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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39 字 5個月前

騎,迅如閃電,馬蹄沒有絲毫停頓,踢開圍欄,轉眼衝入營地。

一個跑在最前的西京士兵,遇到一個絡腮大漢,大漢揮刀,隻見血柱狂噴,整隻頭顱便被斬落,滾了出去。

村民們驚呆了。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這一群宛如從天而降的黑衣漢軍以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在猝不及防的西京人的營地裡縱橫奔馳,見一個,殺一個,宛如切菜斬瓜,冷酷無情。

這一行西京人的頭領穀會武,是西金皇帝穀會隆的族人。

數月之前,穀會隆聽聞虞帝派李穆來到義成。因正備戰攻打西京長安,暫時無法分兵,又聽聞李穆之前的戰名,唯恐放他坐大,日後是為禍患,便派穀會武去往仇池,恩威並用,命仇池王侯定投效自己,以利用侯定去對付李穆。

穀會武在仇池逗留了些日子,見侯定恭恭敬敬,答應投效,允諾出兵攻打李穆,他便得意洋洋地回去。半路又順手撈了幾十頭肥羊,方才酒足飯飽,獸性大發,正在帳中施暴,忽聽外頭起了異動,心知不妙,一邊喊著護衛,一邊匆忙提起褲子,才衝出帳篷,便被一把刀給攔在了門口。

刀鋒之上,染滿鮮血,滴滴答答,不住地往下滴落。

持刀之人,麵容英俊,目光卻陰森無比,布滿了殺意。

穀會武看了眼他的身後,見這群漢軍狠厲宛如屠夫,自己手下百餘人,才這麼片刻的功夫,竟就死得沒剩幾個了。

縱然一向殺人如麻,此刻也不禁心寒膽落,勉強作出厲色,道:“你是何人?此乃我大金之地!你敢傷我,就不怕我皇帝興兵複仇,到時將你們殺得死無葬身之地?”

男子道:“漢家之地,爾等占去便罷了,還犯下累累罪行。”

“胡獠之罪,罪不可赦!”

“天不裁,我李穆來裁!”

穀會武驀然圓睜雙目,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你是李穆?你怎會在此?”

李穆不語,手起刀落,穀會武便撲倒在地,頭顱滾落。

他又以刀尖挑起地上一件衣裳,覆在了地上那已暈厥過去的女子身上。

空地之上,倒滿了橫七豎八的屍體,殘肢滿地,血水橫流。

空氣裡,彌漫著血腥的氣味。

百餘名西京士兵,全部被殺,沒有留下一命。

這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以至於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孫放之和手下士兵上去,以刀割斷村民身上的繩索。

村民們聚在一起,用畏懼的目光,看著那個正朝自己走來的男子。

他停在了他們的麵前,說:“我乃義成刺史李穆。你們奔我而來,我卻未能保護你們周全,叫你們不幸遭此劫難。此為我李穆之過,請受我一拜!”

他作揖謝罪。

村民們再次驚呆了。

片刻之後,反應了過來,一聲“李刺史!”亦不知是哪個起的頭,七八十人,無不涕淚交加,向著李穆跪拜在地,不住磕頭。

李穆上前,將人一一扶起,一番撫慰。

眾人嚎啕大哭了一番,漸漸收了眼淚。

雖遭遇意外不幸,但終於死裡逃生,更沒有想到的是,他們要投奔的李穆,長路奔波,涉險追趕來此,為的,不過就是救回他們這些命如螻蟻的幾十個普通之人,怎不叫人感激涕零?

想到往後若得他庇護,於這亂世,真能得一立足之地,則比起旁人,朝不保夕,又不知幸運多少。

“李刺史,我們回鄉投奔於你,往後你會不會撇下義成,叫我等空盼望一場?”

一個膽大之人,終於鼓足勇氣,小聲問道。

李穆道:“父老兄弟麵前,我李穆立誓。我人在,義成便在!離開之日,亦是為驅逐胡獠,北伐中原!”

眾人沉默了片刻,當中那個方才被西金士兵以尿淋麵的漢子,突然麵露激動之色,從人群後拉出一個少年,高聲道:“李刺史,我兩父子皆願當兵,隨你北伐胡人!”

“我也願!”

“我也願!”

一時,立誓發願之聲,爭相而起,此起彼伏。

李穆目光掠過眾人之麵,笑道:“得父老兄弟如此助力,我李穆之願,何愁不酬!”

……

女童小魚很是懂事。

獲救後的這些天,遲遲不見自己母親露麵,她似乎也猜到了什麼,不再像一開始那樣,總不停地詢問。

隻一個人悄悄地垂淚,很是悲傷。

洛神也被她的情緒感染,心情愈發沉重,又不放心李穆,天天晚上睡不好覺。

如此牽掛了數日,這一天的傍晚,忽然得到消息,李穆回來了。

隨他一道回的,還有被他救回的那些回歸民眾。

很難形容得知這消息時,她的心情。

那一刻,甚至還不及長舒一口氣,她便幾乎是飛奔著出了屋,裝作吹風,來到了通往刺史府前堂的那道垂花門前,等著他的出現。

但他卻一直沒有現身。

天漸漸地暗了。

刺史府的前頭,似乎有人不斷出入,雜聲隱隱可聞。

這裡卻靜悄悄的,耳畔隻有晚風掠過那叢枯竹時發出的空洞的沙沙之聲。

洛神立在垂花門旁那座殘破石亭之前,心裡忽然湧出了一種被這世界遺忘了的失落之感。

壓下怏怏心情,轉回了屋。

阿菊也回了,臉上終於露出了絲笑容,說老天總算沒喪儘良心。小魚的父親和阿兄都沒事,今日跟著李郎君一道回了,兩人都要投軍。方才剛接走小魚,又托阿菊轉話,對照顧了阿魚數日的刺史夫人感激不儘。

終於聽到一個不幸中的萬幸消息,洛神抑鬱著的心情,才稍稍好轉了些。

阿菊出去,沒片刻,提了食盒,送晚飯進來。

洛神何來胃口,順口問李穆。

阿菊說,李郎君一回來,就被蔣弢給攔走了,兩人此刻應還在前頭的議事堂裡。

洛神猶豫了片刻,打開食盒,看了一眼,遲遲不叫鋪開。

阿菊便猜到了她的心思,暗歎了口氣,卻笑道:“我瞧李郎君回來,連口氣都沒歇,又被蔣弢給叫去了,此刻想必也沒吃晚飯。不如我再多準備些,小娘子送去,問問他們吃不吃?”

見洛神不語,自己轉身去了。

……

瓊樹打著燈籠,洛神提著食盒,朝前堂走去。

傍晚出入刺史府的那些人,此刻都已去了,前頭也安靜了下來。

城中一切物資都極短缺。^o^思^o^兔^o^網^o^文^o^檔^o^共^o^享^o^與^o^在^o^線^o^閱^o^讀^o^

照明的火燭,更是不夠。所以刺史府裡也無庭燎。天黑下來後,便黑魆魆一片。

隻有地上一團燈籠的昏光,照著洛神前行的腳步。

她到了那間議事堂外。遠遠地,看見門窗裡透出一團昏暗的光,知李穆和蔣弢此刻應該還在裡頭,壓下心中突然湧出的一陣緊張之感,放輕腳步,提著食盒,慢慢地走了過去。

三天之前,侯定派人送來一信,道自己讀了李穆手書,深有感觸,本也不欲和大虞敵對,更無意競逐中原,隻想守住仇池祖業,蒙李穆不棄,又釋放了他的長子侯離,願會上一麵,共商大計。正好數日之後,是他五十壽日,他隨信附上邀貼,道李穆到時若能蒞臨,則是他莫大榮幸。

蔣弢皺眉道:“我怕此人不信。探子消息,道前些時日鮮卑人在仇池時,他還笑臉相迎,應是締了盟約,鮮卑人才走的。侯定此人,老奸巨猾。鮮卑人一走,就又向你示好,邀你入仇池,怕另有謀算,萬一不利。”

“依我之見,為穩妥,不如尋個借口婉拒,邀他來義成商議。”

李穆慢慢搖頭:“善左右逢源者,疑慮必重。我初來義成,勢單力薄,雖不懼戰,但若能化戰為友,大有裨益。侯定也知我想結交於他,邀他來義成,他怎肯來?不入虎%e7%a9%b4,焉得虎子。他既邀我,我去便是。臨機製變,也非難事。”

蔣弢和他相交多年,早知他必迎難而上,便也不再多勸。隻道:“好在我瞧那侯離,因忌憚其弟,倒是真心要投靠於你。我前幾日和他暗遞消息,他應允到時倘若有變,必會出手相幫。另有一事……”

蔣弢搖了搖頭:“可惜,時日太過短促,此地又如此偏荒,怕是尋不到人了。”

“何事?”李穆問。

“那侯離倒是一心想要我們和他父親結盟,連他父親早年私事,也和我說了個底朝天。道他生母從前乃是龜茲國世女,貌美,又通樂理,擅撫胡琵琶,聲名在外,當年曾引侯定和穀會隆競相求親,其母嫁了侯定,生侯離。不想沒幾年,仇池生亂,穀會隆指使叛軍作亂,攻襲城池,破城搶走其母,獻給穀會隆。其母不堪□□,也是個性烈女子,竟自刎而死。後侯定平亂,欲聯合龜茲興師複仇。西金當時還隻是彈丸之地,為息事,穀會隆將他母親屍首送回,道她是死於叛軍之手,和自己絲毫無乾,又贈金銀珠寶,買通龜茲,龜茲退兵,侯定孤掌難鳴,不得已,含恨作罷。”

“此事過去已有二十多年。那侯定卻對妻子依舊懷念,每每想起,更覺虧欠。多年以來,一直珍藏他母親生前所用的那把胡琵琶。不料數年之前,遭遇一場大水,將琵琶浸壞了。侯定夢見其妻流淚,責備他毀了自己珍物,致她陰間不寧,愈發愧疚,尋人想要修複,再將琵琶燒給她。奈何琵琶乃他生母自創,乃六相十八品,和尋常的四相十五品很是不同。莫說修複成原音,便是能彈奏,知音色的,當世怕也尋不到幾位。侯定隻能作罷,但至今,仍是一樁心事。侯離被其弟侯堅排擠,卻至今還能保有世子之位,其父對其母的愧疚之心,怕也是緣由之一。”

“侯離之意,乃是我漢人裡多有技藝高超之樂工,若能尋訪到一位,修複了琵琶,了卻侯定多年心病,他必會感激。”

蔣弢搖頭。“這一時之間,去哪裡尋如此之人?隻能罷了!”

“蔣二兄,可否讓我試試!”

洛神再忍不住,一下推門而入,走了進去。

第72章

蔣弢轉頭, 看見洛神忽然入內,一愣, 旋即起身相迎。

洛神見李穆亦轉頭看向自己,這才驚覺自己失態。

不但偷聽,還這般沉不住氣, 不禁羞赧, 臉微微地紅了。

但人都已經冒出來了, 便在二人注目之下, 繼續走了過去,說道:“胡琵琶本傳自西域, 和直項琵琶不同。六相十八品之胡琵琶, 雖更少見, 但我亦略知一二。宮中從前有一龜茲樂師, 善雅胡琵琶,技極高,阿娘見我傾心, 曾將他邀至家中教我。你們若是信我,我可試去調音,修複琵琶。”

蔣弢麵露驚喜之色,不住地點頭, 讚歎:“聽聞夫人素有才名, 果然名不虛傳。若真能修複侯定妻之遺物, 則此行事半功倍, 如虎添翼。”

他轉向李穆。

“敬臣, 你以為如何?”

洛神亦看向他,雙眸亮晶晶的