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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76 字 5個月前

痛難當,慘叫了一聲,匕首脫手而出。

阿桃將玉鐲套到自己腕上,理了理散亂的鬢發,這才嫋嫋行來。

“好歹也是相好過一場,我方才分明提醒過你,後頭有人,你就是不信。這不,轉頭就吃了個虧。罷了罷了,你既無情,也彆怪我,翻臉不認人了。”說完雙手叉腰,狠狠踢了地上的邵奉之幾腳,這才看向對麵二人,嬌笑道:“多虧兩位哥哥機警,救了我一命。下回有空,記得找我,我給哥哥唱曲兒聽,不要你們的錢。”

這兩人都是李協的手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平日殺人放火不帶眨眼,這些天被派來這裡保護阿桃,事情輕鬆,卻是受了不少煎熬。無事藏在柴房裡,邵奉之來與阿桃相會,便守在外頭,約定以拉繩響鈴代表危險。

這幾天,響鈴沒聽到,隱隱約約地,卻是入耳了不少屋裡發出的親熱之聲,此刻見她這般模樣,麵紅耳赤,哪敢多看,三兩下打暈了邵奉之,將人拖了出去,綁牢,關在柴房裡,等著天明上報。

邵奉之從昏死中蘇醒,回想方才之事,這才徹底醒悟,自己應是落入了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悔恨萬分,想要逃走,卻又哪裡來的機會,還能再讓他脫身?正惶恐之時,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腳步之聲。

柴房的門被打開了,門口立了一人。

邵奉之抬起頭,借著門外那些隨從手中舉著的火杖之光,看清來的是個中年男子,眉目清朗,姿容儒雅,兩道目光卻極其嚴厲,正落在自己身上。

高嶠這麼快便來了!

“就是他!說他阿姊是新安王的心腹,方才還想回來殺我!”

阿桃出來指認。

邵奉之刹那間心死如灰,恐懼不已,跪在地上,不住地哀求饒命。

……

高嶠趕到安置邵玉娘養病的地方。到了,見門扉緊閉,一片昏黑,命人破門入內。

婆子趴在地上,不敢抬頭,邵玉娘仿佛也剛從睡夢中被驚醒,從床上掙紮著坐起,有氣無力,怯怯地望著高嶠。

高嶠命人將邵奉之帶了進來,冷冷地道:“邵氏,你先是勾結新安王,假意入獄蒙蔽我。今夜你的這個好弟弟,想要殺人滅口,也是你指使的吧?”

邵奉之瑟瑟發抖,跪在地上,不敢看向邵玉娘。

邵玉娘臉色蒼白,定定地望著一臉怒容的高嶠,半晌,一語不發。

“邵氏,新安王和你處心積慮,謀算於我,到底意欲何為?”

高嶠見她不說話,勃然大怒,拔劍指她。

兩行眼淚,從邵玉娘的眼中倏然滾落。她從床上掙紮著,爬了下來,跪在地上,泣道:“高相公,我認罪!先前入獄確是有意為之,今晚叫我阿弟殺人,也是我的指使。但我真是迫於無奈!我是被新安王逼的!”

“半年之前,朝廷下了禁令,不許我等滯留建康,我想走時,新安王尋了過來,以我姐弟性命為脅,要我聽命於他。我入獄,得見相公之麵,全都是新安王的安排!他此前有過嚴令,道不得向外人透露半句我聽命於他的話,否則,叫我阿弟死無葬身之地。新安王心狠手辣,什麼事都乾得出來,若是叫他知道了,我阿弟必定沒命。我實在懼怕,迫於無奈,今夜才叫我阿弟殺人……”

她哀哀痛哭,不住地磕頭:“全是我的罪,和我阿弟無關。高相公你要殺,殺我便是!求你看在當年情麵之上,憐我這些年的不易,饒了我的阿弟。往後我必洗心革麵,再不敢做這些罪事了……”

高嶠雙目赤紅,咬牙切齒。

“邵氏,你還知道自己做下罪事?從前你做的事,尚可以你身在教中,身不由己為由開脫。事到如今,你卻還是一錯再錯,罪行累累!便是我高嶠念舊容你,國法也是難容!”

邵玉娘慢慢抬起臉,望著高嶠,淚眼朦朧地道:“高相公,你說的是。我當年有幸結識你,被帶回建康,便是為奴為婢,也是我的福分,我卻一時糊塗,做下錯事。那時便是死了,也是我罪有應得,偏僥幸逃生,從此身陷汙泥,身不由己,忍辱活到今日……”

“我父母早亡,家族無靠,多年以來,和阿弟相依為命。當日被新安王如此威脅,連教首也聽命於他,我一個弱女子,還能如何?當時本也想過的,去向相公求救,卻怕再次引來長公主的誤會猜忌,若是惹你夫婦再次不和,我欲如何自處?實在不敢,無可奈何,最後隻能照他吩咐行事……”

“新安王要你圖謀為何?你還不招來!”

高嶠打斷了她的話,厲聲喝道。

“我早就想向相公稟明了,隻是從前太過懼怕他們。今日我也不怕了,我全說出來!我在天師教多年,知道些天師教的秘密勾當。新安王和天師教從前往來,表麵看起來是在奉教,實則暗中控製了天師教。他命教首吳倉發展教眾,多地暗蓄兵器,以助他日後圖謀作亂。我這話千真萬確,沒有半分作假!新安王逼我欺騙高相公,目的,也是為了博取相公你的信任,好將我安插在你身邊,伺機而動,好方便他日後的大事。”

高嶠額頭青筋跳動,握著劍的那隻手,微微顫唞。

“高相公,你千萬不要被新安王給蒙蔽了。他表麵忠善,實則心機深沉,以退為進,利用你和帝後對他的信任,意圖瓦解世家,操控帝後,等待日後時機成熟,他再謀劃大事!”

眼淚從她麵龐流下,她的神色淒涼無比。

“該說的,我全都說了。我知我罪不可赦,再無顏苟活於世,我這就去了,隻求相公,看在往昔和今日我將功折罪的份上,饒我阿弟不死,我感激不儘,來生,我再做牛做馬,報答相公!”

她白著張臉,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閉目,朝著高嶠手中握著的劍尖,挺%e8%83%b8,猛地撲了上來。

高嶠略一遲疑,立刻收手,卻還是遲了些,劍尖已入邵玉娘的%e8%83%b8,刺入寸餘,隨著高嶠收劍,一道鮮血,從她%e8%83%b8口傷處汩汩而下。

邵玉娘發出一道痛苦的呻.%e5%90%9f之聲,一頭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阿姊!阿姊!”

邵奉之爬到邵玉娘的身邊喚她,涕淚交加,又不住地求饒。

高嶠盯著邵玉娘那張雙目緊閉,不見半分血色的臉,雙眉緊皺,眼皮子不住地跳,沉%e5%90%9f了片刻,命人將邵氏姐弟帶回城中投牢,旋即出來,喚來同行的李協,低聲囑了幾句。

李協吃驚,自然無不遵照,一行人立刻縱馬,朝著城裡方向,疾馳而去。

……

深夜,一道人影從皇宮的一扇小門裡進去,暢行無阻,一路疾奔,很快到了皇後高雍容的寢宮之外。

皇帝今夜依舊宿在華林園裡。高雍容從睡夢中被驚醒,聽完密報,臉色煞白,在寢宮裡來回不停地踱步,焦慮萬分。

消息來自於邵氏身邊的那個牢婆。

牢婆原本是被蕭道承收買的,命她監視邵玉娘。但蕭道承沒想到,高雍容竟對他也留了一手,暗中將那牢婆又收為己用。

今晚邵奉之獵豔失口,邵玉娘為絕後患,逼迫邵奉之去殺人滅口,這事自然瞞不過牢婆。邵奉之去了後,久久不回,更不見期望中的火光生起,邵玉娘和牢婆便知事情有變。牢婆當時秘密召來眼線,去往阿桃住處打探消息,得知邵奉之極有可能已經被抓。

當時邵玉娘就意識到,自己應是中了圈套,極其恐懼,叫這牢婆立刻去給蕭道承通報消息,自己也想先逃,被牢婆給阻攔下來。邵玉娘這才知道,原來身邊這個牢婆,竟也不是蕭道承的人。

牢婆當時對她說:“你還能去哪裡?你們中了高嶠的圈套,和新安王的關係敗露,就算此刻運氣好,被你逃走了,你以為日後,你還有機會複仇?”

“長公主當年害你至此地步。你若逃走,往後,你就隻能躲在見不得人的暗處,看著她生兒子,和高嶠夫唱婦隨,白頭偕老。我若是你,這般活著,必定比死還要難受。”

“如今你還做夢,想再靠著新安王?高嶠知道了新安王拿你算計他,還能容他如同從前?”

“貴人說了,隻要你聽話,不但保你不死,日後必定還會助你複仇。”

就是如此幾句話,叫邵玉娘死心塌地,再次投靠了那個“貴人”,在高嶠到來之後,說了那樣一番話。〓思〓兔〓網〓

對於高雍容而言,之所以選在這個時候,讓蕭道承放出邵玉娘,是因為陸家已徹底退出朝廷,許氏也龜縮了起來,一批日後將要聽命於皇權的新的朝廷勢力,正在慢慢培植起來。

世家對朝廷的掌控,開始減弱,如今隻有高嶠獨大。

在高雍容的計劃裡,她是想讓邵玉娘接近高嶠,離間高嶠夫婦,最後若能以當年舊情打動高嶠,將人收了,則從此如同在他身邊安插了一雙眼目。

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麼快,邵玉娘和新安王的關係就暴露在了高嶠的麵前。

一旦新安王在高嶠那裡失去了他那張忠直的麵具,對於高雍容的而言,這個人,便再也沒有從前的利用價值了。

更不用說,高嶠再追查下去,新安王勢必牽出自己,那麼從前所有的謀劃,都將化為烏有。

倘若麵臨如此境況,她隻有兩種選擇。

要麼保新安王,兩人合力,和高嶠翻臉,鏟除高嶠。

要麼棄車保帥,斬臂保命,舍新安王,繼續留用高嶠。

對於她來說,這其實遠遠不是什麼難以定奪的抉擇。

就如今的朝廷局勢而言,十個新安王,也比不過一個高嶠。

在自己能夠徹底完全地掌控這個朝廷之前,高嶠和他所代表的高氏,對於她的作用,無人能夠替代。

更何況,新安王,也並非真的一定就對自己死心塌地。

就在這一刻,高雍容忽然感到無比的慶幸。

幸好自己未雨綢繆,算無遺策,在放出邵玉娘這顆棋子之前,早早就做好了萬一事敗的準備,在邵氏那裡安插牢婆的時候,便提早叮囑過牢婆應當如何說話行事。

高嶠今夜應當就會對蕭道承動手。

情況緊急,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她再不猶豫,很快下了決心,喚來親信,命即刻趕往新安王府,遞送消息。

……

王府距離皇宮不遠。今夜舉辦了一場宴樂,賓主儘歡,才結束不久。蕭道承喝得半醉,摟著一個寵妾,正酣眠於榻,突然被人喚醒,道那牢婆遣人送來了急報,立刻酒醒,急忙召見。得知竟是自己安排邵玉娘入獄、命她接近高嶠的事情敗露了,邵玉娘今夜已被高嶠所控,為保命,將事情全都推到了他的頭上,誣陷他圖謀作亂,驚懼萬分,一時方寸大亂。

這幾年間,在朝廷裡,雖然他也開始培植自己的勢力,拉攏了一撥擁有軍隊的地方方伯,但和高氏相比,他的那點軍力和威望,如同流螢之於星月,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這也是為何他格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