著印信的一幕,繪聲繪色,好似當時自己便在現場親眼目睹似的。

洛神隨了宮人匆匆入內,看到高雍容躺在床上。

事情已經過去幾天了,她麵上依舊不見血色,%e8%83%b8肩裹著傷布,人看起來還很是憔悴。但見到洛神,顯得很是歡喜,坐了起來,大約不小心牽了下傷口,輕輕“嘶”了一聲,麵露痛楚之色。

洛神急忙上前,扶住她,叫她躺下去。

高雍容搖頭笑道:“我不過是傷了隻肩膀,一邊胳膊動不了而已,又不是人殘了。老躺著,也是膩了。早想和你說說話了,偏太醫囉嗦,道我不好見人,隻能忍到今日。你來的正好,快坐!”

洛神坐到她的身旁,從送藥進來的宮人手中接過藥碗,用調羹舀了,輕輕吹涼,說道:“我阿娘知阿姊你受傷不輕,叫我轉話,讓阿姊你莫再為後宮雜事分心,自己好生養傷,身體要緊。”

高雍容忙叫洛神替自己回去轉達對伯母的道謝。

“阿姊,那夜實在凶險。你玉體金貴,萬一有個閃失,如何是好?當時又何必和那逆賊以命相搏?幸好吉人天相,沒出大事。隻這樣,也已經夠叫人擔心的了。”

高雍容笑著,歎了口氣。

“你說得何嘗不是?我如今想起,也是後怕。隻是當時也不知怎的,想到若是叫他得逞,拿了陛下印信調了兵馬,對伯父不利,那該如何是好,一急,隻想拖住他,也就沒想那麼多了。”

一旁宮人都笑了。一個資曆老些的插嘴道:“便是大臣們,也無不被皇後舉動所感。這幾日,聽陛下言,收到的折子裡,除撻叱那逆賊之外,多有對皇後殿下的表頌。”

高雍容搖了搖頭:“我已對陛下說了,那些表頌,我一封不要!叫全部發回。我隻怪自己,先前竟絲毫沒有覺察蕭道承的麵目,更未提醒過陛下,以至於被蒙蔽至今,險些釀成大禍。”

她的神色轉為肅穆。

“那些如今上表,稱頌我越是厲害的,先前稱讚蕭道承時,也越是不遺餘力。這些人,也不是說全都無用,但也隻限於做些小事罷了,真遇到家國大事,朝廷靠的,還是伯父和妹夫這般的棟梁之臣。妹夫如今還在隴西作戰,朝廷仰仗伯父,隻要伯父安然無恙,我受點傷,又有何妨。”

洛神望著麵前的皇後,自己從小處到大的堂姐,心中此前生出的一些疏離和疑慮,漸漸又變得搖擺不定了起來。

“阿彌,你在想什麼?”高雍容忽然問。

洛神回神,笑著搖頭:“沒什麼。”

高雍容卻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屏退左右,低聲說道:“阿彌,天師教那個姓邵的婦人,我已看過她的口供。蕭道承和天師教勾結,認識了這婦人,如此巧,得知她和伯父伯母多年之前竟認識,還有過一段舊事。這事你可知道?”

洛神含含糊糊應了一聲。

“蕭道承這回本想將這婦人安插在伯父身邊,利用她從前和伯父的關係,充作自己耳目,沒想到被伯父察覺,麵目暴露,這才狗急跳牆,妄圖作亂。他死了,罪有應得。這個邵玉娘的罪,可死,可活。但我的意思,也是嚴懲不貸,將她處死,免得伯母煩心。隻是又想到她是伯父舊日相識,對伯父還有恩,阿姊思前想後,又覺著還是不便插手,故交給伯父自己處置了。萬一伯父於心不忍,饒了她的性命,伯母那裡,還望阿妹替我解釋幾句。”

洛神見她臉上露出為難之色,道:“阿姊放心。我阿耶定會秉公處置,且無論是死是活,我阿娘也並非不明事理之人。”

高雍容鬆了一口氣,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你多陪陪阿姊,不必急著回去。”

洛神被高雍容留了大半日,用了晚飯,天黑,方出宮回家,見了蕭永嘉,將自己白天入宮的經過講了一遍。講到邵氏時,遲疑了下,終於還是簡單提了句:“阿娘,我想著,阿耶無論如何處置,必會秉公。”

蕭永嘉握了握女兒的手,笑道:“阿娘知道。說起來,這回能揭出此事,全是你的功勞。如今無事了,阿娘這裡一切也都好,你不必記掛,早些去京口侍奉阿家吧!”

洛神應好,伴著母親又說了些閒話,到戌時中刻,下人進來說高相公回了,比前幾日都要早,急忙去迎父親,敘了幾句話,便從父母房中出來,回屋再次收拾預備動身要走的行裝。

那邊,蕭永嘉問高嶠吃飯了沒,聽他說在衙署已經吃了,便要幫他換衣服,高嶠忙扶她坐了回去,囑她不要亂動。自己收拾完了,也沒去書房,叫妻子躺下,抱起她的腿腳。

隨著月份漸大,蕭永嘉的雙腳和小腿肚,慢慢有些浮腫了,走路也不大方便了。

高嶠替她揉捏著腿腳,動作溫柔,力度極好,隻是不大說話。

蕭永嘉道:“你若有事,說便是。”

高嶠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可是邵氏的事?”

高嶠終於點頭。

“阿令,是這樣的,邵氏雖累罪不輕,但在蕭道承謀反一案裡,屬從罪,加上她先是供出了蕭道承的謀反之事,後又說出數個天師教秘藏武器的械庫,也算是將功折罪,我與刑部議後,決定免了死罪,判她姐弟流放。”

他說完,望著蕭永嘉,神色中帶了些小心。ω思ω兔ω網ω

蕭永嘉嗯了聲:“這種事,你自己定便是了。倘若她罪不至死,我難道還像從前那樣,非要她死不可?”

高嶠遲疑了下:“另外便是流放時間。她傷病未好,近期大約是走不了的……”

蕭永嘉笑了一笑:“那就等傷病養好再走吧。”

高嶠凝視著她,雙手慢慢地停了下來。

“你這麼看我做什麼?”蕭永嘉瞥了他一眼。

“阿令……你沒有誤會我,我極是感激……”

他過來,將妻子緊緊地抱住,低頭親%e5%90%bb著她的發頂。

蕭永嘉在丈夫的懷裡,略微掙紮了下,終於還是靜了下來,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丈夫對邵氏沒有男女之情。

但或許是一種錯覺。

在他的心裡,邵氏應該一直都是從前那個救他於險難的溫柔多情的小女子。

而自己,叫他潛意識裡印象最深刻的,大約永遠都會是當年逼迫他趕人,又提著劍,威脅要去殺人的樣子吧。

……

又過了幾天,一場大雨,將被封的新安王府門前的石獅上的血跡也給衝得乾乾淨淨之後,建康城便仿佛忘記了那一夜的凶險和變亂,街道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再次恢複了從前的平靜和繁華。

沒有誰能想得到,在剛剛終結掉新安王這個堪稱大虞南渡以來隱藏最深的陰謀家的詭計之後,建康皇城這幾十年來所維持住的平靜和繁華,很快,就要被一場前所未有的兵凶給打碎了。

洛神自然也毫無察覺。

她辭彆了父母,坐船,在江上走了幾天之後,來到了京口,回到李家。

阿家和阿停對她的再次到來,極是歡喜,整個京口鎮的人,沒兩天,也都知道李穆的夫人,高家的那位女郎,又回了這邊來侍奉婆母了。那幾日客人不絕,洛神忙忙碌碌,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剛嫁來京口時的那段日子。如今想起,倒也有些留戀。

那時候,至少李穆沒什麼事,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