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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78 字 5個月前

是守門的那個老兵。

李穆一動不動,恍若未聞。

懷中的女孩兒,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嘈雜聲給驚醒了,眼睫顫了一下,立刻睜開雙眸,伸來一隻軟軟的溫熱胳膊,推他:“郎君,醒醒!聽到了嗎?外頭說我大兄來了?不許你再關他在外頭!快放他進來!”

她仿佛有點緊張。

李穆緩緩睜眸,凝視著她擔心的模樣,一笑,抬起片刻前貼著她後背的那隻手,揉了揉她拱過來的那隻腦袋,隨即翻了個身,在她“哎唷”一下抱怨聲裡,將她壓在了身下。

“不行!阿兄還在等著呢——”

她不停地拒絕。

李穆一語不發,隻繼續著自己的事。

很快,她的聲音變得含糊而嬌軟,漸漸低了下去。

……

臨出門前,李穆停了腳步,伸手,替洛神整了整衣領,隨即附耳,低聲問:“等下見了大兄,知道該如何說嗎?”

洛神臉微微一熱,輕輕嗯了一聲。

……

高胤在刺史府的那間前堂裡等了良久,終於聽到了人來的腳步之聲。

李穆帶著阿妹,總算是現身了。

麵對他的不快,李穆若無其事,麵帶笑容地寒暄,態度客氣而恭敬。

仿佛昨夜根本就沒發生過強行帶走阿妹,還將他關在城門之外的那段不愉快經曆。

這便罷了,叫高胤更加意外的,還是他的阿妹。

她和昨日,竟也判若兩人。

隨李穆進來,跨過那扇門檻時,李穆伸手扶她,她就讓他牽。

隨後又站在李穆的身邊,距離靠得很近。

李穆為姍姍來遲讓他久等而致歉時,她仿佛含羞,低下了頭,麵頰之上,隱隱可見飛上的一片紅暈。

方才來之前,一大清早,李穆到底對她做過什麼,一猜就知。

叫高胤忍不住有點生氣。

當高胤強壓不滿,轉向她,問她要不要隨自己回建康時,她終於抬起頭,飛快地看了眼她身邊的男子,隨即用愧疚、又含著幾分祈求的目光,低聲說:“大兄,勞煩你回去,可否轉告一聲阿耶阿娘,夫婦本為一體,我留下了……”

“請他們放心,我在這裡,一切會很好的!”

仿佛為了說服大兄,她又用鄭重的語氣,強調了一句。

高胤望著不過才一夜,便態度大變的阿妹,半晌,將視線慢慢轉回到她身邊的那男子身上,盯著他。

李穆麵帶微笑,道:“有勞大兄了。回去之後,請將我昨夜那信轉交嶽父。”

高胤沉默了片刻,終於道:“也好。我這就回了。往後你自己要保重,若有事,記得隨時給我傳信。”

他這話,是對洛神說的。

洛神起先有點擔心大兄會堅持執行阿耶的意思,定將自己隨他回去。

此刻聽他改口了,頓時鬆了一口氣。

鬆氣之餘,心裡又感到有點愧疚。

“大兄,叫你空走了一趟……”

她喚了聲高胤。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停住了。

高胤一笑,柔聲安慰道:“無妨,你莫多想。你既決定留下,我過來,親眼見過了此地,心裡有個數,等回去之後,也能向伯父伯母交代一番了。”

洛神點頭,眼圈微微紅了。

她真的何其有幸,生而在世,不但得遇如意郎君,更能得到父母兄長多年如同一日的如此嗬護。

高胤又交待了一番樊成和阿菊等人,道回去後,便叫他們返城。

交代完畢,他最後看了眼李穆,目光複雜,轉身而去。

……

高胤回到宿營地,向一直等待著的樊成和阿菊交代了一聲,吩咐折回去,繼續跟隨洛神留在義成。

阿菊不用說,很是歡喜,連樊成仿佛也是鬆了口氣。

高胤轉頭,看了眼高桓昨夜睡的那頂帳篷,見還立在那裡,孤零零一隻,很是突兀,道:“六郎還未起身?”

阿菊道:“方才我去帳口瞧了一眼,六郎君還在睡。想是昨日實在乏了。我見他還睡著,便沒叫他。”

高胤皺了皺眉,轉身自己過去,到了帳前,一把掀開帳門,走了進去,道:“六郎,起來了!”

他喚了幾聲,見高桓還蒙頭蓋腦地縮在被下,一動不動,上去一把撩開,目瞪口呆。

被下哪裡有人?

分明不過塞了一堆他的衣物,作人形隆起狀,瞞人眼目而已。

高胤回過神兒來,大怒,知他必是趁著昨夜旁人睡著,躲過值夜守衛的眼睛跑了。

轉身正要再追回去,忽然看到枕下被下露出一紙,似是所留之信,拿起,看了一遍。

高桓信上說,他來此一些時日,親眼目睹了北地兵凶,流民之困,身為高氏子弟,回顧從前生涯,隻知富貴享樂,素餐屍位,羞愧不已。大丈夫當誌存高遠。他要跟從李穆,做伯父從前未竟之事,北伐中原,驅走胡虜,光複兩都,希望大兄能成全於他,叩拜頓首。

一番話語,竟也寫得慷慨激昂,充滿了少年人的方剛血氣和勃勃雄心。

高胤持信,臉上的怒氣,漸漸地消退,終於收起信,走了出去。

樊成已經整好了人,問是否立刻道附近野地尋找。六郎君既是想留在義成,想必也不會跑遠。

高胤立在道旁,環顧了一圈四野:“罷了,他既執意要留,也隨他吧。”

樊成應是。

這一趟,他是空走了個來回,非但連阿妹沒帶回去,最後連六弟,也由了他,讓他留下了。

但好在還有一封李穆的信,料他在信裡對伯父應是有所言,回去了,也不至於完全無法交代。

高胤沉%e5%90%9f了片刻,便命自己的隨從預備行裝,原路南歸。

他一路疾行,大半個月後,這一日,終於抵達建康,入城,稍作整歇,便持了李穆之信,徑直去尋高嶠複命。

第78章

高嶠從台城歸, 才入門,便聽高七說大公子回了,一路平安, 正在書房等他。

“阿彌和六郎呢?可有同歸?”高嶠立刻問。

高七搖頭。

高嶠心咯噔一跳,臉色立刻便不好了,官服也來不及脫, 匆匆去了書房。

見到高胤,先問他路上情況。

高胤道一路順利,隨即起身謝罪:“伯父,侄兒無能,這一趟, 非但沒能帶回阿妹, 連六郎也留下了。”

高嶠眉頭微蹙:“我方才聽高七已經說了。怎生一回事?”

“六郎一向想要追隨李穆, 伯父你也知道的。李穆先前不收他, 多少也是因了伯父不允的緣故。這回我去,六郎不肯隨我回,留了一信,言明心誌。侄兒想他年少熱血, 又難得立有大誌,在李穆那裡, 料他應也會加以照看, 便自作主張, 未強行將他帶回。請伯父責罰。”

他將高桓的留書, 呈了上去。

高嶠看了一眼, 一臉的無奈,歎了口氣。

“罷了。阿彌呢,她怎也不回?先前不是說,去了和李穆把話道清就回來嗎?”

“伯父,阿妹原本是要隨我回的,不想出來了,被李穆又追了回去……”

高胤想起自己那日被關在城門外的一幕,便覺氣悶,亦是不想再多提,含糊一句帶了過去,方道:“李穆給了我一封信,道是對伯父的交代。”

他取出信,再次呈上。→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高嶠立刻接過,展開信瓤。

高胤私下並未看過信,也不知李穆到底寫了什麼,何為交代。

見高嶠盯著那信,一語不發,忍不住好奇,問道:“他如何說?”

高嶠將信遞給他,麵帶怒氣,哼了一聲:“泛泛之言,絲毫不見誠意!這便是交代?他就是拿這話,哄住了阿彌,阿彌也不回了?”

在高嶠的麵前,高胤可不敢提一夜之間,阿妹便態度大變,和李穆郎情妾意的一番所見。

斟酌著道:“李穆此言,雖屬空話,對朝廷亦是不敬,目中無人,狂傲至極。但觀其人,應不是兩麵三刀口蜜腹劍之人。否則當初伯父去往京口質問於他,無憑無據,他大可不必承認,推諉得一乾二淨,便也不至於惹伯父如此不悅,更無後來諸多事情。”

“他既如此說了,想必便是真心之言,亦可視為對伯父的退讓。往後朝廷局麵若可維持如今之狀,料也無大事。伯父不必過慮。”

他說完,見高嶠臉色還是帶怒,索性再補了一句自己早就想說的話:“事已至此,阿妹都嫁他了,又願意隨他,伯父還能如何?難道上奏朝廷,以隱患為由,趁他根基尚淺,早早予以鏟除?”

高嶠被侄兒的這一句話,當場紮住了心。

正是愛女夾在了中間,才叫他想起來就恨不當初。

高胤雖一句未提,但高嶠也早猜到,必是女兒自己心甘情願留在了那裡,侄兒才無功而返。

對這個當初用計誆走女兒,如今又把女兒哄得連自己這個阿耶也不要了的李穆,更是厭得無以複加。

他的臉色極是難看,緩了半晌,擺了擺手:“罷了罷了!此事暫時先如此吧!義成怎樣了?我聽聞西金鮮卑正厲兵秣馬欲奪西京。李穆不是與我還有一年之約?如今都過去數月了,他那裡如何?”

高胤便將自己所見所聞講了一遍。

聽到義成城垣高築,四方流民,每日如流水般入城請求庇護,又聽得李穆已與仇池侯氏結下盟約,正在墾荒積糧,擴充兵力,方才那難看的臉色,才終於稍有好轉。

高胤見他不再開口問事了,便告退。

高嶠撫慰了他一番,道他路上奔波辛苦,叫他好生歇息,過些日再去廣陵不遲。

高胤恭敬地應了,退了下去。

侄兒一走,高嶠便坐不住了,起身,雙手背後,在書房裡踱步。

走了十幾道來回,停了下來,盯著李穆的那封書信,終於,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回來拿起信,匆匆朝外而去。

天黑之時,他從船頭登上了白鷺洲,來到蕭永嘉所居的彆苑大門之外。

門房說,長公主不在已有幾日,受邀出去做客了。

高嶠一愣。

前次蕭永嘉提和離,他憤而施加強舉,被冷拒,遂慚而退,至今已經兩個多月了。

這些時日,蕭永嘉那邊,自然不可能先主動尋他。

高嶠剛開始的羞愧之感褪去之後,便一天天地在挨。

勸自己不要和婦人一般見識,不如再去尋她,把話說個清楚。

卻每回都是下定了決心,臨出門,又退了回來。

今日終於有了堂堂正正的理由,如何還忍得住,這才急匆匆地趕來。

卻沒有想到,蕭永嘉竟不在。

忙追問詳細。門房又說,她是受懷德縣主之邀去做客的,三天前出的門,今日還未歸來。

懷德縣主的封地,位於建康西北數十裡外的懷德縣。

這個縣主,高嶠也是知道的,乃蕭氏旁族的一個女兒,性格豪爽,小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