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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82 字 5個月前

回來的路上,她感到自己心情也隨之釋然了,又不禁生出了幾分的感歎。

她的世界裡,倘若沒有李穆的出現,倘若當初,她順順利利地嫁給了陸柬之,如今,未必不是另一種現世安穩。

但是,如果可以選擇,她想她依然還是會選今日這般,和他聚散分合,相思成頁。

沒有絲毫的猶豫。

如果不是遇到李穆,她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如此地喜歡著一個於她原本隻是陌生人的男子。

矯矯虎臣,在泮獻馘。

在洛神的心目裡,她的偉岸郎君,又豈隻是如此?

她愛他淵渟嶽峙的深沉品格,愛他磊落乾雲的英雄豪氣,愛他那戰士般的剛勇和血氣,愛他身上那一道道記滿了他所走過的鐵和血的道路的傷疤印記。

她更愛他隻會在她麵前才肯表露出來的所有那些男人的陰暗、嫉妒和軟弱。

陸柬之和那些幸存下來的將士,都已經安然回來了。如今她隻盼著他也能早些來接她。

她想和自己的郎君在一起。

可是無法立刻聚首的消息,還是不可避免地送到了她的手裡。

送走陸柬之,洛神回到自己房中,看到母親坐在床沿上等著她,見她回了,似要起身,急忙快步走了過去,扶她又坐了回去。

“阿娘,你怎還沒歇息?”

她摸了摸母親越來越顯的肚子。記得方才阿耶說,送她回屋歇下的。

蕭永嘉微笑著問:“柬之走了?”

洛神應是。又說:“也無彆事。陸大兄方才隻是向我表了對我郎君的謝意。”

蕭永嘉也未多問彆的,隻微笑著歎了口氣:“柬之向你阿耶和我辭彆時,我便瞧出來了,他是真的和從前不同了。他從前本就出眾,等過了這道坎,日後隻會更好。”

洛神點頭,心裡想著,嘴裡便問了出來:“阿娘,還沒有郎君何時回的消息嗎?”

蕭永嘉看了眼女兒,遞上一封信。

“方才你和柬之說話之時,敬臣的信到了。一封給你阿耶,這封是你的。我知道你天天念著,自己給你送來了。”

洛神眼睛一亮,急忙向母親道謝,接了過來。

雖然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關於他的消息,但卻舍不得撕壞封口。她站了起來,跑到外間,拿裁刀小心地挑開封口,終於取出了信。

他熟悉的字體,鐵筆橫勾,一下躍入眼簾。

信寫得很長,有好幾頁紙,她依然舍不得一下看完,一個字一個字地讀。

但是漸漸地,洛神唇邊的笑容,有點凝住了。

陸柬之成功突圍,繼而得以南歸的消息傳到他那裡後,他便停了對虎牢城的進攻,隨即撤軍,回到了潼關之西。

這個消息,洛神早先已經知道了的。

她本以為,等他安頓好長安那邊的軍務,他便能回來接她了。或者至少,派人來將她接去他的身邊。

但是看起來,這個希望,至少現在,顯然是不可能了。

李穆對她說,潼關之西的中原,如今還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取長安後,他的首要之事,便是滅掉隴西的鮮卑勢力。

他對她極是思念,原本回兵長安之後,打算按照原本計劃回來一趟。但是隴西局麵再起變化。

鮮卑的吐穀渾部此前一直在和繼位為帝的穀會長在爭奪秦城。上個月,吐穀渾部攻下了秦城,西金才滅,吐穀渾人又建國稱帝,趁他東進潼關的機會,頻頻襲擾長安。他決定就勢反擊,打掉這股占據了隴西多年的鮮卑勢力,拿下隴西,以徹底穩固長安。所以他暫時無法回來,也不方便將她接到戰事頻頻的長安。

他臨走之前,曾答應一完事就回來接他的。如今卻食言了。

信末,他語氣很是小心,再三地向她賠罪,又叮囑她安心等自己的消息,說,等他滅了鮮卑勢力,拿下隴西,把長安局麵徹底穩定之後,一定來將她接走。

洛神反複地看了好幾遍,慢慢地放下信,抬起頭,見母親望著自己,壓下心裡湧出的失望,立刻露出笑容:“阿娘,郎君戰事忙碌,回不來,我也不方便去他那裡添亂。正好留在家裡陪你,等你生產。”

她想了下:“阿家那裡,我也久未儘孝。過幾日便是你的誕賀之日,等我陪你過完了,我也去京口住些日子吧。”

蕭永嘉方才已經從高嶠口中得知這消息了。少年夫妻,最是濃情蜜意之時,本擔心女兒愁煩,見她如此發話,也就放心了,和女兒又敘了幾句,起身回房時,提醒她若要回信,便儘快寫,明日正好和高嶠的信一道送出去。

洛神應好,等母親一走,回來立刻坐在案後,挽起衣袖,親手鋪紙洗硯。

瓊樹等侍女知她是要給李郎君寫回信了,在一旁摒息斂氣地等著,不敢發出大聲,免得擾了她。等了半晌,見她提起筆,卻一個字也沒落下,出神了良久,竟放下了筆,轉身走出房門,去往庭院,一時不解,於是全都跟了出去。

她摘了朵錦葵,又尋到一處花草繁茂的院落裡,采了枝紫紅色的香花椒,回來,在書架上抽了一冊書,夾壓其中,放進封裡,一字未寫,便成信了。

侍女們不禁迷惑,麵麵相覷。

瓊樹忍不住問:“小娘子,此為何意?”

洛神將口封住,笑而不語。

想他行軍打仗,未免枯燥。若偶也和她一樣,深夜不眠,帳中坐起,燈下翻翻自己寄他的這卷書籍,未嘗也不是個打發漫漫長夜的好法子。

……

數日後,便是蕭永嘉的生辰之日。

隨著陸柬之舉家離京,陸氏從此徹底退出朝廷。新安王又上書彈劾許泌,措辭嚴厲,朝臣議論,也無不指責。

此次北伐,損失慘重,不止朝廷,民間亦議論不停,早不是一家一姓之事。許泌自知無法再安於朝廷,便以歸鄉養病為藉口,請辭司徒一職,離開建康,暫時回往宣城的苑陵老家。依附於許陸兩家的一些朝廷官員和門生故舊,難免也各有波及,或貶或去。

從前士族三姓大家,經此變故,最後隻剩高氏,門庭獨顯。

早幾天前起,高家門檻,幾乎都要被那些前來遞送拜帖的各家人給踩斷了。

蕭永嘉並未大張。叫高七收下拜帖,一一回以謝函,賀禮卻一概不收。

到了今日,也不過是請了高氏宗族裡幾個平日關係親近些的女眷,還有那位去年過生日曾邀她去住了幾日的好友懷德縣主,大家一起過來,設了筵席,叫了班樂伎在旁舞樂助興,一道慶賀而已。

她因有孕,自己滴酒不沾,隻和眾人言笑晏晏。一片歡聲笑語裡,隻見一個仆婦笑著急匆匆地進來,說宮裡來了個口信,道高皇後也親自來了,要給長公主伯母道喜拜壽,此刻鳳駕就在路上,快要到了。

第111章

堂中話音頃刻間停了下來, 眾人看向蕭永嘉,目光無不豔羨。

懷德縣主笑道:“過個生辰, 連皇後都親自出宮拜壽,這等榮耀,阿令,放眼南朝, 隻有你是頭一個了。”⑥思⑥兔⑥文⑥檔⑥共⑥享⑥與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眾人紛紛附和。

蕭永嘉微微笑了笑。

洛神坐在她的近旁,見她似要起身去迎,立刻道:“阿娘, 你身子不便,還是我代你去迎阿姊。”

洛神到了前堂,等了沒片刻, 果然,高雍容擺駕現身。洛神領著一眾仆從跪迎,早被高雍容扶起,笑容滿麵, 先是埋怨她總不入宮尋自己說話, 又道此處是家裡,隻想聽她喚自己阿姊。

洛神笑道:“阿姊, 阿娘方才本是要親自來迎的, 被我給攔下。阿姊不會見怪吧?”

“今日伯母生辰,我來本就是為伯母賀壽增喜的, 誰在乎這些虛禮?何況伯母身子不便。不快不要和阿姊如此見外了。”

高雍容親密地挽了洛神手臂, 一路說著笑, 朝裡而去,很快到了宴堂。

蕭永嘉早和那些女賓一道出來跪迎了。

高雍容疾步上前,親手扶起了蕭永嘉。

蕭永嘉早已命人替她設了貴席,請她入座。

高雍容挽著蕭永嘉先將她引回座席,自己這才入座,又叫眾人也平身,全都不必拘禮。笑道:“我從小失母,多蒙伯母照看,待我勝似親女,伯母如我親母。隻恨從前遠嫁,如今又整日拘在那皇宮裡,不能儘我一片孝心。遇了今日伯母喜壽,我來,是為賀壽,順便看望家人。倘若因我在這裡,叫大家都放不開手腳,那才是我的罪過了。”

眾人見皇後絲毫沒有架子,言辭敬孝備至,對蕭永嘉愈發欣羨,漸漸也不再拘束,紛紛笑著附和。幾個宮人又抬上了皇後精心準備的壽禮,或貴重,或稀罕。最前的兩個宮人,一個跪舉著一隻描金紅漆地的托盤,上頭盛了一對鑲金如意,另個提了隻鳥架,上頭站了隻通體斑斕的巧舌鸚鵡,腳上係著一根黃金鏈子,才逗了一下,張嘴便是“長公主康安如意!”

眾人無不大笑,稱讚不已。

蕭永嘉笑道:“皇後輔陛下於六宮,我不過是過個生辰而已,哪年沒這一日?原本連今日這幾席都懶的折騰,又怕被諸位說我托大,這才把大家請來熱鬨一下,勞皇後如此費心,實是過意不去。”

高雍容笑道:“伯母不必見外。今日是伯母的喜慶日子,侄女便是為伯母備再多的壽禮,也不足以表達侄女對伯母的一片拳拳之心。”

她起了身,取來那一雙如意,親手獻上。

“這雙如意,不過是為尋常之物,卻禮輕義重。侄女早就已經備好,逢令月吉日,特此獻上。”

“惟願伯母從今往後,遂心如意,歲有今朝。”

她注視著蕭永嘉,麵帶歡笑,一字一字地說道。

……

傍晚,台城官衙裡,高嶠還未離去。

今天是蕭永嘉的生辰,早幾天前,她就對他說了,不想大辦,到時隻請幾個族人來家裡坐坐便可。

前頭那些年裡,夫婦關係不好之時,蕭永嘉日常極其奢侈,高嶠也隻看著,不敢說她半句。見她如今性子大變,不但溫柔可人,連日常生活也不再講究那些了,自然高興,這回遇她生辰,他原本想替她好好辦一下的,沒想到她自己主動這麼提了出來。

他本就是個禮奢寧儉的人,妻子都如此說了,便也不再堅持。今日心裡一直記掛著,想早些回去陪她。眼見傍晚了,加緊處置了些事,剩下作罷,叫屬官也都散了,要走時,卻見蕭道承來了,隨從抱著一疊卷宗跟隨,說有事尋他,隻好又停住。

蕭道承遞上了一份名錄,笑道:“此為各地舉薦上來的可用之材。陛下那裡已是過目,皆準了。我知相公對此也很是關心,特意先將名錄拿來,叫你過個目。知你忙碌,其中的出類拔萃者,我圈出了。相公若不放心,得空可親自考察,無誤,陛下便下旨委任。陛下也是諸多感慨,道全都是仰仗了丞相之賢,朝廷才能有今日氣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