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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32 字 5個月前

又倘若,在她心底深處,依然還是悄悄念著陸柬之,那個她前世為他守了多年的亡夫,這輩子的最初所愛,那麼也是人之常情。畢竟,當初本就是自己不顧她的意願強娶她的。如今又這樣逼她。他算個什麼?

她對他已經足夠好了。這輩子,隻要她心裡有他,願意這樣留在他的身邊,他又何必耿耿介懷旁的人或事?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混帳……”

李穆眼角泛紅,將她抱得愈發得緊,胡亂親她哭得紅腫的眼皮子,不斷地罵著自己。

洛神那顆原本哭得千瘡百孔的心,在郎君的溫柔撫慰和自責之下,終於慢慢地恢複了過來。

她柔順地蜷在李穆的懷裡,低低地道:“郎君,回來後,我便知道你有些不開心。你到底是怎的了?”

她問完,久久不聞回答,睜開雙眸,凝視著他:“郎君?”

李穆終於說:“阿彌,我不喜這座皇城。”

他的聲音沙啞,語調凝澀。

洛神立刻道:“我聽你的!我也不要留在這裡了!”

李穆凝視著她,抬手抹去她眼角還噙著的一顆淚花,低頭,%e5%90%bb住了她的嘴,帶著她,又並頭躺了下去。

窗外夜雨漸漸轉小,不知何時,悄然停歇。

第103章

淡淡一縷晨曦, 從門窗的縫隙裡透入。

洛神昨夜後來睡得並不好。天才蒙蒙亮,便醒了。

剛醒, 還沒睜開眼睛,她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了昨夜的一幕一幕。

她一下睜眼。

李穆就側臥在她的身畔。一臂輕輕摟著她的腰肢,將她攏在他的懷裡。

朦朧晨曦之中, 他沉沉未醒。下頦抵著她的額。溫熱的氣息,隨了他的呼吸,輕輕地落在她的額麵之上。

耳畔靜悄悄的, 什麼聲音聽不到。

昨夜的狂風驟雨,已然消逝得無影無蹤。

洛神慢慢地閉回自己那雙還帶著點酸澀脹感的眼眸,繼續安靜地蜷在他的身邊。

可是心緒, 卻再次變得紛亂了。

昨夜後來,他一直這樣抱著她,不停地撫慰著她,直到她倦極, 在他懷裡睡過去為止。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那樣待她的。她是如此地喜歡這個名叫李穆的男子。所以, 哪怕他曾那般嚇人,當時叫她惶恐害怕得哭個不停, 過後, 她也很快就原諒了。

事情看起來,好像終於也都過去了。

她知道, 他以後再不會對她做出那樣的事了。這是一種直覺。她相信這男子。

他們還會像以前一樣。他繼續寵著她, 她也可以繼續無憂無慮地做著他的妻。高興的時候和他撒嬌, 不高興的時候,拿他惱。

而他永遠都會那麼好脾氣。除了昨夜。

但是心底,卻分明又有另一個聲音,在悄悄地提醒著洛神。

經曆過了昨夜那般的大起大落之後,她的一顆心,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再度真正安定下來了。

她的郎君李穆,原本讓她每每想起來,就會感到無比的安全。

但現在,她再也尋不回那種在他身邊的那種安心之感了。

她的直覺又在悄悄提醒著她,李穆一定還有事情瞞著她。

僅僅隻是因為被他看到了那幾份記載著她和陸柬之舊日往來的琴譜手稿,或是這趟回來,她在他麵前無意多提了陸兩句,他竟就變得如此反常,她真的無法相信。

可是他卻就是不和她說。

她感到萬分的無力。

一夜的狂風驟雨,將花木摧殘了一地。

外頭,早起的仆婦和侍女看到眼前滿地落花折枝,芭蕉伏地,低聲地抱怨了幾句昨夜這鬼天氣,便開始收拾院落。

掃帚掃過濕漉漉的甬道,發出一陣輕微的悉悉窣窣之聲。

李穆醒了,卻沒有立刻睜眼,隻是慢慢地收緊臂膀,將懷中那具溫暖柔軟的身子抱得更緊了些。

片刻後,他感到有隻小手,輕輕地撫著自己一夜之間冒出了淩亂胡茬的麵頰,睜眼,見她睜著一雙還帶著昨夜哭泣腫痕的眼眸,正瞧著自己。

他凝視著她,慢慢地捉住了她停在自己臉頰上的那隻小手,送到唇畔,親了親她的手指。

“還困吧?再睡一會兒,我陪著你。”

他靠過來些,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的臉。

洛神柔順地嗯了一聲,在他懷中,慢慢又閉上了眼睛。

……

朝廷若無緊急大事,官員五日休沐一次。今日又逢休沐。

從前,哪怕休沐,高嶠也必是會去台城衙署的。今日卻破天荒地留在家中伴著蕭永嘉。

人到中年,不但和妻子歸好,如今竟還要再次做父親了。頂著多年的懼內之名,一朝終於得以翻身。高嶠難掩心中得意,喜形於色,被人問起,自是要炫耀一番。於是沒兩天,滿衙署的人都知道了,紛紛向他道賀。

長公主喜孕的消息,宮中隨即也知曉。高皇後雖然自己沒出宮,但當時便派宮使帶著賀禮過來,向高氏夫婦表達了自己得知喜訊後的欣喜之情,囑伯母好生養胎。

高嶠今早心情愉悅,起身後,在屋裡看著蕭永嘉梳頭,又搶著要替她畫眉。畫好,蕭永嘉對鏡看了一眼,連聲嫌棄。

高嶠自詡丹青高手,被她嫌棄畫出的眉,怎肯作罷,定要再替她畫一遍。兩人一個嫌,一個哄她耐心些,低聲嬉笑,倒好似少年夫妻。折騰了半晌,聽得下人傳話,道女兒女婿來了,這才作罷,一道出來,留二人用早飯。

飯畢,洛神伴著母親回房休息。李穆便開口,請高嶠借步說話。

高嶠知他應是有事,領他去了書房。笑嗬嗬道:“敬臣,那晚我是喝多了。你若不想習字,我自不會強迫。但你若想學,我這裡倒有幾本不錯的帖子。我知你事忙,但不妨拿去,等有空臨。每日便是積學一二字,所謂跬步千裡,彙溪成海,天長日久,想必也是有所進益……”

一邊說著,去書架子上翻出帖子,拿了過來。

李穆恭敬地接過,笑著向丈人道謝。

高嶠叫他入座,這才問是何事。

李穆沒坐,卻向高嶠下拜,行了跪禮,神色鄭重。

高嶠忙叫他起身。不解地道:“你這是何意?”

李穆依舊跪地,道:“實不相瞞,昨夜我重傷了陸煥之。今日禦史那裡應會傳我。陸光怕也是要借機尋嶽父的不是。我知必是會攪擾嶽父清淨,請嶽父多些擔待。”

李穆在回來的次日,路上便遇到陸煥之挑釁,這事,高嶠先前已從高七口中得知。雖心裡對陸家那個兒子感到不滿,但想著事情過去了,也就罷了,卻沒有想到,竟還有如此的後續,吃驚不已:“你怎傷了陸家兒子?昨夜到底出了何事?”

李穆道:“昨夜小婿和舊日幾個兄弟去秦淮吃酒,再遇陸煥之,一言不合,我一時失手,將他打成了重傷。”

高嶠問傷情。聽得陸煥之被劍柄擊破頭,又斷肋骨,當時人昏死了過去,“哎”了一聲,從座上起身,來回走了幾步,停下,皺眉看著李穆。

“敬臣,你和人去那種地方也就罷了,人情難免。但我以為你一向沉穩的。陸家兒子無禮,你出手教訓也是無妨,事要有度。怎下手如此的重?萬一被你打死,人命官司如何了斷?”

他的語氣,帶著斥責。

李穆叩首:“當時確實是我失了分寸。一應罪責,小婿自擔。隻為難免牽連嶽父,懇請嶽父見諒。”

高嶠沉默了片刻,搖頭,歎了口氣:“罷了罷了!陸家那個兒子,也確實無禮,人品心性和他兄長如有雲泥之彆。打都打了,你是我的女婿,我難道不管?起來吧!”~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李穆這才起身。

“你還年輕,難免氣盛,手又重,一時失手,也是有的。幸好此次沒出人命。切記,往後再不可如此莽撞了!”

李穆恭聲答應。

高嶠叫他先去。自己思索了下,歸座,打算先給陸光去信。寫完了信,又覺不妥。

姑且不論誰更占理,畢竟是自己的女婿將人打成如此重傷,此刻還昏迷不醒著,隻送封信,未免顯得誠意不夠。

再三思慮,高嶠決定還是親自去見陸光。

雖然希望不大,但高嶠還是決定先走一趟,看看事情能否善了。於是又寫了一道拜帖,籠入袖中,出門才行到一半,家人匆匆追了上來,道李穆方才被傳去了禦史台,這才知道,禦史中丞丁崧大早就已接到陸光的狀,狀告李穆昨夜行凶,重傷陸煥之,要求嚴懲,以正綱紀。

“事情連陛下也驚動了,陛下派了新安王代察。那邊方才來了人,傳李郎君速去質話。”

高嶠眉頭緊鎖,立刻轉身,匆匆趕去台城。

……

洛神伴在母親回了屋,坐她邊上,聽她說著天氣漸熱,打算去白鷺洲避暑的事兒,口中應話,心裡卻想著昨晚的事,漸漸出神。忽聽母親又喚了聲自己,才回過神兒,見她望了過來,神色關切,忙應聲。

蕭永嘉摸了摸女兒的額頭,並無異樣。

“你可是有心事?我見你今早眼皮子浮腫,昨晚沒睡好?方才我和你說話,你也不知想哪裡去了!”

洛神如何敢叫母親知道昨夜的事?連今早起身後,都一再地叮囑跟前的仆婦和侍女,命不許在阿菊或是自己母親麵前提半句昨夜李穆反常遲歸的事。

此刻聽她發問,忙否認。見母親似乎不信地瞧著自己,想起方才她說想和自己搬去島上避暑,阿耶也很讚成的事,遲疑了下,低聲道:“阿娘,我也很想再伴你,隻是恐怕不行了。等郎君這裡事畢,我和他去探過阿家,大約便要回義成了……”

剛回沒幾日,便又要走了,洛神心裡確實有些舍不得父母。但想到李穆昨夜說他不喜這皇城那話時的語氣,一顆心,便無限地軟了下去。

她說完,望著母親,目光歉疚。

蕭永嘉一愣,想了下,點頭:“也好。義成長安那邊事情重要,敬臣若久不在,也是不好。你隻管去吧。不必記掛阿娘。阿娘有阿耶。”

洛神點頭,靠過去些,輕輕摸了摸母親的小腹。

“阿娘,等你生了,記得傳信給我。”

蕭永嘉笑了,將女兒摟入懷裡:“知道。阿娘怎會忘記你?”

洛神依在母親的身邊,情不自禁,又想起了昨夜之事,終於忍不住問:“阿娘,你先前教導我,要我記得自己如今是李穆之妻。我也想做好……”

她遲疑了下,坐直身子,望向母親。

“但是他若心裡有事,卻不和我說。我該怎麼辦?”

蕭永嘉看了眼女兒。“他有事瞞著你?”

“怎會?”洛神立刻搖頭。

“我隻是想到,隨口問問罷了。想著過幾日就要走了,萬一日後若是遇他如此,我早問過來的話,心裡也有個數。”

她故作輕鬆,說完還衝母親一笑。

蕭永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