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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37 字 5個月前

都是陪著她的。雖然那會兒兩人關係很是彆扭,但即便是新婚之夜,自己抽出匕首對付他的那一幕,此刻想起,也覺如此的好笑。

到了這裡,或許是處處勾出她回憶的緣故,她愈發地思念起他了,甚至夢中,也全都是他的影子。

但是京口到長安,距離是如此的遠,雙魚難至,青鳥不來,她不知他如今近況如何,更不知道,他到底收到自己之前回他的那封信,讀懂了沒有。

日子便如此,在暗暗的想念裡,在長夜燈火的陪伴之下,無聲無息地流淌而過。

兩個月後,這一年的十月,江南紅葉翻飛,橘黃蟹肥,隔著千山萬水,遠在隴西的李穆,於這個秋風瑟瑟,蘆草枯黃,鴻雁急歸的深夜,在軍中大營的他的將軍帳裡,對著一盞螢燭,終於讀懂了自己那個小妻子之前寄給他的那封信。

剛收到回信的時候,他看著夾在書中的那朵乾了的錦葵和那一簇香花椒,莫名其妙,以為書裡會有她留的字。翻遍,也不見半個,百思不得其解。

本想拿去向蔣弢請教。轉念一想,這是小嬌妻寄給他的私信,怎能展給彆人去看?

再想,他的阿彌心思巧慧,既給自己回了這麼一封信,一定不止是一朵花,一束香花椒這麼簡單,必彆有意思。

既都夾在書裡,她想對他說的話,不定就在書中。

他這才又翻了翻書,發現是冊詩經。

從他小時記事起,家堡便是戰地。讀書認字之後,所習之書,以兵、法、史居多,至於詩經這種多男女慕悅者,從未留意。

也是從那日收到她的回信開始,每逢戰事間隔有空,他便取出那冊詩經,一篇篇地讀下去。轉眼三兩個月過去了,隴西戰事已近尾聲。雖然一直還是沒有讀懂她的意思,但倒也替他打發了不少因了思念她而孤枕難眠的深夜時光。

今夜更是如此。

這個白天,他的大軍剛剛打下秦城。

自今起,隴西之地,歸屬從胡返漢,徹底易主。

軍中犒賞,士兵歡慶,他倒並無很大的激動。隻在,身處如此一個從充斥了鐵血和烈酒的夜晚裡安靜下來的深夜,識過了滋味,對她的思念,也就變得愈發強烈了。

他習慣般地,又拿出那本已被他翻得有些磨邊了的詩經,從前次翻過的地方,繼續翻了下去,翻了兩頁,翻到那篇《陳風·東門之枌》時,視線忽然停住。

“東門之枌,宛丘之栩。

子仲之子,婆娑其下。

……

榖旦於逝,越以鬷邁。

視爾如荍,貽我握椒。

……”

東門榆樹綠蔭蔽日,宛丘柞林枝繁葉茂,她在綠樹下婆娑起舞。

相親的日子裡,英俊的小郎君,從人群裡擋住了她的道。

他的眼裡,她粉紅的笑臉,美得像一朵錦葵花。

拿什麼表達她對郎君的相思呢?

不如贈他一捧紫紅色的香花椒吧。

……

李穆今夜喝了些酒,本就帶著淺淺的醉意。

這一刻,關外深夜寂寂,他孤枕難眠,就在終於讀懂她給他的情書之時,他隻覺自己醉意愈濃。

他深深地嗅著那或許還殘餘著她指香的早已乾枯了的花,想她,想和她在一起時度過的每一個夜晚,想得如狂,竟似再也無法抑製住對她的那種思念和渴望,最後隻能出去,在軍營近旁那條已被關外秋寒給浸得涼透了的河裡衝了個涼,這才終於壓下了滿腹熱火,雙腿分立於水中,閉目,長長地透出了%e8%83%b8中的那口熱氣。

第116章

“郎君, 你想奴了?”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女子的聲音,嬌柔婉轉, 酥若入骨。

李穆一愣,驀然,渾身血熱。

今夜是真的醉了。否則為何連她聲音,竟也這般突然幻現在了自己耳畔?

他猛地轉身, 看見河灘一從蘆葦之後,竟走出了一個女子,嫋嫋婷婷。

月光照出了那張曾無數次入他夜、夢擾他心神的嬌麵。

水畔洛神, 赫然映入他的眼簾!

他的一雙瞳孔,驀然放到了最大——這是人在突然看到心愛之物時的最本能的反應。

她笑麵盈盈,俏生生地立於水畔, 視線亦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李穆方從水中拔立,赤身分腿,立於其中,水麵沒到了他的大腿。他渾身濕淋淋的, 泛出一層油亮般的水光, 身軀偉岸,肌理分明, 每一塊賁露在外的隱隱起伏的虯肌之下, 仿佛都隱伏著隨時便能爆發而出的可怕的巨大力量。

月光之下,他整個人看起來, 猶如一尊自上而下的發著叫人崇拜的凜凜神威的戰神之像。

她的目光一時停在了他的身上, 隱隱地浮出一縷若有似無的煙迷之色, 情不自禁,從他麵龐下落,沿著%e8%83%b8膛,腰腹,一直往下,最後定住了。

不過須臾,李穆雙瞳縮沉,片刻之前,眼底那片因為乍然看到愛物而顯出的欣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目光瞬間轉為冰涼,麵無表情,迎著岸邊女子的目光,涉水上岸,拾起方才脫下了放在灘石之上的衣裳,穿了回去,轉身,冷冷地道:“慕容喆?”

那女子一愣,終於從他身上收回目光,回過了神,變得神色如常,嬌笑著,點頭:“我還以為,至少能騙你再多說幾句話呢。”

這回的聲音,已是變了,恢複成了她的本音,隻是語氣親昵,仿佛兩人關係親近,向來便是如此熟稔。

李穆道:“把臉去掉!”語氣冷漠,帶著命令口%e5%90%bb。

慕容喆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非但不肯去,反而向著他,靠近了些,雙目柔%e5%aa%9a,望了過來:“李刺史,你不覺得,我此刻和你夫人看起來也無什麼兩樣嗎?我可是費了極大功夫。如此月夜,你既思人,我扮給你瞧,豈不正好?”

李穆微微眯眼,眸底驀然掠過一道陰沉的凶光,手微微一動,便已拔劍出鞘,劍鋒閃爍,朝著對麵女子的那張臉,削了過去。

“找死。”

他的話音簡潔短促,不聞怒意,卻也不帶半點感情。

慕容喆沒料他一動就下殺手,大驚,急忙閃避,用儘全力往後仰去,堪堪終於避過了迎麵削來的劍,卻還是感到麵門一涼,額頭一片頭發,已被劍鋒削斷,簌簌掉落。

她立刻想起當日在義成附近的那片荒原裡,他硬生生地廢了自己兄長一臂的一幕,不禁膽寒,麵妝也是掩蓋不住其下驀然煞白的一張臉色,沒等那男子再起第二劍,迅速後退:“罷了!我這就去掉!”說完匆匆來到水邊,俯身蹲了下去,掬水,清洗著臉,很快洗去麵上掩飾,恢複了自己原本的臉孔,站了起來,勉強笑道:“李刺史,如此你可滿意了?”

月光照出一張濕漉漉的蒼白顏色的美貌女子麵孔。

李穆收劍歸鞘。

“你來何事?”他的語氣,隨之恢複了平淡。

慕容喆再不敢和他調笑,正色道:“我這趟來,是奉了我的叔父,大燕皇帝陛下之命,來給李刺史你送一道信。”

就在不久之前,李穆致力用兵收複隴西之時,先前逃回到了龍城的慕容西也打敗了柔然人,徹底控製蕭關,消滅了附近數股大小勢力,前些時日,又與北夏一戰,勝,將地盤推到了朔州和幽州,隨即在燕郡重建燕國,自立為帝。▓思▓兔▓在▓線▓閱▓讀▓

幽州之北的大片北方邊域,幾乎已經全部落入了慕容氏的手中。

她從懷中取出一信,雙手奉著,遞了過來。

李穆沒接,隻道:“我和鮮卑人素無往來。他有何事?”

慕容喆見他不收信,慢慢地收了回來,定了定神,道:“叔父早就聽聞李刺史之名,先前李刺史取下長安,叔父便道隴西很快會屬刺史有所。果然今日事成,可喜可賀。”

李穆不語。

慕容喆頓了一下。

“李刺史想必知道了,我叔父打敗柔然,已在燕郡重建燕國。叔父知道李刺史平定隴西之後,要取洛陽。實不相瞞,我大燕對洛陽,亦是勢在必得。實在是當年,我鮮卑一族,受羯人之辱過甚,取洛陽,複國仇,乃是我慕容闔族之人發下的不二願誓,不惜代價,縱然粉身碎骨,亦是要完成誓願!”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我叔父對李刺史,可謂是英雄惜英雄,實在不願和你為敵。關中之富,天下人人垂涎,我叔父本也有意要奪隴西,但李刺史既已搶先一步,叔父便也成全。李刺史,隴西潛力沃野,如今皆在你的掌控,你名為南朝刺史,與王又有何分彆?何不就此在長安自立為帝,從此天下之大,唯我獨尊?便是那個南朝,李刺史你若有心,日後亦足能夠取而代之!”

她望著李穆,雙眸閃閃。

“李刺史,我叔父的信中之意,便是他願與你立約。今日,你占長安,我大燕要了洛陽,完成夙願,日後,以潼關、淮水為界,各自立業,互不相乾。。”

“我叔父言,隻要你答應,他必信守誓約,願與李刺史歃血為盟,絕不食言。你若有心要下整個南朝,有任何需要之處,我大燕亦會傾力相助。”

“便是我慕容喆……”

她朝著李穆,慢慢靠了些過去,聲音再次轉為柔%e5%aa%9a。

“我雖無用,但也能做些事的。倘若李刺史有需,我也能留下,無論何事,我都可供你差用……”

她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高聳的那片%e8%83%b8脯微微起伏,用含著期待的目光,注視著他,雙眸一眨不眨。

李穆看著麵前這個血統高貴的企圖遊說自己的鮮卑女子,沉默了片刻,唇角慢慢地牽了一下,露出一縷似笑非笑般的表情。

“胡漢不兩立。”

“且莫說洛陽了,便是今日之幽朔,古起,亦是我中國之地。”

他唇角抿起,笑意消失。

“慕容公主,回去告訴你的族人,回到你們祖先的地方去。凡覬覦我漢地,裂我疆土者,便是我李穆之敵。有生之年,一口氣在,我必逐一驅滅之,絕無例外。”

慕容喆的眼睛裡的期待之色,慢慢地消失了。

“李刺史,先前你曾取潼關,後因隴西不穩,又退守長安。如今你既取了隴西,想必接下來的意圖,便是東進,二取潼關,以圖洛陽。”

“我在南朝居過些時日。據我所知,如今的虞國,莫說權貴,便是皇室,亦早就沒了收歸北地故土之心,人人各自得利,天下苟安,便是最大好事。此也為人之常情。天下何人不是為了己利而存?我叔父的本意,本是交好於你,大家各取所欲,豈不最好?”

“你在南朝的聲望已是如日中天,單長安一戰,便足以叫你在漢人心中威儀不墮。我實在想不明白,你又何必定與我大燕大動乾戈,再爭洛陽?如今如此好的機會,你為何不自立為王?”

她凝視著李穆,雙眸一眨不眨。

“李刺史,我慕容喆生平沒有服氣過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