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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33 字 5個月前

煩等,不以為意,便叫樊成先送洛神一行人先登船,等自己過去。

那京口令是個話多之人,禮節又足,拉著李穆,一直說個不停,最後喝了三杯送彆酒,這才終於放行。

李穆想起洛神今早拜彆他母親和阿停,出發後,路上便沒和自己說過話,情緒似乎有些低落,怕叫她等久了,一得脫身,立刻趕去渡口。

等他匆匆趕到,卻吃驚地發現,船不見了,洛神和她的那些人也全都不見了,隻剩下裝了自己衣物和雜物的幾口箱子留在岸邊,旁邊蹲著一個看東西的隨從。

李穆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奔了過去,問:“夫人呢?”

那隨從見他來了,趕忙從地上站了起來,哭喪著臉道:“夫人說她不隨李郎君你去義成了,叫你自己去,她回建康。方才已經叫人開船,走了!”

李穆心咯噔一跳,立刻飛奔到了渡口前,立於江畔,朝東眺望。

但見江水逐流,奔湧朝前,又是順風順流,眼前隻見一片茫茫,哪裡還能看得到那條船的半分影子?

第105章

李穆心下便如腳下這滾滾江水, 一片茫茫。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好好的, 為何她突然就變了心意。自己不過是被京口令在路上耽擱了一會兒,她竟連招呼都不打一個,丟下他就回往建康去了?

他猛地轉頭,厲聲道:“夫人就沒有彆話了?”

隨從想起方才夫人到了渡口, 上船後,命人將這幾口箱子抬出來,叫自己看著, 又道了那麼一句叫他轉的話,隨後便揚帆而去的一幕,此刻還是猶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雲裡霧裡,見李穆臉色很是難看,縮了了縮脖,小聲地道:“未曾留有彆話。當時說了, 撇下我就去了……”

李穆想起她今早出門後便不大理睬自己, 又想起昨晚兩人之間那一場對話,心裡忽上忽下。

他隱隱有一種感覺, 她在生自己的氣。

但是他又實在想不通, 她為何還要生自己的氣?

他覺得自己早就想通了,不再介意琴譜的事, 自然, 也是相信她的話的。

李穆實在不知, 自己到底還錯在哪裡,竟引來她如此的不滿,做出丟下自己一走了之的任性舉動?

他感到有點著惱。微微皺眉,忽又想起方才和京口令敘話時,對方曾提了一句,說是大早得人來報,說他提早出了門,這才匆匆趕來,幸好沒有錯過相送。

當時自己並未留意京口令的話。但此刻細細回想,突然之間,他若有所悟。

洛神撇下他獨自走了,絕非是到了渡口才臨時起意。

極有可能,今早的京口令就是她叫來的。這幾日在家裡,她看似若無其事,和自己的母親和阿停她們處得融洽親密,在自己的麵前,亦一如既往,但說不定心裡,她早就已經有了這個打算。

他被自己的小妻子給蒙了,渾然不覺,直到這最後一刻,才明白了過來。

李穆臉色愈發難看了。見那隨從還呆呆地看著自己,沉著臉,命他暫時將東西搬到驛館裡去,在那裡等著,不要回家驚動盧氏,自己立刻追了上去。

他沿著江岸一路西去,追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追到了一處可供舟船停泊過夜的碼頭,尋遍停在那裡的船隻,也沒看到洛神坐的那條船的蹤影。

這段水路因了靠近建康,水道繁忙,江中千帆百舸,從早到晚來回船隻穿梭不停。那艘船的外表看起來也普普通通,並無任何顯眼之處,加上江麵寬闊,若是遠離江岸而行,自己未必就能無所遺漏地看到它的蹤影。

李穆站在江邊,眺望著落日後的昏暗江麵,出神了片刻,做出了一個新的決定。

他決定停止這種徒勞無功的愚蠢行動。

他走陸路。若是全速前行,必快於她走水路。

與其像這樣漫無目的地海底撈針,唯恐錯過,倒不如快她一步,先趕到建康城東水道百裡之外的那道閘口,在那裡等著,守株待兔,等她船到了,將她攔截下來。

李穆打定了主意,紛亂了一日的情緒終於漸漸平複了下來。遂胡亂在附近尋了個吃飯的地方,填飽了肚子,略作休整,便繼續上路,不過隔日,人便到了江閘口。

江閘距離建康,隻有不到百裡的路了,所有船隻都要經過此道關口,才能進入通往皇城的水道。

方數日前,李穆才帶洛神坐船經由閘關出建康去往京口,那閘官自然認得他。忽見他去而複返,從天而降,說要在此等一條船來,心中不解,卻也不敢多問,殷勤接待,隻等他要尋的那條船到。

李穆便如此,在閘口等了三天。

這三天,通過這道必經閘口去往建康的船,不下千條。

整整三天,從早到晚,從開閘到閉閘,李穆親自盯著,沒有放過任何一條船隻。

但是那麼多的船,竟就沒有看到她的那條。

而算著日子,就算她走得再慢,最遲今天,那船原本應該也是到了的。

李穆再也無法篤定了。心情更是從剛開始的困惑和著惱,變成了擔憂和焦慮。

這段水路因近建康,多年一直平安無虞,且樊成等人又都和她同行,李穆原本並不擔心她的安全,隻想著早些將她攔截回來。

他非常肯定,她不可能走那麼快,能跳過自己先回建康。

但是,不知為何,她卻一直沒有到來。

李穆懷著變得焦慮不安的心情,又等了一天,依然不見船影。

他再也等不下去了,叫閘官繼續看著這裡,借了幾個人,以自己的名義,分彆派往沿途幾處衙門,問這幾日是否有水道異常的報告,自己又沿江畔折了回來,一路打聽,一路尋找。

又一天過去了,依然沒有任何消息。

那麼大的一條船,連同船上的人,仿佛一滴水,憑空地消失在了日頭之下,無影無蹤。

派去京口令那裡的人,最後也傳回了消息。道京口令親自去李家附近悄悄打聽過了,這幾日,李夫人並沒有回來。

希望再次落空了。

李穆已經幾個晚上沒好好合眼。人急得幾乎就要發狂。

原本他是不願將此事讓高嶠和長公主知道的,想著自己在她負氣回家之前將她截住帶走,事情也就過去了。

此刻再看,當初那個想法,顯得如此可笑。

他懷著最後一絲僥幸的心情,盼著上天可憐,還有奇跡能夠出現。

或許,她真的比他走得快。在他到達那道閘口之前,她便已經回了建康。此刻,人正安然在家。

這日,天剛蒙蒙亮,他入了建康,穿過空無一人的街道,來到了高家府邸的大門之前。

晨光黯淡,兩扇黑漆大門,在他麵前緊緊地閉著。門前空蕩蕩,隻有大門上方那兩盞尚未熄火的燈籠在晨風中輕輕擺蕩,迎接著他去而複返的腳步。

他邁著沉重步伐,上了台階,站在門檻之前,鼓足勇氣,舉手,握住了大門之上的一麵門環。

過了好久,門裡終於傳出一陣踢踏踢踏的腳步之聲。

“吱呀”一聲,門開了一道縫。

“何人?大早叩門……”

門裡,探出了高家門房的腦袋。

他睡眼惺忪,打著哈欠,看了眼門外站著的人。

那人一身風塵,臉上布滿憔悴疲乏,眼眶凹陷,眼底布滿血絲,一下瞪圓了眼睛:“李郎君?”

反應過來,忙打開了門。

李穆壓下驟然猛跳的心,盯著門房,啞聲問:“夫人可是回了?”

門房搖頭:“小娘子未曾回家……”

就在聽到門房嘴裡冒出這幾個字的那一瞬間,這一路上,支撐著李穆的所有僥幸和希望的念頭,全部徹底破滅了。

他的額頭、掌心、後背,頃刻間冒出冷汗,心墜到了冰冷的深淵之底,脖頸仿佛被一隻看不到的手給緊緊掐住,幾乎就要窒息,卻見那門房又露出了笑臉,叫他稍等,隨即轉身入內,很快飛快跑了回來,雙手持了封信,恭敬地遞上,笑道:“李郎君,怎就被我家小娘子給猜中了?小娘子隨李郎君走前,交給我這信,道李郎君若是尋了回來,就叫我把這信轉給你。”

李穆原本覺得自己已經快要死了,突然之間,又活了回來,劈手奪過了信,“嘩”的一聲,撕破了整道封口,拉出裡頭的信紙。

才看了一眼,他整個人從頭到腳,瞬間凝住了。

門房見他雙眼盯著信紙,一眨不眨,麵容扭曲,表情似是笑,又似是哭,再瞧一眼,又像在咬牙切齒,極是怪異。一時看得呆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李郎君?你怎的了?可是身體不適?小娘子又怎的了?她沒和你一道?”

門房問他。

“我無事。你家小娘子也很好。不必告訴嶽父母我來過的事。”

李穆嘶啞著聲,吩咐了,一個箭步下了台階,翻上馬背,一人一馬,疾馳而去,轉眼消失在了晨曦之中。

……

這個深夜,李穆又趕回了京口。

他沒有入鎮,而是直接去往南郊。

烏騅這樣的腳力,在終於趕到位於京口南郊的那座莊園大門前時,也是跑得筋疲力儘,渾身汗淋淋的,仿佛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感到主人鬆開馬韁,背上一輕,烏騅兩隻前蹄便並攏在了一起,無力地跪趴在地,吐出舌頭,大口大口地喘熄。

這麼晚了,莊園大門早已閉合,門口黑漆漆的。

李穆奔至門前,用力拍門,發出的砰砰之聲,在夜色裡迅速遞散開來。

樊成手中舉著一支巡夜火把,疾步而出,看到李穆,高興地叫了一聲,隨即似是想到了什麼,目露歉疚之色,忙向他行禮,低聲道:“刺史見諒。那日實在事出突然。我才送小娘子上船,小娘子便說要走,一刻也不許再等,我實在是……”

還沒等他說完,李穆便從他身邊穿過,朝裡大步去了。

“小娘子就住後頭的清輝樓裡!過回廊!左拐!池子過去就到了!”

樊成衝他背影喊。

李穆疾步穿過回廊,向左,奔向那座池邊小樓。

樓中人已經睡去,門窗漆黑,樓下大門緊閉。

李穆幾步並做一步地奔到門前,抬手去推,推不開。

門反閂了。

他拍門。

“誰啊?”

門裡傳出一道仆婦的問話之聲。

“是我!”

他的嗓音又乾又啞,但那仆婦還是辨了出來,哎了一聲,急忙起身,點亮了燈。

“李郎君稍等,我先去和小娘子說一聲!”

一陣噔噔噔的登梯之聲。

李穆站在門前等待著,人依然還在喘熄,帶著他灼熱體溫的汗,一滴滴地從他額麵上滾落。

過了一會兒,樓上一扇窗裡亮起燈火,透出一片暖黃的燈火。

李穆屏住呼吸,側耳聽著那仆婦下來的腳步之聲。

仆婦回話了,聲音裡卻帶了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