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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08 字 5個月前

,緩緩地道:“好,你等我。等打了勝仗,我親自去接你回城!”

洛神嫣然一笑,轉頭對阿菊道:“菊嬤嬤,我們先去阿魚家吧,帶上阿魚。”

高桓先前勉強入了厲武戰隊,他雖亦拚儘全力,但同伴實在是個個出眾,平日各種比武演練,難免位列下等。今日被抽調來此,本是要和這些同伴一道,護送阿姐去仇池避戰的。

此刻站在隊伍之末,他目送阿姊一行人的離去,見上司孫放之和同伴亦望著她的背影,神色皆動,心底不禁油然驕傲,想這才是我高氏門風,自己往後定要倍加努力,絕不能給姐夫和阿姊抹黑。

……

城民在士兵的幫助下,不過一個白天,便遷得乾乾淨淨,四五千人,全都出了城,落腳到了臨時聚居的這片穀地。

千辛萬苦來到這裡,安穩的日子還沒過多久,突然獲悉西金人要來攻城,自己這些人,又都要出城,遷到山裡去。

雖然蔣弢在安排遷離時,一再向城民強調,刺史絕對能打贏這場仗。安排他們遷出,也隻是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全,很快就能回來,但人心難免還是惶惶。

直到看到刺史夫人也露麵了,和他們一道去往聚居點,並未如他們先前所想的那樣,丟下他們,自己去往彆地躲避戰事,城民們這才終於相信蔣弢的話,鬆了一口氣,信心也回來了,凡事無不積極配合。

到了山中的臨時落腳點,安頓好後,婦人們閒不住,聚在一起,用搬出來的紡機繼續紡線。沒有紡機的,就給士兵編草鞋。孩童們也被組織到了一個大棚裡,像從前一樣,要上半天的學。

洛神住在一座從前山中獵戶離去後遺下的破木屋裡。

蔣弢叫人修補木屋,收拾了出來,她便落下腳,帶著阿魚,連同那個生病的盲女。

盲女剛被救回來時,傷口潰爛,幾處最深的,幾乎能見白骨,高燒如火,人奄奄一息,隨時都有死去的危險。

這幾日,病情雖終於好轉了些,但人看起來依然很是虛弱。

洛神對這個自己救回來的遭遇坎坷的盲女,懷了極大的同情。到了後,想著山中夏日晴雨不定,臨時搭起來的那些棚子,不一定能完全遮擋風雨,怕她吹風淋雨,影響康複,又特意安排她住到了自己的木屋裡,搭了一個床鋪,讓她睡在上頭,叫人給她煎藥換藥,妥帖照顧。

樊成領著三百侍衛,自然留在這裡。

李穆又安排了一部分士兵,和樊成一道守衛,其餘人,全部隨他去往義成,迎敵作戰。

住下來後,每日一早,洛神也不睡懶覺了,總是準時起身,麵帶笑容地在城民麵前現身。

她知道,每天隻有看到她露麵了,眾人才會放心下來,開始在這裡的新的一日。

遇到向自己打聽戰事消息的,她便告訴對方,一切都在刺史掌控之中,叫人儘管放心。

她如此安撫彆人,亦穩住了這幾千人的心,但在她自己的心底裡,卻難免擺脫不去那暗暗的忐忑和擔憂。

昨日她已得消息,說那三萬西金士兵在前日,已是開到了義成。

一到,就展開了攻城之戰。

今天一天,她無心彆事,一直在焦急地等待著戰事的後續。

後續消息,卻一直沒有傳來。

傍晚又下雨。邊上那個讓侍女和仆婦住的棚子有點漏水,加上夜間蚊子毒辣,洛神索性讓人全都進屋,打了個大通鋪,人都睡在裡頭。

夜已深,雨停了,山月慢慢掛在了林頭。

屋角的四周,燃著驅蚊艾香,身邊地鋪,一溜睡著的人都已酣眠。

洛神睡不著覺,躺在屋角那張臨時搭起來的鋪子上,輾轉良久,慢慢坐起,抱膝望著窗格子外的一片月光,出神之際,忽聽身畔一個沙啞聲音低低地道:“李刺史必贏這一仗。”

洛神一怔,轉頭,見睡在自己近旁的那盲女竟醒了,應是聽到了她起身的動靜,說了一句。

這麼多天了,第一回 聽她主動開口說話,說的還是一句自己正想聽的好話。

心情終於好了些。便低聲道:“我可是吵醒你了?”

盲女搖頭。亦低低地道:“我白日睡得久,睡不著了。”

洛神知她燒已退。

這幾日,自己牽掛戰事,加上忙著安撫城民,也未留意她身上的傷,便又問:“你的傷如何了?”

“已是大好。多謝夫人。”盲女啞著聲,道。

洛神從床頭一隻包袱裡取出軍醫留的傷膏。

“我這裡還有一瓶。手腳你自己擦。後背我再給你上點藥吧。”

盲女身影停了一停,慢慢地,轉過身,趴在了地鋪上。

洛神替她撩起衣裳,露出那片瘦得幾乎能看到肋骨形狀的的後背,借著窗格裡透進的朦朧月光,指尖挑藥,輕輕塗抹過她的皮肉,均勻地敷在傷處。

“瞧著好似好了不少。再養些天,應便能痊愈。”

“不早了,我睡了。你也睡吧。明日叫阿魚替你敷。”

她上完藥,將剩餘的連瓶子放到盲女手中,躺了回去。

她躺下後,不再似方才那樣輾轉不停。

漸漸地,沉睡了過去。

耳畔,是她輕微的均勻呼吸聲。

鼻息裡,仿佛還殘留著她袖中的淡淡衣香。

盲女慢慢地睜開眼睛。

雌雄莫辨的一雙紫眸,隱藏著兩道深不見情緒的目光。

她沉沉地盯著近旁觸手可及之處,那道蜷起來的纖細的女子背影,良久,又慢慢閉上了眼睛。

……

次日,洛神終於收到了來自義成的新的戰報。

西金士兵趕到,和李穆的軍隊,在城外北地的曠野裡,兩方遭遇。

以三萬對一萬,其中還有兩千適合平地野戰的騎兵,而一萬中的一半,竟還連像樣的兵器都沒有,手上拿的,竟是木棍。

西金一方的氣焰,可以想象。當即發動了氣勢洶洶的進攻。

幾乎沒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李穆軍隊很快不敵,潰退到了城裡,關閉城門,高高懸起了免戰牌。

西金士兵怎會給對方喘熄之機。乘勝,架雲梯,發擂石,射箭陣,繼續發動猛烈攻城。

義成城頭的守軍,很快失守,城門破了。

李穆士兵不敵,放棄了抵抗,人分成幾股,朝著其餘幾個城門潰敗而去。

西金士兵如潮水般,爭先恐後地從北門湧入,追擊著前頭那些逃跑的義成士兵。

北城門之外,最後隻剩下一支奉命留守的輜重兵丁和不適合城內巷戰的騎兵。

他們觀著戰況,鮮卑人用鮮卑語,譏笑著漢人的無能和膽小如鼠,為自己沒法像同伴那樣殺入城中而頓腳歎息。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聽說這裡不久之前還是一座鬼城,如今裡頭想必也沒什麼油水可撈。

等攻破城池,殺光裡頭軍民,報複完畢,把侯定嚇得屁滾尿流,也就可以打道回府,繼續跟隨他們的皇帝,去搶如今落在羯人手中的西京長安了。

西京長安、東都洛陽,這些漢人古起便世代營造的大都和皇城,才是真正的油水富地。

就在這群西京士兵摩拳擦掌之時,他們沒有想到,在作戰士兵全部攻入北門之後,一支義成軍隊,在幾百個悍勇武士的帶領之下,鬼魅一般地,從他們的身後包抄了上來。

義成軍出其不意,剿殺了這支前一刻還在為同伴呐喊助威的西金兵,隨後迅速關閉城門,澆築預先熔化的鐵水,再堆疊準備好的巨石和巨木,完全地封死了出路。

與此同時,按照預定計劃,退到了其餘東、西、南三個城門的義成士兵,也全部順利撤出。

城門如法炮製,亦全部關閉,堵死。

將近三萬的西金士兵,便如此,按照李穆預定的計劃,被關在了義成城中。┆思┆兔┆網┆

從追殺敵人的勝利狂熱中清醒過來的西金人,這時候,才意識到,他們占領的,是一座空蕩蕩的,除了斷壁殘垣之外,連個鬼影也看不到的荒城。

出去的城門被堵死了。

而他們,被外頭的義成士兵給困住了。

城牆高聳,即便他們有勇氣跳下去,倘若運氣足夠好,沒有摔斷手腳,迎接他們的,也是等在外的義成士兵那無情的如蝗箭陣和熊熊大火。

西金人在城裡無頭蒼蠅般地遊蕩了大半天後,繼而又發現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他們沒有吃的東西!

找遍全城,莫說能找到半顆能夠入腹的糧食,就連路邊那些可以吃的野草,竟也被收割一空!

攻下了城池的西金人,這才意識到,他們上當了。

他們攻下了城池,卻變成了困在桶底的一群螞蟻,出不去了。

……

戰事進展的消息,讓整個臨時聚居點裡的氣氛都隨之興奮了。

眾人臉上帶笑,孩童們書聲朗朗,女人們紡線做鞋的勁頭,更加足了。

這一日,一個晴朗、靜謐的午後。

西金人已經在城中被困了四五日了。

據說第一天,密密麻麻的西金士兵登上城頭,朝外向李穆的圍兵射箭,叫罵,城中火光四起。

到了現在,大概連老鼠都被抓光了,還發生了自相殘殺的事情。不斷有餓得連說話都沒有力氣的西金士兵爬上城頭,哀告投降。

孩童們被消息刺激著,格外得興奮,這兩天簡直都無心上學了。洛神便也不勉強,今日早早地散了學。

她在屋裡,原本編寫著一本新的認字手冊,打算回城後,發給課業優秀的學生。漸漸犯困,打了個哈欠,擱筆,臥在窗格子邊的榻上,閉目小睡。

醒來,感到身邊涼風習習。睜開眼睛,看見那盲女竟坐在身邊的地上,手裡拿了一柄扇子,慢慢地搖著,在給自己打風。

盲女的病已經好了。身上原本潰爛得幾乎能見白骨的傷口,也漸漸結疤了。但她不合群,又仿佛害怕陽光,病雖好了,白天從不出去,就隻待在屋中的陰暗角落裡,低頭背對門窗,要麼睡覺,要麼默默地幫阿魚編織麻繩。

她是個盲女,洛神本就沒想要她幫自己做什麼,收留了,就當多養了個人而已。

沒想到自己睡著了,她卻會主動摸過來,給自己打扇。

轉臉對她笑道:“你手酸了吧?你自去歇著吧。不必給我打扇。”

盲女依舊低著頭,啞聲道:“我不累。她們都在外頭做著事。我給你扇風。”

阿菊和仆婦侍女們,吃了午飯,便都三三兩兩地坐到了外頭不遠的樹蔭下,忙著做針線,編草鞋。

洛神見她堅持,也不趕她,伸了個懶腰,坐了起來,重新拿回筆,低頭繼續編著冊子。

屋裡靜悄悄的,耳畔,溪流潺潺,鳥鳴於澗。

盲女陪在她的身側,一聲不吭,低著頭,繼續給她搖著風。

洛神又寫了兩頁,這時,外頭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阿魚跑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封信,歡喜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