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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94 字 5個月前

,長公主大怒,險些掀翻了我的坐輦。我很是怕她……她對我更是恨之入骨……若是叫她知道當日那女天師就是我,我還活著……”

她仿佛想起往事,臉上露出一抹恐懼之色,默默垂淚。

高嶠眉頭緊皺,轉身走了出去。

那獄官還在外頭等著,見高嶠出來,忙迎了上去。

高嶠吩咐他,暫時將裡頭那個女囚轉到乾淨些的女牢裡,再叫郎中給她繼續看病,務必好生照看。

獄官便明白了。這女囚或是十分重要,或者,是和高嶠有些故舊,看她雖半老徐娘,倒也風韻猶存。自不敢多問什麼,連聲答應。

高嶠出了死牢,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中。

此時天已黑透,蕭永嘉的壽筵也近尾聲了。

高嶠得知高雍容來了,其餘女眷,也都是自家人。那縣主也是認識的,不必避諱。匆匆換衣,壓下滿腹心事,匆匆趕去壽堂。

洛神知母親一直在等父親,久等卻不見他回。母親看著還沒如何,自己心裡是真的著急了,正想起身再去前頭瞧瞧,忽然,遠遠瞧見父親身影出現在了堂外,正往這邊來,忙迎了出去,低聲埋怨:“阿耶!今日阿娘生辰,你說好要早些回的,怎又回得如此晚?阿娘一直在等你!”

“怪阿耶不好!怪阿耶不好!你莫惱!”

高嶠忙小聲向女兒賠罪。

洛神回頭看了眼正和邊上縣主在說著笑的母親,輕聲笑道:“我是不惱。就怕阿娘心裡惱了,嘴裡卻是不說。等下客人走了,阿耶記得好生向阿娘賠個罪。”

高嶠點頭,入內,停了下來。

裡頭的人,也都看到他了,一齊瞧了過來。

高嶠向高雍容行了個簡禮,對眾婦人笑道:“今日阿令生辰,我本該早回,奈何衙署裡又出了點事,被絆住了。有勞諸位過府替她慶生,她有孕在身,不能飲酒,我代她敬諸位一杯。”

早有一旁仆婦替他送上滿杯。高嶠飲了,眾人便都叫好。

懷德縣主卻不肯輕易放過,要他再飲一杯,向蕭永嘉祝壽。

當著眾人的麵,高嶠有些拉不下臉,但見蕭永嘉靠坐那裡,笑%e5%90%9f%e5%90%9f地看著自己,厚著張老臉,也說了祝詞,又喝了酒。

滿堂大笑。

縣主卻還不作罷,說他連今日竟都遲歸,要再喝一杯,方顯他賠罪誠意。

高嶠滿口答應。縣主叫人取來一隻海碗大的杯,往裡咕咚咕咚地倒酒,滿了,端著,要高嶠喝下去。

婦人們恍然,都跟著起哄。高嶠一邊笑,一邊不住地看蕭永嘉,投去求助的目光。

蕭永嘉心裡原是有些惱丈夫的。說好要早回,遲便罷了,事情再忙,何至於竟連個消息也不記得派人回來說一聲。但此刻見他被縣主如此捉弄,猜他急著趕回,晚飯必是沒吃,已是空腹喝了兩杯酒,這一大海碗再下去,腹胃怕要受不住。便看向一旁的阿菊。

阿菊會意,正要上去替高嶠解圍,卻聽高雍容已是先開了口。笑%e5%90%9f%e5%90%9f地道:“今日伯母生辰,伯父竟也遲到,原本當罰。隻是伯父乃是被我朝廷之事給絆住的。若真要罰,本該罰陛下與我才對。不如由我代伯父喝了這一杯,好叫伯母消氣。眾位意下如何?”

說著,端了自己麵前的酒,笑著看向眾人。

縣主和婦人們見皇後都如此開口了,也就作罷了。見高雍容喝了酒,紛紛喝彩。

蕭永嘉看了眼高雍容,笑了笑。

高雍容又道:“伯母身子重,想必乏了,大家今夜便先樂到此處,下回有機會,再聚如何?”

壽筵已是鬨了有些時候,婦人們見高嶠回了,本就有意告辭,聽高雍容開口,點頭,紛紛起身,又叫蕭永嘉不必出來相送。

蕭永嘉怎肯托大?被女兒挽著胳膊,親自將客人送出去。

高雍容再三地叮囑蕭永嘉,好生保養身子,又叮囑洛神記得常來宮中走動,道自己很是想念她,終於坐上停在門外的鳳車,去了。

蕭永嘉又送走其餘人,被女兒扶著回來。沒走幾步,便見丈夫迎了出來。

高嶠叫女兒回房歇息,自己扶住了蕭永嘉的胳膊,小心地道:“阿令,今日你累了吧?我送你回房去。”

第112章

一回房, 高嶠立刻向蕭永嘉賠罪。

蕭永嘉倒也沒惱,隻問他吃了晚飯沒。得知他果然還空著肚子, 埋怨了幾聲,便叫人送來先前特意替他留好的晚飯。

高嶠揣著滿肚子心事,又何來的胃口。胡亂吃了些作罷。阿菊領下人來服侍家主就寢。兩人收拾完,也是不早了。

蕭永嘉對自己的一頭長發一向很是愛護, 每晚睡前都要反複梳通,才會上床。

今夜也是如此。

高嶠坐在床沿上,望著妻子在鏡前梳著她那一頭垂落的長發, 背影專心致誌,似乎並沒打算追問今晚遲歸之事,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 終於慢慢平複了些,胡思亂想了片刻,想到今天她生辰,自己如此叫她等了一晚上, 她卻連半句責備也沒有, 不禁愧疚。壓下心事,起身走了過去, 來到她的身後, 將梳子從她手裡拿開,將她整個人抱起, 送到床上, 放躺了下去。

蕭永嘉如今已有七八個月的身孕, 肚子隆挺。

高嶠放平了她,手掌輕輕撫她小腹,柔聲道:“你的頭發已經很好了,不必再如此梳理。今日應當累了,歇息吧……”

蕭永嘉點了點頭,順口般地又問:“景深,今日可是出了什麼煩心事?”

高嶠心裡“咯噔”一跳,一時不敢和她對望,借著幫她蓋被的空,視線避開了,說:“會有什麼麻煩事。隻是衙署裡日常罷了,有些事緊急,不可留到明日。我一時忙碌,竟忘了時辰……”

蕭永嘉望著丈夫的一張臉,搖了搖頭:“你哄我。平常你也不是沒有晚歸過。我瞧得出來,今晚你回來,和平常不同。你有心事。”

高嶠心裡發慌,臉上卻依然勉強地笑:“阿令,你莫多心,我何來心事?隻是今日是你生辰,我說好早些回來,卻又晚了……”

他聲音漸漸輕了,望著蕭永嘉投向自己的那兩道帶著審視似的目光,終於沉默了。

“要是朝廷裡的煩心事,你不想說便罷,我也幫不了你什麼。睡吧。”

蕭永嘉不再多問,自己躺了下去,閉上眼睛。

高嶠望了她片刻,慢慢地跟著也躺了下去,卻如何睡得著覺?眼睛一閉上,腦海裡便全是今夜和那邵氏見麵的一幕,心底思慮重重。忽覺身畔妻子翻了個身。睜眼,見她背朝裡,一隻手壓著腰。急忙驅散了心中雜念,伸手過去,掌心貼於她後腰之上,替她來回撫揉。

過了一會兒,蕭永嘉轉臉道:“咱們的這個孩子,比從前阿彌在我肚子裡時,要皮了許多,有時把我折騰的……”

她歎氣,眼中卻滿滿全是笑意。

“我好多了。你也累了,不必替我揉了。睡吧。”說著,又順手替丈夫理了理鬢角,指端溫柔,又帶了幾分親昵。⑨思⑨兔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高嶠望著著她,想她替自己懷著孩子,最近月份漸大,腰酸腿腫,晚上都睡不好覺,卻無半句怨言,對自己還如此溫柔體貼。那邵氏的事,若還是瞞著她,倒顯自己心虛似的。

隻要和她說清楚了,想必她便能理解。

高嶠%e8%83%b8口慢慢發熱,隻覺再也忍不下去了,說:“阿令,今日我確實遇到了件事。我若和你說了,你不要生氣。”

蕭永嘉嗯了一聲:“我就知道你有事。說吧。”

高嶠定了定神,鼓足勇氣,終於把自己去了死牢、見過邵玉娘的經過說了一遍。見妻子的神色從乍聽到邵玉娘這名字時的驚詫轉為錯愕,最後沉默下去,久久不言,慌忙解釋:“阿令,你千萬不要誤會!她還活著,我確實高興,但絕無半分彆意!隻是想著當年她對我畢竟有恩,後來雖做錯了事,但也罪不至死。這些年她的經曆,我方才也和你說過,很是坎坷,如今被投入死牢,更是陰差陽錯,一場誤會……”

蕭永嘉忽然抬眸,打斷了他的解釋。

“罷了,你不必如此緊張。你當我還是從前年輕那會兒嗎?她沒死最好。省得我心裡總覺欠了人什麼。”

高嶠終於鬆了口氣,感歎:“阿令,你真好。我原本就是怕你多心,這才沒有回來就和你說。你信我就好,我放心了。”

蕭永嘉問了幾句邵玉娘的情況,得知她入獄後被拷問,如今病得很重,高嶠已叫獄官另給她安排牢房看病,點了點頭。想了下,又道:“她應是恨極了我吧?在你麵前,可有說我不好?”

高嶠立刻想起邵玉娘指認妻子派人殺她之事。

他下意識地不相信。但看那邵氏,也是信誓旦旦,不似是在說謊。

一來,事情已是過去了這麼多年,人活著就好,高嶠實在不想為這個和妻子再起紛爭。二來,也有可能當日,是那些朱氏的人見邵氏姐弟跳水逃走,為嫁禍,才故意如此說話,引出了邵氏的誤解。

“她怎會恨你?又怎會在我麵前說你不好?你莫多想了。”高嶠哄道。

“方才你說她做了天師教的香主。她從前可是去過京口?”蕭永嘉問。

高嶠一愣,含含糊糊地道:“應是去過的……”

蕭永嘉出神了片刻,慢慢地道:“景深,她未在你麵前說我的不好,我卻要先做個惡人了。她既去過京口,我便想了起來,先前我在京口遇到的那個蒙麵女香主,想必就是她。記得當日我和她相向而行,遇在道中,要她讓道,不算錯吧?她分明知道是我來了,還故意衝撞而來。你說,她恨不恨我?”

高嶠忙道:“這個她向我解釋過的。說當時她坐於輦上,被信眾推湧著前行,也是身不由己,這才冒犯了你。她亦很是惶恐。阿令你大人大量,莫和她計較了。”

蕭永嘉淡淡一笑:“從前她對你有救命之恩,後來因了我的緣故,險些丟了性命,僥幸逃生之後,這些年如你所言,過得又如此坎坷。如今既遇上了,你幫她一把,也是應該,我不會反對。方才和你提這小事,不是要和她計較,而是想提醒下你,莫忘了先前天師教在京口都做過什麼。當時被敬臣阻止之後,為報複,還派人刺殺,敬臣和阿彌險些遭難。”

她自嘲般地一笑:“大約是我做慣了惡人,心眼又小,看彆人,難免和自己一樣。並無彆意,隻是提醒下你。”

高嶠一愣,遲疑了下。

“你說得在理。但她一個女子,死裡逃生,淪落到天師教中,一些事情,想必也是身不由己。她自己也是說了,她早想脫身,做回個尋常百姓,奈何入教已深,先前一直難以擺脫,這才被迫做了違心之事。此次之所以違抗朝廷命令,私自留在建康以致被捉,也是想要趁這機會匿身脫教……”

他頓了一下,看著妻子。

“人孰無過?我是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