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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58 字 5個月前

不再多問,隻道:“你這話,還真把我問住了……”

她沉%e5%90%9f了片刻,忽笑了,搖了搖頭。

“旁人不知,你是我的女兒,最是清楚。我和你阿耶,這二十多年,他一直便是有話不和我說的。想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正是這般,我和你阿耶才磕磕碰碰,一直沒過好,從前叫你還跟著受了不少的委屈。如今想想,拿我來說,是我太要強,當初一開始就壓著你阿耶,才叫他對我避之不及。但你,卻和阿娘不同……”

蕭永嘉望向女兒。

“也怪阿娘,把你從小到大,養得太嬌了,你性子又天生柔弱。阿娘想,你的郎君,倘若一直隻是將你視為需要他保護周全的人,他有了心事,又怎會輕易告訴你?越是重的心事,恐怕越不會叫你知道。”

“所以阿娘先前和你說,你要忘記自己是高家的女兒,要把自己真正當作他的妻。何為夫妻?你不僅僅隻是需他護住周全的人。你還要叫他知道,倘若他不順,你能向他伸手。即便你幫不了他多大的忙,你也不會鬆手,你會一直不離不棄。想來如此,他有事的話,自然也就不會瞞你。”

洛神出神了。

蕭永嘉笑著,歎了口氣:“夫婦相處是一輩子的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便難了。阿娘便是如此。”

她握住了女兒的一雙柔荑,柔聲道:“阿彌,你性格比阿娘不知道好多少,人也聰明。阿娘方才說得是不是,你自己有空,再仔細想想。”

洛神望著母親,慢慢地點頭:“阿娘,我會想的。”

……

一大早,台城禦史衙署,又熱鬨了起來。

今天休沐,台城裡,難得連高嶠也不露麵了,眾人終於可以放心在家,卻又被陸光給逼了過來。

禦史中丞丁崧可謂滿心懊惱,卻迫於無奈,加上連皇帝也被驚動發了話,還派了新安王蕭道承過來代察,隻能穿上官服匆匆趕來,見過新安王後,一邊安撫著憤怒的陸光,一遍等著李穆的到來。

李穆竟然出手打傷了陸光的兒子陸煥之。據派去陸家驗傷回來的屬官報稱,陸光所言並非誇大,陸煥之傷得不輕。破了頭,一側肋骨斷了不說,一夜過去,此刻還昏迷不醒。

丁崧心中不斷地叫苦。

原本此案並不難決,一樁極普通的傷人案而已,因涉案之人是朝廷命官,故遞到了自己這裡。

但現在,因為一方是陸氏,另方是高家,而那個出手傷人的,還是剛剛打下長安,立下大功的李穆。

這就成大難題了。

丁崧心中忐忑不安,終於聽到衙署外傳來一陣腳步之聲,抬頭見李穆來了。

雖然是被傳訊來的,但還未定罪,且他官階比自己高,丁崧急忙出去,親自迎他入內。

李穆進來,和笑容滿麵的蕭道承相互見了禮,隨即轉向一旁的陸光。

陸光臉色鐵青,等不到旁人開口,厲聲叱道:“李穆!我兒煥之,那日在街上不慎走馬撞了你的下人,口角幾句,為何你竟對他下如此狠手?可憐一夜過去,他還是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今日你若不把話給我說清楚,我絕不放過!”

新安王咳嗽了一聲:“陸尚書暫且息怒。孤王既奉上命而來,可否容我問一聲,昨夜事情,到底是何經過?”

陸光看向一旁帶來的下人。

那人便是昨夜陸煥之的隨從,“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垂著腦袋,閉著眼睛道:“二公子聽說城南秦樓有善操琴者,昨夜本慕名而去,想聽一曲罷了,不想遇到李將軍,李將軍不由分說,便將二公子關在屋裡打成那般模樣,打完了人,揚長而去。奴之所言,千真萬確,沒有半分虛假!”

新安王看向李穆,目露關切惋惜之色:“李將軍,這陸家奴的說法若是當真,李將軍便不占理了。便有私怨,這般出手傷人,於國法也是不容。何況李將軍還是朝廷命官,身高高位,更應當為人表率,行事怎可如此衝動行事?”

陸光猛地拍案:“李穆,你還有何話說?”

他話音落下,外頭又傳來一道說話之聲:“陸尚書,二公子既還昏迷不醒,自然不曾開口。他都未曾開口,你怎能聽信一個家奴胡言亂語?”

眾人循聲望去,見是都衛李協來了,大步入內,到了跟前,向蕭道承見了一禮,看著陸光。

“陸尚書,你這家奴忘性大,昨夜剛見過,怎就沒有提我?我也是可以作證。昨晚我就在秦樓。令公子確實是李將軍打的,眾目睽睽。隻不過起由,卻並非如你這家奴所言。當時分明是陸公子見色起意,欲對操琴女子行不軌之事,那女子拚死反抗,惹惱了陸公子,竟拔劍威逼。恰好昨夜,我和李將軍同在秦樓,聽到女子呼救,尋了過去,便勸陸公子收手。陸公子對李將軍滿懷不滿,路人皆知,當時非但不聽,反而拔劍刺向李將軍。”

他轉向蕭道承:“新安王明鑒。當時情景,我親眼所見。陸二公子狀若瘋虎,李將軍迫於自衛才出的手,一時失手,固然將人打得重了些,但也非有意。千真萬確,我可作證!”

陸光大怒:“李協!誰不知道你和李穆是何關係!你如此作證,誰人能信?”

那隨從見家主發怒,急忙張口,正要再跟著叫冤,忽聽疾步之聲傳來,抬頭,見高嶠竟也來了,一時不敢做聲,慌忙低下了頭。

眾人忙都去迎,連蕭道承也起身了。陸光不動,見高嶠向自己作揖,方淡淡點頭,說道:“高相公,我知道你女婿交遊遍布天下。隻是這等證詞,未免可笑。他二人關係親近,證詞如何能信?”

高嶠眉頭緊鎖。

“陸尚書,李穆失手傷了煥之,我已知情。此事姑且無論是非對錯如何,傷人終歸是不妥的。方才我本想去探望賢侄,尋你商議,如何了結此事。聽聞人都來了此處,我便也來了。”

他看了眼地上跪著的陸府家奴。

“方才你之所言,想必出自你這府中下人。他和二公子的關係,親近恐怕更甚於李都衛與敬臣。他能替二公子作證,李都衛所言若是屬實,為何就不能為敬臣直言幾句?”

陸光一下被噎住。

蕭道承不語。

李協目露笑意,立刻道:“稟相公,下官所言,句句是真!不止下官能作證,昨晚那受害女伎,亦可作證。”

高嶠點頭:“既如此,傳人。”

禦史中丞暗鬆口氣,忙問:“人可來了?”見李協點頭,立刻叫人去傳。

片刻之後,伴著一陣輕巧的腳步之聲,進來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麵容姣好,身段苗條,打扮也是素雅,渾身上下,倒看不出半點風塵之氣。

隻是大熱的天,脖頸上卻圍了條帔巾,有些惹眼。進來後,神色嚴肅,低頭向著眾人下跪磕頭,自稱綠娘,是秦樓裡的琴伎。

丁崧將方才李協的話複述了一遍,問道:“李都衛所言,你可能作證?”

綠娘眼眶便泛紅了,抬手,慢慢地解開纏在脖頸上的帔巾,赫然露出脖頸側的一道傷痕,泣道:“那位李都衛的話,並無虛假。奴脖頸上的這道口子,便是昨晚被那位公子用劍所傷,若非李將軍及時出手阻止,奴此刻已是命喪黃泉。”

丁崧立刻親自靠近,仔細查看,見她脖頸上的那道傷口,整齊劃一,確實是利刃所傷,且足有數寸之長,深亦入了皮下,雖過去了一夜,傷口附近依然有血絲外滲,且位置更是凶險,離頸脈不過分毫之距。若再過去些,怕當時就活不成了。

丁崧搖了搖頭,回來,將所見講述了一番,隨即看向高嶠和蕭道承。

綠娘將脖頸傷口掩住,再次叩頭,流淚道:“奴本賤軀,知那位公子出身高貴,奴惹不起。原本,便是昨夜死於劍下,亦是命該我受,不敢怨。僥幸逃生,今日在家養傷,忽被喚來這裡要奴作證。奴不知該做何證,鬥膽拚著一死,據實而告。求貴人們饒了奴。奴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她掏出一塊手帕,抹淚。

大堂中靜悄悄的。

高嶠神色平靜,也瞧不出喜怒。陸光的臉色,卻極是難看。

家奴心慌意亂。

昨晚將昏死重傷的二公子弄回家後,陸家上下亂成一團。陸光暴怒,逼問於他。他怎敢說出陸煥之偷了琴譜,意欲散播兄長和高氏女有染的事?吱吱嗚嗚。被逼得急了,胡亂編了一通,想先搪塞過去,等陸煥之醒來,叫他自己再圓。卻沒有想到,陸光一大早就把事情鬨到這裡,他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捏造。卻沒有想到,這個李協竟比自己還黑,不但把打人的過錯推得乾乾淨淨,還反咬了一口。

眼見家主怒目而視,似要吃了自己似的,慌忙喊冤:“這女子胡說八道!全是捏造的!二公子未曾傷她,李穆打了二公子,乃是因為——”

“因為何事?”

高嶠盯著他,雙目如電。

家奴又卡住,在高嶠兩道目光逼視之下,臉色漲得如同豬肝,垂頭喪氣地低下了頭。

李協看了眼還跪在地上抹淚的綠娘,心中不禁又是佩服,又是驚訝。

昨夜他原本隻和她說好,要她需要時,來此替自己作證,僅此而已。萬萬沒有想到,看似柔弱的一個女子,竟想得出,也下的了手,將自己好好的脖子割出如此一道怵目傷痕。

上去道:“新安王!中丞!是非曲直,早已明了。便是到了陛下麵前,下官也隻有這話。”說完,恭敬地退到一旁。

丁崧原本就不願得罪高嶠和李穆這對翁婿,情勢急轉直下,心中早下論斷,於是看向蕭道承,見他一語不發,神色有些古怪,正想開口,聽外頭又來了傳報,道台城宮門之外,跪了好些秦淮伎女,都在替這綠娘鳴屈,邊上更是圍滿了看熱鬨的民眾,議論紛紛,道陸家公子,欺人太甚。

場麵一時又陷入靜默,氣氛有些難堪。

蕭道承忽地起身,道:“原是一場誤會!李將軍本是路見不平,仗義出手,亦出於自衛,一時不慎,方傷了陸二公子。”

他看向陸光。

“陸尚書,以孤王之見,此事也不宜再鬨大,且令郎還昏迷不醒,天大的事,如今也比不過二公子的性命安危。高相公方才也說了,他亦深感歉然,陸尚書不如先賣個麵子給孤王,此事暫時先這般擱下,如今頭等要事,乃是替二公子治病救傷。若真還有事,等日後二公子轉危為安,再行商議,可否?李將軍便是不在,高相公人便在建康,隨時可見。”

陸光唇角側旁的一道麵肌微微抽搐,慢慢地從座上起身,恨恨盯了高嶠和李穆一眼,轉身大步而去。那家奴連滾帶爬,慌忙跟了出去。

等人走得不見了,蕭道承哈哈大笑,對著高嶠道:“孤王來時,便知此事其中必定另有隱情。果然不出所料!公道自在人心,高相公放心,回宮後,我必如實上告。”

高嶠作揖道謝。蕭道承又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